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住了，寒风吹了一夜，将积雪冻成了硬梆梆的冰块。踩在上面，稍不留心，就会摔个四脚朝天。城外的嫩江，早在几天前就成了一条银白色的冰带，再过一阵，等江面冻结实了，龙江城的小孩就又多了一个嬉戏玩耍的好去处。
华奎大街一家刚建成的工厂门前，站了二十几个衣着光鲜的汉子。四周上百米的街道两旁，一个个身穿羊皮袄的汉子，精神抖擞地站成了一排，三指宽的腰带上，斜插了两把油光锃亮的盒子炮。
“霍！掌柜的，谁家这么大的排场？”
街对面的一家小茶馆里，两名生意人模样的汉子闲谈了开来。
“两位怕是有一段日子没来龙江了吧？”茶馆的掌柜往两人的茶碗里倒满了茶，笑着坐了下来。
“掌柜的，这你也知道？”一个生意人好奇地问道。
“也罢，反正今天这鬼天气，喝茶的人也少，两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咱就说上一说。”
“看见中间那个穿西装的青年人了么？”掌柜指了指工厂门前的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竖起了大拇指：“那位，就是咱龙江城鼎鼎有名的殷爷，‘逍遥帮’的帮主！”
“不就是一混混头子么？啥帮主不帮主的！”生意人嘴里嘟喃着。他这些年走南闯北，靠倒腾点小买卖勉强糊口。道上这爷那爷的，说得好听，他可是不敢领教。
“这殷爷，还真不同于道上一般的爷。人仗义，一口唾沫砸个坑，说话算数。对咱小老百姓么，还算照顾。前一阵说给龙江城的小贩免一个月的税，还真给免了。要是谁有个过不去的坎儿，找他，只要他调查以后情况属实，总有个几十块大洋打发。”
“长子，这身衣服哪里弄来的？”
殷皓强忍住笑容，看着浑身不自在的长子。这小子身上的欧式西装，倒是上等的亚麻料子，只是穿在他身上怎么都不得劲。左抠抠，右挠挠，仿佛身上藏了几只跳蚤。脖子上的领结，系得歪歪斜斜，看模样，倒有点像殷皓从前见过的酒店招待。
“咱看殷爷定做了这玩意，也试着去定做了一套。早知道，就不穿这洋人的衣服了，像虎哥他们那样，多自在！”长子指了指一身长衫的高虎等人，皱起眉头，露出了一副苦瓜脸。
高虎几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殷皓也笑着锤了长子一拳。
“龙江市警察局局长廖仁忠到！”余福生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殷皓正了正胸前的领带，笑着走上前去。
高烈臣在世之时，在辖区内实行军管，黑龙江所有城镇的治安，均由当地的守备部队负责。林麻子占领了黑龙江之后，把他在奉天实行的那一套搬了过来，守备部队不再负责当地的治安，改由新成立的警察局或派出所负责。
这廖仁忠，从前是“逍遥帮”负责打探消息的一个小把头。余福生见他头脑灵活，人又面生，就让他借机混入了章宗昌的部队，当上了一个团长。知道此人真实身份的，在“逍遥帮”里，都只有殷皓、高虎和余福生三人。事实上，黑龙江新成立的五十多个警察局和派出所，有一半的人手都是从章宗昌的部队里抽调。
“廖局长，真给面子。”殷皓满脸笑容地紧握住廖仁忠的右手。
“殷帮主说哪儿的话。今天是殷帮主工厂开业的日子，鄙人就算是断了两条腿，爬也要爬过来。就怕是殷帮主不待见啊！”廖仁忠呵呵地笑了起来，右手会意地动了动。
“以后龙江城的治安，还希望殷帮主多多支持。”
“一定，一定，廖局长里面请！”殷皓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旁负责接待宾客的帮众迎了上来，接过殷皓递来的礼盒，将廖仁忠领了进去。
“殷兄弟，咱来了！哈哈哈哈！”
秦烈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身后跟了三四十个士兵，正是换上奉军军装的青龙寨的兄弟。章宗昌的部队和青龙寨的人马加入奉军以后，章宗昌被任命为龙江守备师的师长，而秦烈，则被任命为绥兰守备旅的旅长。
“咱本想给殷兄弟带点礼物来，可又不知道带什么好。送其他的礼物，还不如直接送金条合算，可再一寻思，兄弟你的金条比咱只多不少，所以，就干脆两手空空地来了，还带来了一帮兄弟，好白吃一顿。哈哈，咱的这份礼物，殷兄弟还看得上么？”
殷皓大笑了起来：“秦哥人肯来，就给了天大的面子！”
“你小子现在是混得人模狗样了啊！”秦烈一边往里走，一边笑嘻嘻地拍了拍长子的肩膀。
“兄弟们，今天咱们是来殷兄弟这里白吃的，都给老子敞开了肚子，吃到挪不动身子为止。从这里出来的时候，哪一个要是还能自己爬上马，当心老子回去抽你五十马鞭！”
轰然的笑声中，秦烈一行走进了工厂。
“人都来齐了么？”殷皓转过头问了问高虎。
“所有邀请的宾客，除了林少帅和梁师长，其他的人都来齐了！”
梁定邦？殷皓的嘴边掠过了一丝冷笑。这梁定邦原本是高烈辰属下黑龙江第三守备师的师长，长期以来一直镇守中俄边境。在高烈臣属下的高级军官中，殷皓和他见面的次数最少。只知道这人是跟随高烈臣时间最久的一名手下，但不知为何，高烈臣对他并不十分信任，只让他担任了黑龙江三个主力守备师中，实力最差的第三守备师的师长。高烈臣前去滨江之前，除了这人的部队，其他的两个守备师都带去了巴彦。
林麻子占据了黑龙江以后，原高烈臣属下的军官，或升或降，只有此人，除了换了部队的番号，职务和防区都不曾改动半分。出于礼貌，面粉厂开业的事情，殷皓也吩咐手下给他送去了请柬。原以为，这人虽然和自己没有什么交情，但看在“逍遥帮”的势力上，会来参加工厂的开业典礼。
林汉卿虽然继任了黑龙江督军之职，但黑龙江的实权，他尚未抓在手中，有求于“逍遥帮”的事情，还有很多。于情于理，他应该早就来参加工厂的开业典礼了。凑巧的是，他和梁定邦两人到现在都没有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虎哥，咱们现在的地盘，和梁定邦的防区最接近的是哪里？”殷皓忽然开口说道。
“是孙吴镇，那里有咱‘逍遥帮’的一个分堂。”
“抽调帮中的精干，到孙吴镇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混进梁定邦的部队！”殷皓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寒意。
“怎么，殷兄弟是想……”高虎不由一惊，这梁定邦平时治军极严，“逍遥帮”就算能混进他的部队，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可想而知。
“要想真正地把黑龙江握在手里，有这么一支不掌握在咱们手里的力量，终究是放不下心来。你以为我那个义弟，就真这么讲义气么？”
“黑龙江督军林汉卿、黑河守备师师长梁定邦到！”
殷皓和高虎对视了一眼，隐去了眼里的杀意，笑着迎了上去。
“大哥，咱来了！”林汉卿一拉缰绳，跳下马来。身后，是随同护卫的百余名士兵，和顾茂宸、梁定邦两人。
“呵呵，咱是去路上接梁师长去了，所以来得晚了，不好意思。”
林汉卿满脸热情地握住了殷皓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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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这一章中，有相当部分的虚构内容。事实上，林汉卿（这人的真实姓名青禾就不说了，呵呵，有点敏感）从未当过黑龙江督军一职，这只是一本小说，所以，还请对民国历史比较熟悉的读者，能体谅一二。
本章公布人物：顾茂宸——郭松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