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时节,绿柳絮絮挽新装,繁华的盛京城披上一件朦胧的雨纱,使人看不透阴沉天外是什么颜色。
盛京官衙大堂上,沈晔,季钧廷,季钧朔站于一侧,府官李茂端坐案之后,厉色盯着底下浑身鲜血,奄奄一息的苏紫遥。
“苏氏,本官问你,你既已嫁入季家,为何昨夜独自回娘家?还有,苏府失火之际,你人在何处。”
季钧朔收到季钧廷派人传回的消息,迅速赶到官衙,看见苏紫遥正被两个粗野的狱卒拖入大堂,他目睹一条被紫遥的血淌红的路迹。
季钧朔双目睁圆,心下明了,火急火燎想冲到牢狱里把拷打逼问紫遥的狱卒碎尸万段,季钧廷见状,急忙制止他。
苏紫遥隐约听到有人唤她,但是身子发沉,唇舌干涩得吐不出半字。府官李茂为人毛躁,见苏紫遥只字未说,转头向师爷目光示意一下,师爷会心一笑,吩咐官兵拿桶“水”泼醒她。
“啊啊啊啊……”苏紫遥突然惨叫起来,声音嘶哑。
季钧朔看到被痛苦折磨的苏紫遥,觉得揪心得疼,扫见地上的液体,不像是水,着急问李茂:“你给她泼了什么!”
师爷不紧不慢地捋起胡子,得意道:“自是我官府法宝,辣椒水。”
“你……我,我要杀了你。”
季钧朔拔起一旁季钧廷的佩刀朝李茂刺去,季钧廷急忙上前夺走钧朔手里的刀,案后心有余悸的李茂下令把季钧朔撵了出去。
“你若再敢扰乱公堂,本官就给她上大刑。”
李茂与张楚交好,他身后有张楚庇护,自是高人一等,趾高气扬。
苏紫遥在浑身火辣刺痛感中醒了过来,艰难的说道:“相公,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罪妇既醒,还不如实招来!”李茂拍案站起,一副狰狞吃人的模样。
“昨夜我本该一同到半月湖赴宴,但公公私底下跟我说,我……我只是一名风尘女子,身份低微,去不得那种场合,便让我留在家中。此事相公,大少爷他们都可以作证,我两月未见我爹,十分挂念,就……回家了。”
李茂看向季钧廷,两人默然颔首。
“就你一人回家么,你的陪嫁呢。”
“我既嫁作人妇,若带丫鬟同去,怕会张扬,被街坊邻里说闲话,坏了季家名声,便没带丫鬟了。”苏紫遥说完,咳出一口血。
李茂目光阴冷,笑道:“呵,那就是没有其他证人证明你是清白的了。”
“我回家后,看见爹瞒着我娶了一房侍妾范氏,实在生气。后来爹说,我娘去世得早,他孤寡一人,这偌大的宅子,他觉得冷清,害怕。最后还叫我去给他买绿豆酥,我回来以后,就,就变成这样了。”
苏紫遥伏在地上痛哭起来,季钧朔在堂外看见苏紫遥无助的模样,攥紧了拳头。
李茂眼见死无对证,苏紫遥证词单薄,便想迅速结案了事,“罪妇苏氏满口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来人啊,把这个罪妇拉出去即刻处斩。”
一直沉默的沈晔见状,出言制止道:“李大人,你这样结案会不会过于轻率,此事不仅涉及人命,还有御茶一案,若陛下追问下来,罪责你担得起么。”
李茂粗野,嘴上说不过沈晔,凭的无非是钱财收揽人心,于是李茂听沈晔一说,似乎有理,回道:“那依沈大人之见,此案该如何审下去去呢。”
沈晔见李茂有意刁难,心里发笑,故意把案件往他身上扔,倘若他没有主意,定会被李茂当场羞辱。
“苏紫遥方才话中不是提到苏彰新娶了一门侍妾么,据今早从苏家清理出来的尸体看来,其中并没有那范氏的尸体,换言之,范氏幸免于难。”沈晔话一出,众人眼前皆一亮。
“传范氏来问话,和苏紫遥对个证。”李茂会意道。
官兵退出再回禀:“大人,我们到范氏旧居址的花柳巷去找,家中人影全无,一片凌乱。问了巷子的百姓,有人深夜见到她和一名男子拿着包袱急冲冲跑了。”
沈晔目光顿亮,望向面露为难的李茂,逼问道:“其中必有蹊跷,李大人还要立即处死苏紫遥了事么。”
李茂冷哼一声,道:“立即通缉范氏,将苏氏暂时收押监牢,待候再审。”
……
乾泰帝从昨夜回宫后就心神不宁,寝食不安。
“陛下,边境传回急报,外藩王得知贤妃落水身亡的消息十分恼怒,有意动兵。”
清晨听到这个消息,暴怒不止,拿了一本边境加急传回的奏折往埋首跪着的季清眉头上猛力砸去,强忍怒火,笑道:“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
季清眉捡起面前的奏折,粗略扫一遍,正色道:“陛下,臣妾什么都没做。”
“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乾泰帝俯身一把擒住季清眉的下颚,目光凶狠地盯着季清眉平静的双眼。
“是不是你故意放走纳兰婉儿的,你说!”季清眉一言不发,眼睛往向别处。
“朕让你死个瞑目,你看看,这是什么。”季清眉拿过乾泰帝从袖口取出的纸,一看,嘴角轻扬,正是宴会当晚她托玲珑送去给她的图纸。
依照纸上所绘,从湖底找到关卡就可进入通往护城河的暗道。
“枉费朕这么相信你,你就是这样回报给朕的?”乾泰帝失望的望着季清眉。
季清眉轻轻笑起来,道:“这纸确实是我给她的,可走不走,是她自己的决定,这是我的错么。”
“呵,你的意思是怪朕,朕没真心待她,这是报应,对么。你故意在太后面前美言,好让贤妃一同出宫,打的什么主意,朕会没留个心眼么,朕只是不愿相信这真的是你做的!”
季清眉闭上眼,淡淡道:“对,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认罪,求陛下赐死。”
乾泰帝看到季清眉一脸平静的模样,失去力气跌坐在椅子上,指责她道:“朕自认真心待你了,你就是这样对朕,呵。”乾泰帝望着她安然的脸庞,眼里划过阴狠,冷声道:“朕不会让你死的,朕要你生不如死,看着你爱的人,一个个,受到折磨。”
季清眉听到乾泰帝口口声声说真心待她,只觉心底发寒。
“陛下,沈大人等人在城东苏家找到御茶残骸,不过完整的御茶似被大火所焚,无法找回了。”
乾泰帝一直没有收到纳兰婉儿的消息,心里本来就有一把大火在烧,听到几日严查的御茶灭于大火,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将沈晔降为散官。
季清眉一听,急忙道:“陛下,你不能贬沈大人的官啊,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呀。”
乾泰帝恼怒地踢开季清眉,季清眉猝不及防倒在地上,捂住顿时剧痛起来的小腹,一旁站立的玲珑见状,急忙上前扶起季清眉,着急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我的孩子……”季清眉急出眼泪,看着一脸冷漠的乾泰帝。
乾泰帝冷冷扫她一眼,道:“和妃有失仪范,即日起软禁安宁宫,直至诞下皇子为止。”
……
苏紫遥被押下去以后,沈晔受季钧廷所托,要好好看顾狱中的苏紫遥,怎料拷问官竟贼胆包天,心狠手辣。
沈晔和李茂在内堂算起账来,“李大人,有嫌疑的是苏紫遥,与她腹中孩儿何干,你牢狱里的刑官残忍杀害她腹中胎儿。杀人偿命,李大人不是最懂这个理儿吗,此时怎么犯糊涂了。”
李茂听后怔愣,他后知后觉地看向旁边心虚的师爷,师爷为难地朝他颔首,李茂顿时生气,斥责师爷道:“你竟然敢瞒着我做这种勾当。”师爷唯唯诺诺道:“我跟您提过苏氏嘴硬死活不招,您说,往死里逼问。”
沈晔见他二人相互推卸责任,十分不耐烦,正要跟李茂说处置师爷时,一道圣旨突然又至。
“朕原令沈晔彻查御茶下落一案,奈何沈晔多日苦查无果,枉费朕寄卿一番厚望,今御茶在苏家搜出,赫连逸死罪可免,杖责三十大板后释放,收回御赐赫连家的牌匾,记作惩戒。另外,苏家人命葬于无故大火,皆属沈晔失职。遂,即刻将沈晔贬做无流散官,苏家命案转由京府李茂主审,季凡,沈钦翰辅助,务必速速查明真相。”
沈晔听后苦笑,李茂听见沈晔今已被贬官,无需惧怕他,冷笑道:“沈晔,你还不接旨,难不成还在等第二道圣旨来么。”沈晔接过,在李茂冷嘲热讽下离开了内堂。
外头候着的季钧廷看见吴忠前来,以为是陛下有所明示,谁知传来的竟是噩耗,这下,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季钧廷瞧见沈晔心灰意冷的走出来,急忙迎上去,问道:“沈晔,如今可怎么办。”
“季将军,陛下口谕,传您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快随咱家入宫吧。”吴忠宣读完圣旨后,随沈晔身后出来,叫住焦急的季钧廷。
季钧廷为难的叹了口气,随吴忠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