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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放手一搏(2)

现在整个盘面,可供白棋选择的点不多。如果一味追求稳妥,即使把这些点全部占据,除非哈丽婵出现重大失误,否则小光只能乖乖认输。

方才哈丽婵落下的那一子,是黑棋最好的要点,让左右两块黑棋互为犄角,如果再连成大龙,对中腹的作用力太大,那么后续中腹的战斗,将对白棋不利。

必须把棋面搞乱,越乱越好。小光想到了李昌镐。在以李昌镐为目标的训练中,小光已经参透了三分李昌镐行棋的思路,虽然运用到实战中的恐怕只有一分。

尽管如此,小光也知道李昌镐擅长走熟悉的棋路,对于新出现的局面往往非常警惕,不轻易涉险,不过在李昌镐的高峰期时,他也会不惧乱战,下出很多经典的战斗。

乱战,是一个棋手生与死的临界点。不但要耗尽棋手的智力、脑力、体力,还要将一种玄虚的天命和运气赌进去。但是,小光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他也别无选择。

外面的天更加阴沉,对局室内更加寒冷,小光额头却渗出许多汗,计时器上留给小光的时间不多了,只有20分钟,小光多么希望自己和时间一起凝固。

必须反击,小光现在完全进入到一种忘我的状态,无数个变化图在脑海中唰唰划过,棋形、死活、劫材、治孤、侵消、打入、腾挪,各种计算不停在脑海中演练着。

对面的哈丽婵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她不断模拟着白棋的战术,每一种变化图,她都想到至少2种以上的破解方法。而且她还有一个很大的王牌,就是比小光的时间多出半个小时。

俩人的表情如同石像,在漫长的15分钟内,记谱员看到双方未动一子,周围的空气很重,压得他透不过气,他很想立刻扔掉笔和本子,赶快逃离现场。

计时器只剩5分钟。

“叭,靠”,只见小光以极快的速度从棋盒里拿出一枚黑子,强有力地撞到了哈丽婵方才所下的黑子身边,两枚棋子在棋盘上狠狠地抖动了几下。

这是最激烈的下法,非要用战争术语来形容,那就只有拼刺刀的白刃战可以相比了。

这也是哈丽婵能预料到的最复杂的下法。

夹,哈丽婵也开始亮剑,一年的辛苦只为了对付毛立雄,但现在十八般武艺都要施加在慕容光身上。

白92扳,黑93叫吃,白94反叫吃,准备打劫,黑95提子,白96右上角二路打入,先手,黑97尖顶,白98提子……

下到黑121手后,小光突然弃子脱先,白子空降中腹。

从整个棋盘来看,这枚空降兵隐隐有种拔地而起的感觉,和四角的配置形成一种玄虚的美感,颇得刘星浪漫主义的真谛,看似很虚有潜藏后续的实招,令人遐想。

这是哈丽婵不曾预料的一手。

如同两人在空手搏斗的关键时刻,突然发现自己身后有对方的一个帮手,但这个帮手就像影子一样看不清长什么样,拿什么武器,却能感到这个影子正在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等待最好的时机给自己最致命的一击。

而自己正在面对这个敌手,虽然被自己杀得浑身破破烂烂,但就是倒不下去,还一个劲地冲着自己狞笑。

轮到哈丽婵开始长考,胜负的天平发生了些微的波动。

B组记谱员彻底被这种氛围打败了,他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对局室,连抽了两根烟,喝了一大杯茶水,忍耐着极大的不安走进去,却看到黑棋仍然一子未下,赶忙走到窗户旁边大口吸气。

也许是他的动作有点夸张,吸引了哈丽婵的注意力,她仔细看着这位年纪二十五岁左右的大哥哥,个不高,微胖、长脸,留着《快乐大本营》杜海涛式的发型,可惜血太热,有好多白头发参杂在里面,黑中有白,白中又黑,黑白世界也在他的头发里显现。

把目光再次拉回棋盘,沿着刚才的思路,显然小光的目的是要把战斗引入到更加复杂的局面中,让自己犯错,因此这枚白子,不像一步鬼手,更像一步俗手,然而回过头来,看看之前双方下过的鬼手,现在或多或少都变成了俗手。

也许俗手就是最大的鬼手。

马晓春的鬼手是举世瞩目的可怕。哈丽婵这一年专注学习马晓春的鬼手,她的心得之一就是大俗即大鬼。

还剩15分钟,她的时间优势在一点点丧失。

出击,我也下一步俗手。哈丽婵继续用她最优雅的拿棋动作,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黑棋势力内补了一手。

常理,无事自补,必有攻意。

但是,这手棋不仅仅是补和攻那么简单,和小光下到中腹的那枚白子异曲同工,看似虚补,后招颇多。哼,马晓春的“妖刀”不是白学的。

然而令哈丽婵意外的是,小光对这步棋似乎视而不见,反而转移到左下角,开始挂地皮,必须得应,黑白又交换了十几手后。哈丽婵发现中腹的那枚白子和自己的黑子又变成了两步真正的俗手。

挖,小光又下出了一个手筋,连续跳之后,又逃之夭夭。

白156碰,黑157拐,白158猴,黑长,白压,黑再长,白条,黑刺,白接、黑大飞……又是十几手。

打劫,第172手后,小光再次打劫,哈丽婵一算劫材呆住了。原本黑比白多出1枚劫材,可现在经过白棋一连串虚虚实实的攻击,白棋反而比黑多出一枚劫材。

更让哈丽婵不能接受的是打劫的结果是双活。由于这块白棋活了,左上角和中间的20目被收入囊中。黑棋和白棋的实地相当。

他真的追上了这20目。哈丽婵身体紧紧一颤,因为他明白了小光的真正意图。

之前他不断在边角的白刃战和中腹的阵地战中来回切换,搞偷袭,刮地皮,全都为了这个目的。

中盘结束,进入了官子阶段。

官子不可怕,但是读秒时的官子简直就是催命符。计时器读秒的声音在他们耳中如同酷刑。

此时,两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哈丽婵面色苍白,慕容光也表情呆滞,前面消耗的心力太多。

A组、C组的比赛都已结束,郭小目、陈玉忠、毛立雄、宋彬彬四名棋手就站在他们身后。他们完全不知。

他俩已经没有点目的时间,完全凭着感觉抢占先手官子。

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直到再无官子可下,哈丽婵和小光都已经木头一样呆坐在棋盘前。

王军宣布对局结束。

王军,作为二级围棋裁判,尽管已经多次在比赛中熟能生巧地点目,但现在仍然小心翼翼地对照棋谱,点着双方的棋子,连续点了三遍才宣布:“B组,小光以1/4子,半目获胜。”

小光嚎啕大哭,哈丽婵掩面而泣。

B组记谱员,那位热血的年轻男子也泪洒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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