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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连续多日的秋日艳阳终于难以为继了。午后的天空渐渐阴沉，原本温煦舒爽的秋风中有了一丝寒意。傍晚时分，天儿便早早地暗了下来，大榕树那一身依然青翠的枝叶也在薄暮中变成了墨绿色，在瑟瑟的秋风中轻颤着。溪边的蛙，草里的虫，似乎齐齐被突至的寒意封了口，闷不做声。
壮壮收了工过来，高兴地祝贺道：
“你今天飞得真好！我和阿归都看见了，真为你高兴啊！”
他忙不迭地将带来的鲜鱼还有好不容易深潜挖得的几节藕芽排放在地上，招呼着大冠说：
“快快，多吃点，你现在体力消耗大，要多补充啊！”
大冠也拿出白日树下掘得的十数只蝉蛹，还有溪边采摘的一大把马齿苋，来与壮壮分享。
壮壮一见蝉蛹，高兴地“嘎嘎”大叫：
“这个阿归最喜欢，我要留几只，明天带给她。”
两人就着清甜的溪水，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填饱了肚子，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大冠是有心事的，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几番斟酌后，他终于开了口：
“壮壮，我今天去了鸡棚。”
壮壮猛然抬了一下头，却只“哦”了一声。
大冠接着说：
“鸡棚，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啊！”
大冠仰头看着天空，天空阴沉着，无星无月。他继续语气平静、但断断续续地讲述着：
“我站在那里，想要想想自己跟团团妈妈、老鹰叔叔的过往，但竟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也许我只是不想去想，不想让自己没出息地在鸡棚独自大哭一场吧……我突然满脑子都是歪歪，他当初在我们鸡棚可真是特别招人嫌的一只鸡，而除了老鹰叔叔，他也基本谁都不放在眼里……想起当初老鹰叔叔教我飞行时，歪歪默默站在一边，又冷又酷，好像全不在意，但我却看到了他满眼的欣羡……我初学飞行，掌控不稳，常常失控从半空中掉下来，每逢这时，他总会玩命狂奔过去，尽量让我摔在他的身上避免跌伤。我满心的感激，他却只是冷冷地说：‘我可是铁打的歪歪，你这小屁孩，小心摔散架了吧！’甚至有时候还会凶巴巴地冲我吼：‘摔了一次又一次，你能不能不这么笨！真是浪费老鹰叔叔的心血！’有时我自己白天独自练习力量和耐力，练得特别苦，他就会得意洋洋地过来挖苦我，说我只会在这儿傻练，越来越不会抓虫了。我不服气，争辩道自己只是没时间去参加捉虫比赛，他却理也不理，只自顾自地把四五条肥嘟嘟的胖虫子在我脚下一字排开，炫耀加挑衅。我那时还小，年轻气盛，每次都把我气得跳脚，然后他就像没事人一样说：‘好吧好吧，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这么爱生气！’然后拍拍翅膀，转身就走了。我则复仇一般把那些虫子大口大口地吃掉……直到现在，我还总觉得：自己强健双翅中的力量，都是歪歪哥哥那些胖虫子滋养出来的。”
大冠望向壮壮，语气凝重地说：
“我再也见不到歪歪了，但在我心里，他是我永远的兄弟。壮壮，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收留了阿归，我还要拜托你，拜托你今后好好照顾她，照顾她一辈子。我明天要走了，这是我的宿命，此一去，山长水远，也许我们今后再也见不到了，但在我心里，你也是我永远的兄弟！”
一直默默倾听的壮壮开口了：
“你知道吗？我今天本来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的——我今天给阿归送吃的，她说你今天飞得很好，问我你恢复的怎么样了，我说你好像没什么事了，问她什么时候出来见你，那劳什子的礼物到底还要做多久，我说什么神秘礼物也比不上让你见到她，我说让大冠看到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是他最高兴的事了。然后她说让你明天一早去见她。”
大冠点点头，叹息一声道：
“好的，我明天去见她。要走了，终归也该道个别的！”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草地上露水遍布，天空中日头未现，清冷的晨风封住了往日叽叽喳喳的鸟鸣，兔子、田鼠等小动物继续缩在洞穴中享受清梦，四野一片萧瑟、寂寥的冷意，只有或枯黄、或暗绿的芦苇叶子在池塘中瑟瑟发抖，不时发出些“沙沙”之音，倒给四周这一片冷寂添加了一丝生命的动感。
壮壮、大冠并排站立在砖窑外，壮壮试探着叫了一声：“阿归！”抬起翅膀轻拍了一下木门，不曾想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门里面随即传来阿归虚弱低沉的声音：
“你们进来吧！”
壮壮和大冠迈步走入，只见迎面的空地上是一大堆干草，中间露着的是阿归苍白、虚弱的头颈，无力地斜靠在草堆上，阿归的身体则全部被草堆掩埋着。
大冠惊呼一声：“阿归，你怎么了？”
壮壮一步奔到阿归身边，着急地用自己的头磨蹭着阿归的头：
“你病了吗？阿归，你是病了吗？”
阿归摇摇头，示意壮壮安静下来。她抬起头，迎着大冠担心、探寻的目光，欣慰地笑了：
“大冠，你终于平安出来了，我就知道鸡棚是困不住你的。”
大冠神色瞬间黯淡下去：
“是老鹰叔叔和歪歪拿命换我出来的，还有团团妈妈也……”
阿归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是满眶的泪水，她喃喃地说：
“别说了，大冠，我都知道了。”
她看着仍然神色惨然、低头不语的大冠，慢慢轻声细语地说道：
“其实这一切老鹰叔叔都大致估计到了，只是没想到是灭园之灾，如此惨烈。现在逝者已去，你再沉湎于悲痛之中也是于事无补的呀，大冠，先不说老鹰叔叔和团团妈妈对你的期望，就说你自己为了学习飞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啊，现在不管怎样，你终于逃出了鸡棚，该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打算了。而且，老鹰叔叔也为你做了安排的。”
大冠抬起头：
“我一直想见你，想看到你一切安好，也是想问问你老鹰叔叔都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都瞒着我，不告诉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