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中，高虎左手向上攀去。但他左手的气力本就不及右手，刚才和殷皓一番较量中，又受了内伤，左手居然没有抓住船舷。“刷”的一声长响，左手的指甲在船身上刮过，发出一阵难听的噪音。
殷皓纵身一跃，双脚勾住了船舷，右手把住了高虎的左臂。只觉得双脚一紧，右手突然一沉，高虎的下半shen已经落入了水中，但总算是稳住了下坠的势子。
左手在船身上一拍，殷皓借势右手一荡，将高虎甩上船来。
“痛快！”高虎扯下自己的衣服，在右肩的断口处草草一绑，大笑了起来。
“把船上的‘烧刀子’都拿出来，咱今天要和虎哥一醉方休！”
殷皓身子一翻，稳稳地落在了甲板。船上的伙计围在殷皓在甲板撞出的凹陷旁，一个个惊得瞠目结舌。听到这话，忙不迭地从船舱里抱出了四五口大坛。
殷皓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甲板上。拍去了酒坛上的封泥，自灌了一大口：“虎哥今后有什么打算？”
“大帅对咱的恩情，咱已经用一条手臂还清。今后，或许是娶个乡下的大脚婆娘，安安静静地过了下半辈子吧。”
殷皓单手抱起酒坛，站起身来。
从铁轮后泻而出的江水，激起了一阵阵白沫。远处的江面似一块柔软已极的翡翠，烟氲中行驶其上的大小船只，竟仿佛悬在了半空中。
“有些道理，虎哥应该比我更明白。就好像眼前这松花江，要么做一个行驶于惊涛骇浪中的操船者，要么做一个被汹涌的波涛吞没的落水者，这个世界，没有第三种选择。”
“帮别人操船，不如给自己操船。虎哥怎么不试试，为自己而活的滋味？”
“为自己而活？”高虎喃喃地说道，眼神渐渐地亮了起来。
高虎猛灌了几口酒，喝得急了，声嘶力竭地大喘着，全身的血液却不受抑制地激荡起来。
“好！咱就来尝尝为自己而活的滋味！”
殷皓咧嘴一笑，“啪”的一声，两人的左手相交。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咱虽然姓高，可与大帅……高烈臣，并不是什么亲戚。”高虎露出了一丝苦笑：“十几年的习惯，一下子改不了口啊。”
高虎的老家，是距奉天省辽阳城十余里的高家屯。１９０４年２月，日俄战争爆发。高烈臣和林雨亭是拜把子的兄弟，一同接受了官军的招安，其时同在辽西新民府的巡防马步游击队任职。同年８月，高烈臣在从旅顺赶回辽西的途中，路过已变成一片废墟的高家屯，无意中发现了还剩下一口气的高虎。高烈臣见高虎身手不错，头脑灵活，就留在身边做了一名贴身护卫。
“咱全家五口的性命，还有这条刀疤，都是拜一个日本军官所赐！”高虎呵呵笑了起来，左手的手臂圈起酒坛，半空中把坛中的酒往嘴中倒去。
“这也是为什么，咱一直反对大帅和日本人合作的原因。”“啪”的一声，高虎将空了的酒坛摔碎在甲板上。
“迟早有一日，咱要把那个日本人身上的肉，用小刀一片一片地割下来！”
甲板上静了下来，帆船挑破江面的“哗哗”声，不时传来，高虎的呼吸声也渐渐急促了。很明显，这是他心中一个只有用鲜血才能解开的疙瘩。
“虎哥听说过龙江城里的‘逍遥帮’么？”殷皓暗暗转移了话题。
“‘逍遥帮’？”高虎一愣，但随即平静了下来：“‘逍遥帮’的底细，咱虽然不是很清楚，可帮主十有八九应该就是殷兄弟你吧？要不是大……高烈臣前一段时间被林麻子的事乱了心神，‘逍遥帮’的事情，只怕他早就知道了！”
殷皓头上一麻，他自以为把这些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没想到在有心人的眼里，还是露出了破绽。能瞒住高烈臣，实在是侥幸之至。
“殷兄弟，‘逍遥帮’虽然实力不弱，可要想独霸黑龙江乃至整个关外，只怕还欠了点火候。”高虎接过殷皓递来的一坛酒，拍去了封泥。
“高烈臣一死，高崇文和高尚武两兄弟只要闹将起来，‘逍遥帮’就有机会！”
高虎笑了笑：“计划不错，殷兄弟，你却少算了一个人。”
“咱在高烈臣的手下十几年，林麻子的利害，早有领教。你觉得林麻子会对黑龙江局势的变化无动于衷么？就算你能借机杀了高家两兄弟，最后得利的，不过是林麻子罢了。林麻子断不会允许他占据后的黑龙江，出现一个另外的势力。”
“黑道，说穿了不过是官面上局势的延续和写照。‘逍遥帮’现在的实力，在林麻子的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除非么，能够借势迅速发展自己。”
借势？殷皓疑惑地看了看高虎。当初他制订的计划，只是为了把高烈臣一家来个连锅端，至于端掉以后，“逍遥帮”何去何从，却没有细细想过。况且他为了能达到这一目的，已经把自己所能动用的全部力量都押了上去，哪里还谈得上借势之说？
“殷兄弟难道忘了这些人么？”
“呜——”的一声长鸣，千吨铁轮慢慢靠近了滨江城道外江沿码头，准备在这里加上最后一次燃料，然后直驶龙江。高虎指了指码头上正持枪而立的几名军人，笑了起来。
“林麻子为什么让他的长子林汉卿，做了驻滨江部队的指挥官，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林雨亭的部下中，既有当初和他拉杆子当土匪，一同接受官军招安的老字辈，也有毕业于美国、日本等国家的军事院校，后来才投靠的少壮派，双方形同陌路，水火不容。而林汉卿，已经逐渐成为后者的领军人物。从实力上来说，自然是老字辈占了上风，从林雨亭平时的表现来看，却是倾向于少壮派。这，也是上位者的一种平衡之术。
“‘逍遥帮’的实力，在林麻子的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在林汉卿的眼里，又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是要把握好其中的火候，什么时候去找林汉卿。去早了，很可能泄露机密，惊扰了高家兄弟；去晚了，局势已定，林麻子手下的老字辈已经得到了消息，林汉卿在黑龙江捞不到什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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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奉天省，即今天的辽宁省。奉天省，是１９０７年由清政府从当时的盛京将军辖地划分而来。本章节中所说的，１９０４年就有奉天省，与历史并不相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