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洋油来！”
枪声终于住了。几个洋铁皮桶被搬了出来，几个汉子从桶里倒出了一股股淡黄色的液体，淋在了堂屋的四周。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洋油气味。
长子咧嘴一笑，屈指一弹，手里的烟蒂撞在堂屋被子弹击得千疮百孔的大门上，溅起几粒火星。
“走！”
“逍遥帮”的帮众扛起武器，向院落的大门退去。身后，熊熊的大火舔食着堂屋的门窗，发出“劈哩叭啦”的爆裂声。被火焰炙烤融化的积雪，变成了在地上流淌的污水。
“他娘的，这帮人也太狠了点吧？”
“木兰帮”总堂外的街道边，一名士兵模样的人看了看被火焰映红的天空。幸亏这处四合院独门独户，离它最近的房子都在二三十米开外。要不然，这场大火非把全城烧去了一半不可。
“说什么呢？守好通往‘木兰帮’总堂的各条街道，才是正事。要有一个‘木兰帮’的人冲了进去，坏了殷爷的大事，你的小命还想不想要？”
士兵打了个寒颤，显然是想到了“逍遥帮”的行事手段，再也不敢做声。
“郭营长，今天多亏你了！”长子笑着同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打了个招呼。
“咱们军队，本来就负有保境安民之责，像‘木兰帮’这种为害一方的乌合之众，更是应该早点铲除，还伊春的父老乡亲一个朗朗的青天！”
这郭姓军官说得慷慨激昂，长子的心里却在暗暗骂娘。这白道上的人，手段比黑道的人更黑。黑道的人至少还讲点义气，白道的人，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几年来，这家伙在“木兰帮”身上捞到的好处，不下十万块大洋。现在见“逍遥帮”势大，便摇身一变，一副为民除害、正义使者的模样。
“‘木兰帮’的那些混混，现在怎么样了？”长子嘿嘿地笑着，一边把一张银票塞到了军官的手里。
“一大半撂在这里。还有一小半，在汤旺河里砸开了一个冰窟窿，尸体全扔进去了。”军官朝街道上努了努嘴，呵呵地笑了起来。前面街道不足三四十米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不下一百具尸体。十几个士兵，正把这些尸体抬上一辆辆独轮车。尸体身下的积雪，早已被流出的热血融化，又重新冻成了一块块血冰。
“逍遥帮”在行事之前，便和这里的驻军商量过。由帮里的兄弟去解决“木兰帮”总堂的人，散布在城中各处的“木兰帮”帮众，就由驻军和当地的警察局解决。
“木兰帮”总堂的枪声一响，几百名帮众便****家伙，急急忙忙地往总堂赶。没想到刚到了距离总堂不到一百米的街口，所有通往总堂的道路，已经全部被军队封锁。这些悍勇之徒，又如何是严阵以待的军队的对手？一阵乱枪之下，竟无一人能够逃脱。
“殷爷太客气了，‘逍遥帮’的事，就是咱郭某人的事，怎么还能要殷爷的钱物呢？”军官就着雪光瞟了瞟银票上的数字，眼中露出了惊喜，却故意推却了起来。
“郭营长要是再不收起这个，可就是不把咱当做兄弟了。咱的眼里，要么是兄弟，要么是敌人，没有第三种人。郭营长难道是想做咱的敌人么？”长子板起了脸，拍了拍郭姓军官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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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还不到十一月，绝大部分的官道就被一米多厚的积雪封了个严严实实。在腥风血雨中飘摇了半个多月的黑龙江黑道，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该赌的照样赌，该嫖的照样嫖，该抽的照样抽，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余老板，帮里现在的买卖怎么样了？”殷皓往火塘里的丢了一块劈得整整齐齐的松木，很快，松脂的清香就在屋里飘了起来。
“道上的买卖么，‘逍遥帮’现在在全省有189家妓院，176处赌坊，500多家窑子，每个月大约能收入25万大洋。白道的买卖，有49家当铺，龙江面粉厂和航运公司。现在航运公司因为江面冻上了，暂时歇业，当铺和面粉厂，每个月加起来大约能进账15万大洋。”
一个月40万大洋的利润，看起来很多。可最近这一段时间，“逍遥帮”在各地大开杀戒，二十几个没来参加面粉厂开业典礼的大小帮派，全部被消灭，帮里的兄弟已经膨胀到了近万人。光算上每个月给兄弟们发的份子钱，就所剩无几。
“要不，咱们把黑龙江其它的帮派全给灭了？从他们手里，还能夺得一些买卖。”余福生犹豫了半晌，小声地说道。
每个月上百万大洋在余福生的手里出出进进，对帮里的这方面的情况，他再也熟悉不过。表面上，“逍遥帮”声名赫赫，家大业大。实际上随着帮中人数的迅速增长，已经入不敷出。在高烈臣的大帅府里发现的三千多万大洋，殷皓无论如何也不让动用。要不是从那些被灭的帮派里，搜出了一笔不菲的财物，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下去。
“没这个必要。”殷皓缓缓地摇了摇头。
“凡事只做九九，不做十足。剩下的那些小帮派，既然已经愿意服从咱‘逍遥帮’，咱们再灭了它们，今后遇到的对手，只会硬扛到底。服从也是死，不服从也是个死，不如冒死一搏。再说，咱手里已经掌握了黑龙江道上买卖的八成，即使灭了这些帮派，对咱们的帮助，也不大。”
“‘三江帮’的金柔，不是要整个黑龙江三成半的烟土买卖么？现在，是到了该染指这个行当的时候了。”
在场几个堂主的眼中，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从前高烈臣在世之时，为了筹措军费，对全省的大烟种植和买卖控制得极严。现在早就没了这重障碍，这块肥肉，总算能吃到嘴里了。
“这块肥肉，咱‘逍遥帮’不可能独吞。余老板，你给我下一份拜贴，今天下午，咱就去拜访那个督军义弟。”殷皓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从高虎的手里接过了一份名单。
“这张名单里，有全省153家规模不小的烟馆。这里面的每一家烟馆，每个月的烟土消耗量，都至少有5000两。这些烟馆每个月消耗的烟土，就占了全省烟土消耗量的四成以上！”
“余老板，给这153家烟馆的掌柜写个请柬，就说在两个星期之后，‘逍遥帮’在龙江城有请！”
“这……，近点的还好说。现在积雪封了官道，那些外地的掌柜，恐怕就是想来也来不了吧？”任鹏的眼里露出了犹疑的眼神。
殷皓冷笑了一声：“二十多家大小帮派刚刚被灭，上千人的鲜血还没有干。还怕老子手里的刀，不够快么？放心，这些掌柜就算是爬，也会爬到龙江来！”
屋的众人都走了出去。长子跟在众人的身后，一言不发地蒙头就走。
“长子！你留一下！”
长子一听这话，耷拉着脑袋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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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洋油，即煤油。民国时期我国的石油制品产量很少，百姓点灯用的油，除了自制的桐油外，煤油需从外国进口，故称“洋油”。上一章中所说的洋火，指的是火柴。民国初期，国产的火柴同样也很少，民国中后期以后，国产的火柴才逐渐多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