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正月,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虽然春天早已经来了,可在空中呼啸怒吼着的,依然是吹在人身上仿佛无数把小刀飞过的北方。农作还没开始,人们整天窝在屋子里,路上看不见几个行人,偶尔走过的几个也只是清晨从村子水井里挑两担水回家的壮汉。
我用‘四只脚’好不容易从被窝里爬起来,却看到光线不甚明亮的房间里靠着衣橱的地上有一个身影,我被吓一大跳。再仔细看去,只见他一只手里夹着根烟,红色的火星在他的指尖不断的闪烁跳跃,另一只手则不停地从衣橱里拿出几件毛衣,然后把燃着的烟摁在毛衣上,不时地变换位置,没一会儿毛衣上就出现了很多的小黑窟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臭的怪味,那是毛衣烧焦的味道。
我问:“爸爸,您为什么要把毛衣都烧掉呀?”
爸爸说:“嗯,烧掉,都烧掉。”
我没有再问,天渐渐的亮透了,光线从用钉子钉住的两块塑料布蒙住的窗户里透进来,爸爸的侧脸我看得很清楚,没什么表情,我心里在想:那是妈妈织的家里仅有的几件毛衣,四件套头长袖毛衣,两件毛线背心,那三件大小不一的是三个哥哥的,另一件大的是爸爸他自己的,我跟妈妈都只有一件背心,现在全被烧毁了,难道爸爸他自己不穿也不给我们穿了吗?
我叫了声:“爸爸……”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看着爸爸那隐没在暗处的脸害怕极了,风把窗户上的塑料纸吹得“呼呼”作响,我突然拔腿往外跑,却发现简陋的客厅也无处可藏,只好返回躲在门后的角落里,伸手紧紧抓住门后凸起的横杠,我的身体有点瑟瑟发抖,呼吸也有点喘,这时我听到了爸爸的脚步声,赶紧屏住呼吸使劲用手蒙着嘴巴,眼睛瞪大了钉着门缝瞧,心里想着:出去吧,快出去吧。
我看得到爸爸的身体从门缝里一晃而过,正想把手拿下时,爸爸突然又回来了,我抬头,从门缝里看见了他的眼神。爸爸并没有蹲下身体,而是直直的站在那里,就那样定定的用阴沉的,冷冷的眼神看着我,我想:他又这样看着我了,一会儿要打我吗?
爸爸一步跨进来,一把把门拉开,我抓在门上的手落了下来,有个手指很痛,我正想去看,却听到爸爸强硬的说了声:“出来。”我立刻抬头看着他,此刻的爸爸让我觉得无比可怕,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他抬起手来在我头上锤了一下,我觉得好痛,不只是头上。我一只手去揉头,下意识的把感到疼痛的手举到眼前来看,原来是食指的指甲断了,血丝正沿着指甲与肉相连的地方汇成一线然后涌出来,凝成血珠滴下,我把它含进嘴里,立刻有一股像铁锈的味道充满了我的口腔和大脑,就跟那刚结出来的李子一样涩涩的,木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