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望着马北的背影,心头七上八落,慢慢走向局长室,他伸手轻轻的扣了两下,里面有个宏亮的声音道:“进来!”
小陶推门而进,只见马南坐在办公桌后,在伏案写文件,他抬一抬头道:“小陶,坐下吧!”
小陶拘束地坐在马南对面,马南放下笔,问道:“你从秦家回来?找到什么新线索?”
小陶沉吟了一下,道:“属下怀疑秦彦章……”
“有甚么证据?”
小陶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马南笑道:“他有可能是躲在书房外偷听,这只能说他没道德,却不能证明他有杀人的嫌疑!”
小陶作最后的努力。“但局长也只是假设而已!”
“刚才秦家大少爷来过,他坦言说他俩兄弟对丹凤都有意思,因此当他发现老父带丹凤到书房去,便暗暗跟着去,并不奇怪!至于秦彦章不敢告诉你这些,则可能是不好意思!”
小陶心中想道:“你所说的全都是可能,这样不害死我那小凤……”
马南道:“小陶,这件案子不用你再插手!”
小陶吃了一惊,道:“局长,凶手有可能是在窗外把花瓶抛进去的,属下已经查过了!”
“哦?”马南说道:“你叫马队长进来!”
小陶立即出去,把马北找来,马南等他们坐下,便问道:“马队长,陶组长说凶案里面的窗子不高,可以在外面把花瓶抛进去!”
“不错,有这个可能!”马北道:“所以我到书房时便留意窗子,窗子关上,而且闩上!秦黄金就算如何不知羞耻,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开窗!”
马南点点头,道:“陶组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属下始终认为朱丹凤不是杀人的凶手!”
马北道:“为什么不会?她有杀人的动机:保护自己!”
小陶问道:“刚才秦家大少爷来干甚么?”
马北道:“他来问他爹的死因检验报告!”
马南接道:“法医已证明秦黄金全身只有后脑骨破裂,流血过多而死,他还问这件案子何时才能了结?”
小陶道:“局长你如何答他?”
“他要求在秦黄金出殡之前,将凶手伏法!这一点我不敢作准,因为还要经法院批准!”
小陶忙再问道:“局长,你已决定销案?”
“已在写报告!”
“局长,你怎么这般鲁莽?这件案子还未查清楚!”
马北喝道:“小陶,你说什么!”
马南脸色一变,但他并没有发作,只沉声道:“假如这案子有疑点,法院自然不会审判,甚至院长会判她无罪!”
小陶悻悻地道:“院长还不是看咱们的报告定案的!”
马南不悦地道:“陶组长的意思是说本座冤枉了好人?”
“不敢,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命案昨日发生,今日便写报告,不是太草……太快吗?”小陶本来想说草率,但终于忍住。
马北道:“有事自然有我担当,你不要鸡蛋里面挑骨头!假如你发现疑点,又是确实的,可以随时替疑犯上诉!”
马南道:“好啦,陶组长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陶告罪了一声,如行尸走肉般走出局长室,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狠狠地抽了二根烟,看看已经近午,便拿了钱,塞在小刘的手中,道:“小刘,中午烦你替我买饭给丹凤吃!她喜欢吃牛肉!
小刘忙问:“喂,你去哪儿?”
“我?”小陶苦笑了一声:“我无颜见她,还是出去走走!”
“喂,老兄弟,假如她问我,你去那儿,俺怎样答她?”
小陶沉吟了一下,道:“就说我去调查案子吧!”
小刘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别这样,大下好女子多得很,凭组长这副人材,随便也可以找到十个八个的!”
小陶在他臂上擂了一拳:“去你娘的!再说风凉话,别怪俺不念旧情,狠狠揍你!”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陶在街上溜跶,他很想再去秦家看看,但又知道局长两兄弟跟他家有关系,不敢乱来!可是马南那报告一递上去,百分之九十五是完蛋了!这年头,哪一位院长还兴再仔细调查的?还不是看了告状跟报告,红笔一批,就拉出去斩了!
小陶坐在城郊的山坡上,一阵春风吹来,他心头一动,忖道:“她最多只是误杀而已,应该不会斩首的,只要不斩首,我就有机会再替她翻案!就怕她熬不住刑罚!”
想起牢房之内的种种措施和情景,他心头又凉了,判坐牢,但结果死在大牢里的犯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可是目前还有什么办法可行?
小陶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第三天才返回局子里,只见小刘紧张地道:“小陶,你到哪儿去,两个晚上都没回来睡,看你这样子,哎,你别把自己的身子也拉垮!”
周古董说道:“那婆娘一直在哭哭啼啼,说要找你,小陶你还是去安慰她一下吧!”
小陶道:“局长已经把报告递上去了,我还能跟她说些什么,你俩教教我!”
周古董耸耸肩道:“这个本事俺可没有!”
小陶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发了一阵怔,仍不知该如何安慰丹凤,小刘不忍心,抛了一根烟给他,道:“抽根烟,洗个脸才进去,别把她赫坏!”
小陶吸了一口气,也不抽烟,用冷水洗了个脸,整理一下衣衫然后到羁留室去,丹凤一见到他,便爬到铁栅边缘,问道:“小陶你去哪儿,想死我了!情况怎样?查到真凶了没有?”
你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小陶却不知如何答她,半晌才迸出一句:“小凤,你瘦了!”
丹凤鼻头一酸,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抽泣地道:“你精神也差了!”
“小凤,你要保重!”
丹凤粉脸雪白,颤声问道:“小陶,你这是……”
“没什么……”小陶结结巴巴地道:“局长不让我调查还件案子……”
“为什么?他们认为我……”
“不!”小陶见她那张惊慌欲绝的脸孔,实在无勇气告诉她真相,只得道:因为我跟秦彦章吵架,他们到局长那里告我……”
丹凤急道:“你怎么这般胡涂,这是什么时候?还跟人吵架!现在怎么办?”
“我会再想办法?你放心!嗯,听说你饭吃得很少,这怎样成?”
丹凤笑道:“我还能吃得下咽吗?小陶,我不能死,我不能离开你!”
小陶心如刀割,道:“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小凤你好好再忍耐几天,我会替你想办法!我两天没睡,我走了!”
丹凤道:“小陶哥,你也要保重,我这一生都指望你了!”
小陶返回宿舍之后,迷迷糊糊地睡了半天,醒来的时候,原来已经入夜,小刘早已经回来了。“小陶,俺替你买了三个馒头来,还热哩,快吃吧!”
小刘用脚踏出鞋子,顺手把馒头抛给小陶,小陶也真的饿了,一下子便把三双馒头塞进肚子里。小刘立即递上一杯开水,小陶把水喝光,嘴巴里又被塞了一根烟,接着小刘又替他点燃了烟!
小陶长长地吸了一口,鼻孔吐出两条白能,道:“******,无事不献殷勤,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俺说了,你别伤心!”
小陶一惊,忙问:“甚么事儿!”
小刘道:“刚才法院贴出了布告,下个礼拜四开庭审这件案子!”
小陶又狠狠吸了一口烟,喃喃地道:今天是礼拜几?”
“礼拜三,还有一个礼拜!”
“******,到底有钱的人有办法!你看连法院排期也排得快一点!”
小刘叹了一口气,道:“你别这样死心眼儿,人家肯花钱,上下打点,办起事来,自然手脚勤快一点!”
“花钱……”小陶心头突突乱跳,忖道:“局长跟队长这般快就销了案,是不是因为秦家两兄弟使了钱的关系?这里面看来……”
小刘道:“你在想什么!也许法院判她无罪,她礼拜四出来,你礼拜五就可以跟她成亲了!”
“没指望,最少得坐十年八年,还不知道有没有命等到那么久!”小陶把烟蒂捺熄,道:“这种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小刘说道:“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可以……”
小陶急问:“还有什么办法?”
“到总局那里活动活动,只要总局长有命令,不怕马局长不再让你调查!喂,你可不要说是俺提醒你的!”
“去你妈的!这叫做同僚?叫朋友?你怕就别说!”小陶道:“这件事我早已想过了,但除非找到疑点,并有确实的证据,否则很难越级要求再查!”
小刘道:“你就是死心眼儿!周局长手下有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王森,总侦缉大队长!”
“不错,他是周局长的爱将,还有可能做他的东床快婿,只要王队长肯替你出面,我看其他的都会得到解决,这是你现在唯一的办法!”
小陶喃喃地道:“不错!不错!这也是我唯一的希望!只不过王队长现在在哪里!”
“去问呀!这可要看你的运气了!”
“小刘,总局里面你可有熟人?我要那人跟王队长熟悉的!”
小刘道:“有一个,叫小虎子,是在王队长手下办事的!俺和他一起办过案,有点交情,小年夜那天他还请我喝了两盅哩!”
“行!你带我去见他!”
小刘有点为难地道:“俺……不大方便吧……”
“******,你的胆子就是小,办成了这件事,俺重重有赏!”
“你说到哪里去了,你别把俺四处说就行!”
“什么都答应你!走!”
小刘冷笑一声:“就这样走?老兄,你懂不懂得?先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服,俺先下去替你张罗两瓶高粱酒!”
“对对!”小陶把袋里的钱都掏出来,“你替我办,最好再替我买点送酒的东西,俺先去洗澡!”他到柜里抓了衣服,便跑去浴室!
小刘拿了钱,摇摇头下楼去了……
小刘与小陶到总局探听了小虎子的住所和动向,天可怜见,他竟是昨天刚回来,就住在总局的宿舍二楼!
小陶兴冲冲地拉着小刘到宿舍,二楼有十个单位。幸而小虎子的房门没关着,小刘便大声叫了起来:“小虎哥,你回来啦?”
小虎子见到他,忙说道:“这么巧?吃过饭了没有?俺刚睡醒,一齐去喝两盅吧!”
小刘道:“这就巧啊,酒菜都有,呶!”他扬一扬手上的酒瓶,又指指小陶手上的袋子。“俺来介绍,这位就是总侦缉大队鼎鼎有名,屡破奇案的小虎哥!这位是俺的同事小陶,都是实心的汉子!”
小虎子道:“你别听他乱吹,陶兄请坐!”他坐在床上把两张椅子让给客人。
小刘十分热心,把几子搬到床前,将酒菜拿出来,道:“小虎哥,请你找些豌筷来!”
“你干什么这般客气!”
“大家兄弟,客什么气!”小陶道:“今天能跟小虎哥一齐喝酒,可是咱的福气!”
“你自己也客气了!”小虎子道:“俺从来不在这里吃饭,你俩等等,我去隔壁借借!”
小虎孖去后,小刘道:“等下俺只负责开场白,其他的全靠你自己了!”
“你放心,不会连累你!”
小虎子回来之后,二人喝了一口酒,他便开口问道:“老刘,大家兄弟你今晚儿这般客气,到底有什么事?不是你生日吧?”
“不是小弟请的,是小陶!”小刘道:“大家都是兄弟,所以俺也不相瞒,小陶有一件事要求你,他又不认识你,所以叫我带他来!”
小虎子一呆,问道:“大哥你有什么困难?”
小陶道:“听说你跟王队长蛮熟的,我想你替我引见一下!”
“陶大哥找王队长有什么事?”
“惭愧!”小陶便把丹凤的案子说了一遍,“我觉得这里面有疑点,所以求王队长向局长说一说,把审判搁下,再查一查!”
小刘忙道:“丹凤是小陶的情妇,他们本来准备在年底结婚的!”
小虎子沉吟了一下,问道:“你找到什么疑点?”
“确实的倒没有,但我不相信丹凤会杀人,因为秦黄金不是要杀她,秦黄金只是要她的身子而已!惭愧,兄弟喜欢她,不计较这些,她也为我守了差不多一年,虽然这样,但她尽可以假意答应他的要求,先求脱身,根本不用杀人!”
“假如老乌龟要当场‘上马’呢?”
“那天是他的大寿,应该不会!”小陶道:“马局长和马队长跟他们家来往很密,秦家要求早点了结……俺不是说马局长什么,而是怀疑凶手可能就是秦家的人,他们怕案子拖长了会露出马脚,所以……说不定会花点钱,上下打点……”
小刘怕他越说越露骨,连忙说道:“上下打点也不一定是什么事,不过咱们总不能制造冤案,何况被告是自个兄弟的女人?”
小虎子道:“这件事俺不敢作主,要等王队长回来之后才由他决定!”
小陶忙问:“王队长去哪儿?”
“他还在烟台,不过这一二天他也该回来,因为案子已经了结,剩下的只是一些尾巴!”
小陶搓着双手道:“但下个礼拜四就开庭……”
“这个兄弟也没有办法,总之队长回来之后,俺一定代你把这件事转告给他知道!”
“兄弟先在这里多谢!”
小陶回去之后,便一直在盼望着王森会来为他出头,可是等了几天,王森都还未到,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小陶又去看了丹凤几次,丹凤精神越来越差,小陶十分心疼,只得把请王森出头的事告诉她,丹凤才稍为安心。
转眼已是礼拜天,小陶当值,他等老凌吃过午饭回来才出去吃饭。刚在饭馆中坐下,忽然传来一阵锣声,外面有人喝道:“秦老爷出殡了!”
小陶心头一揪,探头望出去,只见长长的一条人龙从饭馆旁边的一条街游动过去,喧哗的丧乐,夹杂着凄厉的啕哭声!
饭馆内的食客都纷纷议论起来了。有的道:“秦黄金卖米经常不足秤,现在死在一个婊子手中,也算是报应!”
有的道:“也不知是不是老乌龟也没法满足那婊子,才给她用花瓶敲死!”饭馆内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小陶心中怒火高涨,又知道自己开口,只怕更要受人耻笑,只好硬忍下去,可是这哪还有胃口吃饭?他推开桌子,大步走出去。饭馆里的伙计认得他是当差,也听到一些风声,知道他与丹凤有点瓜葛,不敢惹他,任由他离开。
小陶在街上荡了一下,怒火稍息,也不再吃,便扭头回局子,进了局子,只见老凌陪着一个高大的汉子在说话。他不理会,走到自己的座位去!
猛听老凌大声道:“小陶,王队长来找你!”
“王队长!小陶高兴得跳了起来,心中喊了好几次万岁,一阵风般冲到那汉子面前,问道:“你便是大队长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