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走进******,只见苏钦云若无其事的执笔绘画,纸上乱七八糟的也看不懂是什么。
“少爷,妹妹……”莹莹刚一开口,他就抬手示意,只得闭嘴。
莹莹一走,苏钦云就放下用笔胡乱在原有的基础上挥了几下,扔掉笔,唤应轩来,整整衣襟,出门去了。
绮嫣正闯进锦绣轩想好好发泄尴尬的处境,为她不要命的居然是个“太监!”亏得她还自恋的跟苏钦云炫耀,情何以堪?
万般纠结,抓起上衫的下襟就咬,后脑勺抵着墙壁,牙齿在棉布纤维间用力磨蹭,恨不得把舌头咬断。满腹翻江倒海,大雨滂沱,脑门昏蒙蒙的。
忽闻小雪的声音,门上透着斑斓的侧影:“小姐,有人找你。”
她立即应声问:“谁?”熟人就罢了,陌生人的话,先确定是男是女。
小雪含含糊糊的说:“是个乞丐!嗯嗯也不是啦,不过我看着面熟,可穿着还算体面,小姐要不要见呢?”
门倏地打开,绮嫣敛定了心神:“见,当然见!有可能是乞丐回来报恩的。”
“也对。”小雪双瞳闪烁,让绮嫣准备好,打算把来人领去前厅。
绮嫣却道:“不必那么麻烦,领他来锦绣轩就是了。”赶走一个吴长清,紧接着冒出个“乞丐,”他感到应接不暇,但重新燃起希望,小雪应了欲走,她又问,“钦云有没有离开******?”
“才看见应轩小厮跟少爷出门了。”
绮嫣大大的松口气,喜道:“太好了!没有他碍事,聊可解解闷,快去吧!”
小雪费解的“嗯”了一声,转身去了。
说真的,她在京都没什么朋友,无论男女,找个知己,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这次宴会也不是单纯用来挥霍的。
来者是一张相俊朗的男子,但身材消瘦,却骨骼结实,言行举止透露着浓浓的民间味,乍的一听,跟文俊有些相似,文俊念过书,斯斯文文的,他则多了几分男子的气性。他跟绮嫣说话的时候不可抑制的激动,看她的眼神,惊艳而僵硬,坐椅子的姿态也不那么自然,大概被锦绣轩的华丽慑住了。若绮嫣没有把那些瓶瓶罐罐全都消灭掉,苏钦云决定锦绣轩不再放置任何值钱的易碎摆设,所以目今锦绣轩里的摆设甚少,有也只是木雕或铜雕,不易碎,这些陈设足够使他震住,先前的那些被他看到,还不知什么样呢。
“咳咳!”绮嫣不想把他看做土包子的,可自进门开始至少十五分钟了,除了得知他叫令狐寅这个不错的名字外,零零碎碎一通,还不知他来此目的,她急,亦不露急色,“这位公子,请问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令狐寅浑身憨憨的耿直气质,听请问问话,慌得起身,据实以告:“在下前几日受小姐恩惠,把戒指当了,在栗子街置了些家当,图谋生计划,以后定把戒指赎回奉还小姐!”
绮嫣叶片似的手平平伸展,悠悠的拍着膝盖,听如此说,柔柔的笑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那个,令狐公子,你能摆脱乞讨生涯,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报答,所以你不用拿好听的言辞千恩万谢了,多费口舌。”
令狐寅自脖子上取下一枚玉佩,红绳穿的,递给绮嫣:“容小姐,这是在下的一片心意。”说着,竟屈膝跪下,把绮嫣慌得了不得,他继续说,“请你一定要收下!”
绮嫣忙扶道:“言重了言重了!快起来,令狐公子,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别只顾跪着!”
令狐寅执着跪着:“不,小姐不接受我就不起来。”
“这东西你从脖子上摘得,可见你宁愿当乞丐也不变卖它,一定非常贵重,我不能接!”绮嫣顿时觉得身处烈火当中,脸色多样。
“这是我娘临死前留给我的,小姐,你一定要接受,我的一点心意。”令狐寅不变初衷。
绮嫣恍然明白了,这就是他来此的目的?忙乱中只好接了,正好可以给苏钦云炫耀一下,令狐寅才起身,被她推进椅子里。
绮嫣握着那枚玉佩,颜色黄亮,成色十分回家,看样子是上等品:“令狐公子,既然是家母的遗物,对你来说一定意义非常,你冲动之下才给我的,那我只好收了。等你有了能力,回来拿也不错!”
“这是我送给小姐的见面礼,再不可能收回了。”他眉宇间藏着深深地情意,闪烁其词,起身说,“不过我一定会非常努力,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在下告辞了!”走出两步,给绮嫣叫住。
“令狐寅,若你把这玉佩给我了,我偶尔看腻了可能随手扔掉,所以你最好拿回去!”对于先辈的遗物,绮嫣不敢造次,非亲非故的,实在没有资格承受这份大礼。
令狐寅愕然,因答应了,玉佩的价值他最清楚,且清楚绮嫣拜金,只得应了。绮嫣打听道:“你在栗子街哪间房?”
令狐寅说准备做早点赚钱,她发觉这么问太过直白,连忙加一句:“我好去尝尝你的手艺!”
令狐寅一一告诉了她,她达到目的,脸上笑得能挤出蜜来,又挽留:“既然来了,何不吃顿饭再走?”
他清楚自己的心理,有点发虚,犹疑:“这个……还是不了。”
绮嫣热情款留,令狐寅推辞不下,耐不得留住一顿。莲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令狐寅去茅厕方便的当儿,就提醒绮嫣:“小姐,你怎么能留一个陌生人在家里呢?且不说少爷不在家,就是老夫人也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绮嫣拍拍她的手臂笑道:“瞧你急的,没听说过一回生二回熟吗?娘那里我会搞定。”自信满满的攒出甜甜的微笑,往前面去了。
绮嫣好酒好肉的招待令狐寅,不出所料,事后令狐寅吃饱喝足离开,老夫人将绮嫣叫进房里怒斥:“刚走一个,我不在意,这又来一个,你欢天喜地的犹如对待亲哥哥,太不正常了,说实话,那个令狐寅,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绮嫣心安理得的表示老夫人想多了,老夫人仍忍不住生气:“要是钦云在家,说不定会怎样,总之你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吃饭就是不对。”回想她在席上随意说笑,不顾任何人脸色,真怀疑她是不是苏家的人,苏钦云怎么管的?
绮嫣厚颜无耻的撒娇:“娘,佛说:要扶贫济弱,要乐于助人。遇到力所能及的事,一定要不惜一切的伸出援手,也算给咱家积德。”
老夫人气急败坏的脱口而出:“不积德!不对就是不对,还找借口!”脸色沉的仿佛一块冰。
“那怎么行!”绮嫣一下子跳起来叫,“别说我们苏家在京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富大贵人家,就是寻常人家,也都信奉佛法,行善积德!娘怎么可以不相信呢?再说了,苏家的小少爷可能很快就会诞生,好歹给孩子积积德。”
老夫人脸色骤变,喜出望外:“我的儿,你有身孕了怎么不早说!我苏家终于有后了,就算我死了到阴曹地府,也有脸面对祖先。”拉住绮嫣的手欢不可抑。
绮嫣难为情的眨眨眼,竟让她误解了,摸摸平坦的腹部,苏家的孙子在哪里还不知道呢,但老夫人已然做起美梦,要打碎是需要勇气的:“娘,您放心,只要您时常行善积德,很快就会怀上的!”
老夫人一落千丈:“啊?你再说一遍,我的孙子在哪儿?”
绮嫣堆笑安抚道:“不远了不远了,有时候我做梦都会见到他那可爱的胖乎乎的脸蛋儿呢!”
老夫人转喜为悲,痛哭的意味:“我就说,再神的药也不可能这么快见效,果然是骗人的!”
“娘,这事急不来,不过迟早会有的。”
“你们不急,我急!”
“好好好,我发誓,一定急,跟娘一样急!”
老夫人及屋子里主子丫头听了,把头转向她,她脸上的笑仿佛被风吹走了似的,窘迫至极。
晚夕,苏钦云从老夫人处回到锦绣轩,一副呆呆的表情,绮嫣坐在梳妆镜前,卸去钗环,一面问:“哟,我刚大饱耳福,你也听见了?”
“听见了。”苏钦云不否定,老夫人的话,他没有否定的余地。
绮嫣突然的叹了口气,他在身后问:“怎么了?”有斟酒的声音。
绮嫣坐到他腿上去,推开那酒杯,柔和道:“这么晚了,别喝了,一身臭烘烘的。”
苏钦云放下酒杯,她说:“我给你看样东西。”摊开手心,一枚混合色的玉佩呈现眼底。
令狐寅在此吃饭的事,苏钦云听说了,经由绮嫣 一番解释,他不打算说一句难听的话,可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她绯红的脸上攒出一个笑来,浅现梨涡,眼睛弯弯的,得意而稍加戏谑:“今天你在******,说我什么来着?”
“我说什么跟玉佩有什么关系。”他赵煦玉佩上闻到了不个好的气味。
“当然有关系了,你说,除了你苏钦云还能有谁容忍得了满是缺点的司徒绮嫣?是不是?”
他闷闷的“嗯”了一下。
“喏,”她扬起玉佩,轻轻在他眼前摇晃,“这就是证据,证明有人对我感兴趣哩,舍得把传家宝送给我!”
“传家之宝?”
“没错,他为了感激一个在困窘中对他救济的人,就把传家宝拿出来,想没想过,他完全可以利用这枚玉佩去谋生计的!”
“别罗嗦了,你好像特别兴奋。”
“当然兴奋,你知道这枚玉佩说明什么!”说着,故意朝玉佩亲了一口。
苏钦云猛地站起身,把她闪的跌坐地面,“哎哟”一声,不等她再发音,苏钦云背即道:“看来真的得好好清理一下。”
绮嫣气的跳起来,着急的用袖子擦拭玉佩,皱眉叫:“你什么意思!起来好歹说一声,我都快给摔得腰折了。”满口怨言,以手揉腰。
他回过头,视线随意的把她上下扫了一下:“活该!”
“苏钦云,你故意的!”绮嫣咬牙切齿。
“当然,”他摆出高不可攀的架子,那神色,冷若冰霜,“之前我们的关系不大好,传出去,从灰尘滚成球,不解决不能断那些扉妄小人之心!”
“你准备怎么解决?”
“当然要来狠的。”
切齿痛恨一件事,绝不会给它留再滋生的机会。
“钦云,你不狠!”他声色犹未平淡,起到的效果却异常凶猛,她后悔极了,拉住他的手臂,呜咽着软绵绵的,“你不会那样做的对不对?对那些妓女你都可以施以仁爱之心,何况你根本就是听说!”
静默了半刻,屋子里的空气仿佛拧成了一潭墨,清冽的语音从他凉薄的双唇间硬生生迸出:“把玉佩摔了。”
用处理那些人恐吓她,成功了,现在却下如此可耻的命令,犹如雷劈。
“你疯了吗你!居然要毁人家的传家宝,这是,”绮嫣气结,“这是他娘亲临终遗物,你敢动,就是对死人不敬!”
“可他已经把它送给你了,所以它现在不是什么遗物了,只是单纯的你的东西而已!”苏钦云的嘴,看不见在动,只有轮廓在动。
绮嫣将玉佩收进枕头底下,拍拍手:“苏公子,告诉你三个字:我不要!”
“你摔不摔?”充满胁迫,身子抵近她。
绮嫣双手交抱,戒备道:“别以为我会怕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会听你的,不摔,不摔就是不摔!”
“真的?”对她凶悍的样子没有一丝诧异。
“还有假的不成!”
“罢了,我自己动手。”一副阴冷的目光掠过她,苏钦云一把拿出枕头下的玉佩,高举。
“不要!”绮嫣惊慌失措,眼睁睁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话音未落之际,一片玉从他手中飞出去,登时一地碎片。
其实这一次真的气到她了,她在乎的不是玉佩,而是怎样跟令狐寅交代,她顷刻把苏钦云拒之于千里之外,要不把他吃的骨头都不剩也行,反正不要再看见他!他却打着老夫人为理由,扼住她的双肩,嘴里喷出浓厚的气息:“娘说,最好在半个月内叫她老人家听到喜讯,否则……”
“否则怎么样?”
他不做声,切入正题,眼里充满了邪恶:“你只消做你应该做的,让我听不到抵抗的声音就是了。”滑腻的手指蹭过她的脸颊,被他蹭过的地方,留下一道不明显的红晕,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温柔彻骨的暧昧往往就是从这种若即若离的动作开始的,越似触非触,越让肌肤升温,绮嫣低下倔强的面孔咬紧双唇,任由他温和的唇在额际留下吻痕,犹如前行的蜗牛,爬过的地方,留下涎液,直到,身体的最深处……
次日一早,她睁开眼用手揉了揉,欠起身,看见苏钦云在床前穿衣,此时正系扣子,腰上所悬玉佩呈翡翠色,她顿时想起那块意义非凡的玉佩,没有梳妆就胡乱穿上衬衣,急的四处翻找,苏钦云揪揪领口,漫不经心的问:“你找什么?”
绮嫣头都大了,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一手指住苏钦云:“都怪你,你弄坏了人家的传家宝,现在还没事人似的!怎么办,令狐寅问我要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问你要?”苏钦云对着镜子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绮嫣几乎啼哭起来,抓起方枕趴下,懊恼的要命:“他本送给我了,可是我没有接受,过几天他就会回来拿,我拿什么给他?”然后把枕头砸向苏钦云,哑着嗓门儿泪水噎喉,“是你弄坏的,你不想办法弥补就别想离开这个门!”
苏钦云听了,自然悔悟,眸子里浮现清浅的笑意,凑过去安抚她的顽皮,轻声道:“乖,别闹,我要去上朝了。”亲热的在她颊上亲了一口,转身欲走。
绮嫣岂肯放他,几步夺过去挡在门后,把脸一扬:“不弥补,休想走!”
温言润语不能使她有所改变,由不得粗暴了,绮嫣哪里强的过他,折腾了一夜醒的又早,筋疲力尽,身子软塌塌的,脚底下如踩着一团棉花,被他有力的手臂一掠,就折断了梗似的花枝退一旁了,脸是一团酱紫,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混蛋!混小子,太过分了!”
苏钦云不无悔意,所谓传家宝,他当然明白其重要性,因此没有去找令狐寅的麻烦,倒把吴饶贵的官连降****,暗惩吴长清。
每日上门谢恩的人络绎不绝,谢恩的大多是乞丐队伍里的,还有些富家公子,小姐倒是少见。
一群人被侍卫挡在门外,乱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
惊动了老夫人,苏钦云不在,她阻住欲出门去看的绮嫣,绮嫣心急火燎的片刻不能安宁:“娘,就让我去吧,我发誓,不会发生任何坏事!”
老夫人心肠硬:“嫣儿,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不体恤你,而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而且大多数是男人,我怎么放得下心?”
“多叫几个小厮保护我不得了,是不是?”绮嫣快人快语的瞅瞅身后的福子和小安,两个小厮也识色,慌忙附和她。
老太太坚决:“不行就是不行,没什么好说的了!”
见吵闹无用,外面的混乱愈加剧烈,又不好违背老夫人命令,急的欲哭无泪,莹莹看不下去,拉了她僻静地方说话,含有责备的意味:“妹妹,你那天的确是把风头出大了,现在招来这一档子事,算什么!”
绮嫣左耳进右耳出,手舞足蹈夸大其词的说:“姐姐,我做的那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他们找上门来也是意料之中!娘老观念了,以为我会跟人跑了似的!”
莹莹跟在老夫人身边可谓一心一意,耳濡目染也学了哪一套,绮嫣不禁在心里叹:“真是可惜,小小年纪就学出了老太太的心态。”一把拉起她的手,“走!”飞快的穿过仪门。
莹莹进退不得,被她拉着飞跑,不曾摔跟头,仓皇叫:“上哪儿去!”
“跟我来就知道了。”一个念头一旦萌生,就难以消灭,绮嫣也奇怪为什么看见莹莹附和老夫人就觉得特别难过,突然起了改造她的想法。
在门外喧闹的人群一看见绮嫣出现,慌忙转为欢呼,莹莹更拼命挣扎:“妹妹,妹妹放开我,别这样!老夫人的话怎好不听!”
话跟话,绮嫣已把她拉入人群,欢快的对众人喊:“安静点安静点!不管你们是来报恩的还是有别的目的,都回去!不要喧嚷,否则苏大人会让你们好看的!”
她们两个被团团包围,乱哄哄人声鼎沸,莹莹从未经历过如此气氛,又害怕又高兴,心底有股难以澄明的躁动,面红耳赤:“妹妹,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人头攒动,大家抢着跟绮嫣说话,仿佛摇身一变成了大红人,围堵的没有出口,一名着装华丽的女子摇摇摆摆挤到她面前,一副嫉恨如仇的态度,都是扬着下巴侧着眸子看人,轻视道:“你就是那苏大人的二房?”
听如此说,绮嫣把莹莹扯过来,欢声道:“这是我姐姐,我们同为苏钦云的人,这位小姐,你有什么意见吗?”
女子盛气凌人的用眼角打量她们,鼻子里哼笑:“真般配,小的倒成了姐姐。”
绮嫣有点不忿:“你有什么话就明明白白的吐出来,别拐弯抹角的,听了不舒服。”
女子怫然作色,血红双唇里喷出几个字:“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