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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醒来时，已经快接近晌午了。
天啊，除了生病之外，她从来没睡到这么晚过。
她撑起身子想起床时，却引来一阵酸痛，让她又躺了回去。
她环视营帐，很感激龙焰飞留她一人在这儿，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瞥见她小指上的红线一端，被绑了个圈。
那是龙焰飞绑的。
凤舞忆起今早种种的甜蜜与激情，眷恋地笑开了。
“凤姑娘，您醒了吗？”
帐帘外传来一句探问。凤舞听出那人的语调，开心地正想张嘴喊名，但惊觉自己的处境，她赶紧抓起软毛毯完全遮盖住自己，才回道：“嗯，进来吧！”
进来的女孩果然是她所猜想的小倩，她正提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和干净的棉布走进来。凤舞与她相视一笑，但小倩的笑容里却多了一份戒慎。
小倩放好了手上的水盆，将棉布沾湿扭干，拿着它朝她走来，敬畏地说道：“凤姑娘，请让我来服侍你吧！”
凤舞有些难过地看着她，然后惭愧地垂下头，整个人几乎缩进毛毯里，闷声问道：“小倩，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我——”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那——”她抬起头，星眸水雾地说道：“那你为何如此陌生？如此——”
“是龙将军吩嘱的。他把我调来服侍你，而王姑娘和我家小姐则由别的丫鬟服侍。所以，现在你是主子我是丫鬟，自然要尊敬些。”小倩有些无奈地笑着说道。
“可是，我不在乎那个！”
她倏地站起身，忘了自己的处境。因她的动作，毛毯略为滑落。
小倩瞪大眼看着，凤舞羞愧地快速拉起毛毯再次包住自己。
“小姐，你别害羞嘛！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呀！”小倩掩嘴轻笑着。
凤舞迟疑地看了看她，咬着唇幽幽说道：“我不是妓——”
“唉——我知道。你别担心，今早将军就跟大伙提过你的来历了，没有人会看轻你的。”
“他？”凤舞无法想象，龙焰飞竟会费神替她向大伙解释她的身份。
“是啊！将军可真疼你。”小倩羡慕地说道，看着凤舞那娇羞的脸，她突然惊叫一声。
“啊！你——你在来的路上跟我提过你和王姑娘的关系。而你说是为了要见一个人，才跟她到这儿来的！原来——那个人是龙将军是吗？是吧！”
凤舞烫红的脸更加红艳了。她被逼问得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轻轻点头。
小倩追着她调侃，在笑笑闹闹中，她们又恢复昔日好友的关系了。
午膳，她在营帐里简单地吃过了。一直到夕阳快下山时，龙焰飞都没有出现，她也不知他在哪里。
凤舞在两位守卫的陪同下走过大半个营区。
本来她跟守卫提说她不需要人陪，无奈怎么说都只得到一句“这是鬼狼吩咐的。”听久了，也知道她不可能改变他们的决定，她便任由他们跟着自己了。
她先来到本来与小倩、蓉儿同住的营帐，结果蓉儿挡在帐帘前说：“你现在身份尊贵，不宜到这么粗野的地方来！”然后便婉拒她的探访。
凤舞见到跟在身后的守卫，准备冲上前跟蓉儿理论时，她马上笑笑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接着，凤舞又走到王巧嫣的营帐，现在服侍她的丫鬟是娟儿。她表明来意后，娟儿左顾右盼了一下，最后无奈地低声说道：“王姑娘今天人不舒服，而且，她特地叮嘱我，说她这阵子不想跟你见面，所以——”
凤舞心一揪，但仍勉强露出笑容想掩去心中的难过。
“哦，我明白了。请你好好照顾巧嫣姊，别让她太过劳累。那么，我先走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刺痛，离开了“女眷区”。她又走到邻区——灶炉区。
正巧看到灶娘——苏玉娘正吃力地搅动着大锅里的馅料，挥汗如雨。
凤舞连忙上前，热心地说道：“玉娘，我来帮你弄好吗？”
正直起身欲拭去额前汗水的苏玉娘，见着了她，老脸突然一垮，眼神飘动地冷言讽刺道：“唉哟——我怎么敢劳动你的娇贵之躯呀！现下，你可是飞上枝头！但成不成得了凤凰呀，也没人说个准的。可今儿个也至少是个娇贵之人了，这种粗活儿呀！还是交给我们这种卑贱下人好了。哼！”
凤舞站在一旁，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原先柔亮的笑容此刻彻底垮了下来，一脸忧虑伤心地失了血色。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反应，苏玉娘则是视而不见地继续搅动着锅铲。
“嘻嘻——哈！”
在凤舞的右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笑讽。她一抬头，见到另外两名花魁——施晓雯和高莞玉站在那儿掩袖窃笑着。
她们俩一同相偕走来，勾媚的双眸此刻满是不屑和妒忌。
高莞玉率先开头讽喻地娇嗔道：“唉哟——玉娘，你还真辛苦啊！原先的帮手，现下却成贵人了。是不是你带贵气，随着你的人都能有发达的一日啊？真要是那样，那咱们姊妹俩来帮你好了。”
“是啊，咱们来帮你。说不定，今晚就是咱们两姊妹高飞的日子了！”施晓雯也加入排挤凤舞的行列，在走动时，还刻意地推挤着凤舞。
凤舞被她们一撞，顿时失去重心，向后仰跌。守卫们急忙出手救她，他们一人扶住凤舞，一人冷寒着脸上前喝斥：“你们——”
凤舞立即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臂，摇着头，以眼神祈求他们别插手这件事。两名守卫恭敬地退回她身后，冷怒的眼神仍直射着依旧止不住窃笑的三个女人。
高莞玉见状，故作愧歉地上前一手拉着凤舞，哀声哭着求饶：“唉——您没事吧？真是对不住呀！咱们姊妹的衣饰太过繁复，被衣裳绊着了，一个不小心才会撞上您的，您可别介意唷！下回，咱们姊妹俩会换上跟您一样简式素净的衣裙，也许就对了将军的味——”
“是啊！将军一定是吃惯了大鱼大肉，所以现在想尝尝清淡无味的清粥小菜。不过想换换口味，尝尝鲜而已啦！”面对她们尖锐地讽喻她的寒酸和不保的未来，原先心中的恐惧慢慢扩大，似乎已成了事实。她惨白着脸，大眼空洞无神地呆望着前方，微颤着身子，眼前晃过她们一张张嘲讽的脸。她退了一步，觉得自己煞是委屈无助。
“唉！你该不是要哭了吧！这可千万不成呀！”
“你们别——”守卫再也忍不住地上前制止。
“够了吧！”
蓦地，前方的一道娇喝声，让所有人停下了动作。凤舞抬起头，看见一脸平静冷淡的王巧嫣站在那儿看着她。凤舞的小脸倏然一亮，她开心地提步要冲上前去，但是王巧嫣的一句冷言和一个无情的眼神，让她呆立在原地。
“哼——”王巧嫣轻声哼笑了一声，提步朝高莞玉两人走来，轻声训道：“你们啊！既然知道将军只是尝鲜，总会回来的，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跟一个新人计较？”
王巧嫣这段话，是帮腔也是讽嘲。高莞玉等人虽有些娇怒，却也满意地暗自窃笑。
“巧嫣——”凤舞非常诧异地皱着眉头，不解地呼道。
“巧嫣没有那个资格让您称呼一声姊，贱妾不过是个退位的旧人罢了。有道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巧嫣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了。”王巧嫣弯身拱手说道。
凤舞怔忡不语。她摇着头不敢置信地走上前，想剥去她这一层冷淡的壳，但在她还没碰到她时，王巧嫣身子一闪，避开她的碰触，侧过身冷寒地不看她。
凤舞的手在空中抓放，却落了个空，她失落地放下手，低头心痛。
她想问她为什么？可是她说不出口。
王巧嫣冷然无情地说了一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除非——”她瞪视着她，刺冷地讽道：“龙爷再也不找你！”
凤舞瞬间觉得世界崩裂了，她呼吸不到空气，一时之间她以为自己会昏厥过去，然后告诉自己这只是梦。可是，现实仍然存在。
她在守卫们开始有动作前，幽幽一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凤舞一路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泣，只是沉静地走回龙焰飞的营帐。
今早凌乱的床被已被整理好，就像那一切的温存都不曾发生般地整齐摆好。
她又哭了！
她想笑，但却没有成功。
七岁离家进了尼姑庵，夜里害怕地想找娘时，她也没有哭得这般心伤。
她左手的小指上，红线的另一头仍圈绑着龙焰飞的小指环，这是仅有的印记。
凤舞坐在床边，低垂着头，无言呆愣地凝视着一处，泪水扑簌簌地自眼眶滑落，而喉间的哽咽让她痛苦难当，只能任由无助包围着她。
她还是成了像王巧嫣昨晚那样的女人了。
她连自己惟一的尊严也保不住。
在这营帐里，不变的只有龙焰飞，她的夜晚却不知在何处。
今晚，又会是谁到此陪伴他呢？
她能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吗？
平静地接受她的心、她的人都遗落在此，她已无法带走完整的自己，她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她爱他，真的很爱他。无关梦里的冀求、无关他的显贵尊荣，只是单纯地爱他。
自他从空中一跃而下，将她护在怀里，免除刘铭谚的欺侮时，她便已全心地爱着他了。
爱得她能违背自己绝不为妾、绝不一夫多妻的原则。爱到她能丢掉一切，只为了成为他的一小部分，爱到能忘了王巧嫣对他的心意。
她的爱，背弃了友情、背弃了信念背弃了她自己。
而最后这竟只是个错误！
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
凤舞的心掏空了，泪水也干了，只能安静地坐着。
尝过甜美和拥有之后，人又该如何甘心回到平静和孤独呢？该如何做呢？
龙焰飞坐在营火前的首位上，矮几上摆满丰盛的酒肉。他没有动筷只是喝着温酒，眼眸看着燃烧炽烈的营火，弟兄们在四周喝酒吃肉好不畅快。
他在等待凤舞的到来。傍晚回到营区时，派去保护凤舞的士兵跟他报告了她一整天的行动。
他可以想象其他的舞娘是如何排挤她的。毕竟，她们全是为了他而来的，她们莫不希望能借此作为坐上龙夫人之位的跳板。结果，她们梦想的幻灭竟是来自于默默无名的凤舞，而非那几乎是内定的王巧嫣。
凤舞一定不知道她昨晚脱颖而出是多大的殊荣。所以，今日别人排挤她、说她只是好运时，她才会如此没自信，不反抗也不辩解地乖乖回营帐里独自落泪。
唉——真是个纯真的小女娃。
可是，他就是放不了她，就是狂热地想完全拥有她的一切。她已经彻底打乱他原有的规律了。
龙焰飞想到白日带领士兵到战场上操练时，龙绍恩一直取笑他精神气爽的朝气。
他没有预料到，凤舞竟能带给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与震撼。
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她已完全攻占了他的理智。
心怜、担忧、猜疑、思念和占有等等情绪，全因她而自心底涌出。
绍恩和继尧一直提醒他，凤舞是不同于王巧嫣那种欢场女子的，她是个需要真心对待的女子。
他怎会不明白！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便知道了。他一直想努力避开，却仍是逃不过地坠入，深陷得无法自拔，不能自已。
他并不是只想玩玩她，他只是——唉——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去对待她，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
呵——上沙场灭敌都比面对凤舞还来得容易呢！
首位的右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龙焰飞抬头一望，只见凤舞一身旧款的丝襦裙，长发一如往常地盘高，站在两名彪汉士兵前。腰间垂挂着他的玉佩，宣誓着他的专属权。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眼神飘忽不定，不知该坐在哪儿的怯生模样，撕裂了他的心。
龙焰飞自首位上站起身，随侧的九环大刀铿锵作响，全场倏地肃静下来，目光全盯着他们俩。
龙焰飞直瞅住凤舞的双眸，当那对惊吓不安的大眼对上他时，继而冷静下来。他骄傲地微笑，伸出手，手掌翻上，等待着她的接近。
“小舞，过来。”他的声音低柔温暖。
凤舞凝视着他坚决的黑眸，似被催眠般乖顺地朝他走去。
她将小手放进他的大掌，他随即坚决又温柔地握紧她，对她柔情疼怜地笑着，她怯怯地回他一个微笑。
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这一整天有多想念她。
下一刻，他突然拉她入怀，一手圈抱着她，低头深深吻住她。
起先，她吓了一跳，瞪大双眼地惊呼。然而他的吻却坚决而热情地迷惑她，正当她要开始回应时，他却突然抽离，对她得意地微笑。
“今天你有没有想我，嗯？”他问道。
凤舞瞪着龙焰飞，红烫着脸，眼眸茫然地看着他。
四周顿起一阵叫好的喧闹声。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这是他接连两晚晚膳时，在大众面前吻她。
她羞怯地低下头，却让龙焰飞误以为她是点头答有，而骄傲地呵呵轻笑，拉着她与他同坐，紧贴着彼此。
龙焰飞一个举手，全场鼓掌，又回复原先轻松的气氛。
凤舞坐下来，正巧面对着一盘烤羊肉，那股骚腥味直扑而来，她恶心地一缩，撞上了龙焰飞的肩膀。
龙焰飞一回头见到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他迅速将那盘羊肉端起。史继尧也发现她的异样，端起一盘素菜与龙焰飞交换，给她食用。
龙焰飞命人换上茶水给她，凤舞感激地抬头对他轻笑。
低头凝视她仰起的脸一眼，他迅速在她唇上用力一啄又退开。她惊呼并瞪着他，他则当没事发生地径自喝茶聊天。
坐在凤舞另一旁的龙绍恩压抑不住地大笑出声。凤舞回头不解地看着他，而他贼兮兮地示意要她凑近，然后小小声笑道：“大哥很疼你。”
她仍是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他抬手指了指她腰间的玉佩，解释这玉佩的重要性。
龙焰飞虽然在跟史继尧聊些事，但眼角仍注意着凤舞的一举一动，见他们俩如此窃窃私语，他眉头深皱，心中涌上一抹不舒服的异样感。绍恩不知跟凤舞说了什么，只见她突然吃惊地向后朝他退来。龙焰飞圈住她腰间的手用力一压，凤舞便回头看着他。
“怎么了？”龙焰飞凝望着她问道。
这玉佩只传长媳？
凤舞心中惊讶地想着。但她不敢问他，只摇摇头表示没事。
龙焰飞似乎不太满意她的答案。大手再次捏了下她的腰腹，她看向他，他头一低，亲密地用他高挺的鼻尖来回摩擦着她的。她被这亲密的举动给引得全身轻颤，微张开小口呼吸，眼眸迷茫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脸上慢慢漾出笑容，让她贴窝在他的颈怀中，鼻对鼻，唇对唇地轻轻厮磨。
龙绍恩以饱含兴味的眼神看着他们。龙焰飞正欲开口说话时，凤舞却怒瞪着他。
哎！她的反应总是让他觉得有趣。
他抱着她，让她羞烫的脸藏在他怀中。
“我的小舞可害羞得很，有些事啊，是可以做不能说的。”龙焰飞故弄玄虚地对龙绍恩说道。
他的话得到她一记拳头，他闷哼吃痛，然后假装恶狠威胁，对她伸出双手，怒喊：“你竟敢打我！”
他温柔的吻印在她的锁骨、她的粉颈，然后上移至她的唇。
“你吃饱了吗？先回营帐等我好吗？”他贴着她的额，急促喘呼地问她。
凤舞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来，在他的黑眸目送下，心跳狂乱地朝他营帐的反方向走去。
龙焰飞微挑高眉，看着她，不解地问道：“你要去哪？”
凤舞咬咬唇，她指指从前她睡的营帐，嗫嚅地低语：“我以为——”
“我要你回‘我们’的营帐。”他坚决地强调“我们”两字，来表示他对她的眷恋未退。
她点点头，在两位守卫的陪同下朝他的营帐走去。
一回到营帐，她发现一只大木盆里早已盛满温热的水。她的大眼立即漾满了渴望，看着那盆热水。
她好想彻底清洗自己喔！
小倩手拿着棉布走进来，见到她，便开口说道：“先洗个澡吧！这是将军在你离开时交代的。”
凤舞又惊又喜地在小倩的协助下，踏进木盆里好好地享受这温水的洗涤。
龙焰飞掀开门帘走进来时，正巧见到凤舞躺靠在木盆边，闭上双眼享受着。他一个无言的命令，小倩便心神领会地走出去，将营帐留给他们这对相互迷恋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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