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上摆着两封扯去了封口的书信，信里的内容，鲁勇早已熟悉得几乎能背诵。但他还是拿起了其中的一封信笺，重新端详了良久，紧皱的眉头上，又增添了几丝愁纹。
“‘三江帮’，‘逍遥帮’。咱‘黑石帮’的命运，难道就只能任由他人操控么？”鲁勇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八年前鲁勇接过“黑石帮”之时，“黑石帮”已呈颓败之势。其后在“三江帮”的打压下，更是江河日下，不仅被赶出了“四大船帮”的行列，还渐渐沦为了一个二流的小帮派。“三江帮”的后台硬扎固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但鲁勇本身不具备力挽狂澜的才具，也是其中不可忽视的因素。
当时尚手握权柄的金炳义为避免暴露“三江帮”和自己的关系，特意要求葛矮子采取逐步蚕食的办法对付“黑石帮”。等到“三江帮”准备一举消灭“黑石帮”之时，林麻子的大军已经占领了吉林，金柄义怕“三江帮”的异动引起林麻子的注意，暗中下令停止了对“黑石帮”的行动。其后长达几年的时间里，“黑石帮”并非完全没有翻身的机会，但一次次都被优柔寡断的鲁勇白白浪费。
坐在鲁勇身旁的一个干瘦男子冷哼了一声：“少爷，韩信当年也曾受过胯下之辱，这小小的一点挫折，你便打算放弃了么？”
“‘逍遥帮’和‘三江帮’，这两家当中的任何一家，咱都得罪不起。不过这两家之中，咱宁愿选择‘三江帮’！”
“三爷，你是说咱投降‘三江帮’？”鲁勇惊愕地问道。
“逍遥帮”给出的条件，可以说相当的优厚。只要“黑石帮”同意与“逍遥帮”里应外合，占据了“三江帮”的老巢——依兰，“逍遥帮”不仅和“黑石帮”结成同盟，而且绝不染指依兰这块地盘。而“三江帮”送来的最后通牒，很明显是想吞并了“黑石帮”。两相比较，任谁都会选择“逍遥帮”，三爷却提出让“黑石帮”投降“三江帮”，实在是出人意料。
“不错。理由么，很简单。”三爷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认为‘逍遥帮’和‘三江帮’之中，谁的实力更强些？”
“道上的人都知道，‘逍遥帮’的实力要强过‘三江帮’不少。”
“对咱们最有利的，莫过于‘三江帮’和‘逍遥帮’打得你死我活，而不是他们之间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因为只有这样，咱‘黑石帮’才可能从中渔利。”三爷眯起了双眼，冷冷地说道：“要是咱们真答应了‘逍遥帮’的条件，‘三江帮’败得太快，对咱们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话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但不知为什么，鲁勇的心中总有点忐忑不安。一时之间，不由犹豫了起来。
“少爷难道忘记了咱们这些年错过的那些机会了么？”三爷似是不经意地说道。
这话的声音虽然很轻，话里的意思却很重。“黑石帮”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鲁勇实在有无法推脱的责任。鲁勇一听，脸顿时涨得通红，却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俗话说，无毒不丈夫。”三爷的眼里闪过了一线杀机：“‘逍遥帮’送信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是殷皓的左肩右膀——高虎。要是咱们把这个人交给‘三江帮’，‘三江帮’想必会对咱们更加放心，咱们的计划，也就更容易实施！”
“不行！这件事我不同意！”坐在三爷对面的鲁嫣再也忍不住，“霍”的一身，站了起来。
“说句不怕得罪三爷的话，‘三江帮’和‘逍遥帮’之间，咱们只能选择‘逍遥帮’，断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错误地选择‘三江帮’！”
“小姐难道还有什么高见？”三爷冷笑了起来，这件事他前思后想了很多遍，自以为再也没有任何遗漏之处。
“‘三江帮’和‘逍遥帮’之间，最后的胜利者只能是‘逍遥帮’！这不是因为殷皓比金柔高明，而是‘三江帮’的背景，就是他天生的弱点。咱们要是答应了‘逍遥帮’的条件，将来或许还有一线可能让‘黑石帮’重整雄风。相反，要是选择了‘三江帮’，‘三江帮’覆没之时，也就是咱们‘黑石帮’灰飞烟灭之日！”
“按照小姐的意思，咱们应该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殷皓身上了？”
“就算咱们和‘逍遥帮’里应外合，打败了‘三江帮’。不知道小姐有什么把握，殷皓会同意这封信里提出的条件？难道就因为小姐曾经放跑了龚富贵，而龚富贵现在又在‘逍遥帮’里混得如鱼得水？”三爷举起方桌上殷皓写来的书信，厉声喝道。
鲁嫣凄然一笑，“扑通”一声坐了下来。三爷对龚富贵其人并不重视，他重视的，是曾经作为“鸣凤楼”摇钱树的小翠红。当时他向龚富贵提出了一万大洋的赎身费，原本是想断了龚富贵对小翠红的痴心妄想，没想到被在一旁的殷皓拿住了话柄，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一万大洋，而且半拉半抢地从鸣凤楼里接走了小翠红。鲁嫣作为鸣凤楼的东家，居然在一旁不加阻止。这件事也就成为了两人心中的一根刺，今天三爷把这件事翻了出来，显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自己的意见。
三爷从腰里抽出了手枪，“咔嗒”一声拉开了枪机，塞到了鲁勇的手中，怒吼道：“咱鲁三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完成鲁家列祖列宗的遗愿？要是少爷也认为咱说错了，大可以开枪，咱绝无怨言！”
“砰”的一声枪响，鲁勇不由一愣。很快，院落外就传来了接连不断的枪声和惨叫声。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三爷，三爷，‘三江帮’的人杀进来了！”
“胡说，离‘三江帮’定好的最后期限还差一天，这个时候，‘三江帮’怎么会打上门来！”鲁勇双眉一竖，放下了手枪。
“是……是‘三江帮’的姜老三。他带着五六百号人，把四合院团团围住了。他还放出了话，要是咱们不交出小姐，他宁可事后受到金帮主的重罚，今天也要灭了‘黑石帮’！守在院里的几十名兄弟，全都完了……”汉子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吞吞吐吐地说道。
姜得彪？鲁勇又惊又怒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姜得彪和鲁嫣的过节，起始于这人来“黑石帮”刺杀殷皓的时候，中了鲁嫣一枪，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这家伙投靠“三江帮”之后，曾多次扬言总有一天要灭了“黑石帮”，没想到竟应验在了今日！
鲁勇强自镇定了下来，问道：“‘三江帮’的金帮主，难道不知道这件事么？”
“金帮主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滨江……”
鲁勇眼前一黑，身子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如今早已不是一把剑、一身功夫就能独闯江湖的武侠世界。就算“黑石帮”的全部人手齐聚于此，也未必是姜得彪这些手持犀利火器的帮众的对手，更何况众人谁都没有料到，“三江帮”会在这个时候对“黑石帮”发动进攻。
屋里的几人都知道，以金柔如今对“三江帮”的严密控制，姜得彪此举要说没有金柔的同意，很难让人相信。很可能是金柔为了防止“逍遥帮”利用“黑石帮”这个漏洞，故意派出姜得彪前来试探。不管对方交不交出鲁嫣，重重包围之下，“黑石帮”也再无任何可能投靠“逍遥帮”。
至于现在就灭了“黑石帮”，相信以金柔之能，不太可能会行此不智之举。“三江帮”已经对“黑石帮”下了贴子，在贴子上的最后期限到来之前，断不能自毁其约，这是道上的规矩。只不过，屋里的几人任谁也不敢拿“黑石帮”的生死去打这个包票，万一整件事情真如姜得彪所言，是为了报鲁嫣的一枪之仇，倘若不把鲁嫣交出去，“黑石帮”今日就将灰飞烟灭。
死一般的寂静中，神龛前燃起的袅袅清烟，让鲁嫣感到越来越窒息。神龛里几块黑乎乎的牌位，像几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她的心上。
“既然姜老三指名道姓要交出我才肯罢休，那我就如了他的意。”鲁嫣突然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话语中听不出半点的喜怒哀乐。
“二妹……”鲁勇疯狂地跳了起来，大叫着猛冲了过去。却被三爷死死地抓住了衣襟，“刷——”的一声，衣襟撕裂了开来。
“让她去吧，不管姜老三说的是真是假，咱们都必须试上一试，鲁家十几辈人的愿望，绝对不能在我们的手里断了！”
鲁勇猛地停下了脚步，嘴唇轻轻颤抖了起来，向鲁嫣伸出的右手缓缓缩了回去。鲁嫣轻轻一笑，眼角却忽然潮湿了起来。刚才鲁勇缩回去的右手，已经让她对“黑石帮”的一切再无丝毫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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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给读者朋友赔个罪，今天这一章，字数不少，以弥补昨天没有及时上传章节的罪过，阿米豆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