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玲音感慨万千——究竟是该说千人刀奶奶观察敏锐呢，还是该说自己的双重伪装太过耸人听闻？除了武玲音自己和已经要变成一条围巾的艾音之外，其他人，包括煤老板、哈波奎迪斯等人在内，都只知道此时出现在黄金书屋的5702是武玲音女扮男装的产物。可事实上，这个“冒牌”的5702是有真正的5702假扮名叫Lain的少女，再由Lain假扮回5702的扭曲产物。按照两个近乎人格分裂的“伪装专家”的理论，Lain假扮5702与武启凛的主人格重新归是两回事。
“就像吃苹果梨与吃苹果和梨有本质上的不同一样。计划里要求的是‘Lain’假扮‘5702’而非5702亲自到场，以5702，或者说武启凛的思维模式思考‘Lain假扮5702’反而绕了一个大圈。”
于是听完这段话的艾音非常吃力地把自己团成一个圈。
武玲音走到收银台前，笑靥如花：“千人刀奶奶，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5702的？”
千人刀很意外这个假扮他人的女孩居然如此简单地就戳穿了自己的伪装，她把拐杖横放在收银台上，右手握住拐杖柄，只要这个女孩稍有异动，千人刀不介意让她尝尝已经十多年未出鞘见血的直刀究竟有多么锋锐。
“我虽然老了，但多少也还保留着‘老骥伏枥’的力量，看穿你的伪装并不困难。”
“我明白了。”武玲音点点头，“千人刀奶奶，我本来也没想隐瞒您——杜里杜局长应该通知您，再过一会儿他和菲布里尔就要来这里与5702进行交易了吧？他们的交易对象是我，我是5702的代言人。”
“证据？”
“其实5702第一次见您的时候，他的确不懂得怎么喝红茶。”
千人刀立刻回忆起她第一次见到5702时，那个跟自己的孙子差不多的毛头小伙子，面对他根本没品尝过的红茶时，手忙脚乱的狼狈模样。这件事全世界只有她自己和5702两个人知道，毫无疑问，是5702把这个小秘密告诉了眼前这位女孩。
“他还说，您烤的松饼非常好吃。”
“这个孩子..”千人刀把拐杖放回原处，整个人又坐回到椅子里，惬意地打了个哈欠，“5702他还好吗？”
“他回了趟地球。”武玲音把逢人便讲的谎言说给千人刀听，“现在应该回来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反正他最后肯定要冒出来宣布自己获胜。”
“那孩子果然不出我所料，不仅搞出了5702骗局，前段时间铸币厂和溶金基地之间的冲突也是他的杰作吧？”
武玲音吐吐舌头：“您发现了？”
“直觉罢了，就像我能看破你的伪装一样。对了，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见小1，她跟5702在一起吗？”
“1..”武玲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抓着脖子上的红色旗帜，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挤出几个字，“她死了。”
“..你去做你的事吧。我不会告诉杜里杜和小菲布里尔你的事的。”
武玲音不敢抬头再与千人刀对视，她刚说出艾音已死的消息时，千人刀那双浑浊的双眼所迸射出的负面情绪，简直如一把淬毒的刀一般毒辣而锋利——那是杀气。武玲音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小说中时常描写的杀气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杀掉的可能性。
————
一个小时后，杜里杜和菲布里尔乘坐杜里杜的私家车来到黄金书屋，杜里杜来黄金书屋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方面他不想打扰书店里那个曾经的传奇的平静生活，一方面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女儿曾经就躲在这里。
菲布里尔抢先推开门，“丁玲当啷”清脆悦耳的铃响就像她期待与千人刀再次见面的激动心情，依旧坐在收银台后面的千人刀喜上眉梢地站起来，绕过收银台，张开双臂一直重复着：“看看谁来了！看看谁来了！我的银发小精灵！”
“千奶奶！”菲布里尔亲昵地把比她要矮一些的千人刀抱在怀里，就像拥抱自己的奶奶一样，“我来看您了！最近身体还好吧？”
“哼，你怎么是来看我呢？”千人刀开玩笑地揶揄道，“是顺便来看我吧！”
“千奶奶！”菲布里尔撒着娇，“只是我最近一段时间..”
“好了好了，我开完笑的，你能来就比什么都好。”一边说，千人刀侧身对站在菲布里尔身后一段距离的杜里杜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她用力拍打着菲布里尔的背，再说话的语气中透着十足的悲伤，“好姑娘，至少你还活着。”
杜里杜打了个激灵，忍不住问：“千人刀女士，难道您已经知道..”
千人刀转过头看了一眼楼上，说话的声音颤抖：“他——他来了，才刚刚告诉我的，我没想到，小1她已经..杜里杜，我没敢问他是谁杀了小1，你知道吗？”
杜里杜张张嘴，在这件事上，他知道的并不多，但从5702和白水晶交流的只言片语中能够推论得出，1是为了救5702才死的：“1她..死的很满足。因为她是为了她最爱的人而死。”
千人刀愣了愣，花白的眉毛高高挑起，随后从咽喉中“噗噗”地挤出两声不知是叹息还是未发酵完全的嘲笑。
“他在楼上，我就不上去了。”
杜里杜对千人刀微微鞠躬，菲布里尔又抱了抱千人刀后，才领着父亲上楼。
千人刀的厨房依旧保持着一个老太太所能维持的整洁，很多高或者犄角旮旯地方的污垢就被老太太无视掉了，这些地方只有在年终大扫除的时候才会请专业的家政人员前来清扫。不过看样子那些人干起活来还没有一个老太太认真，这才过了半年多，厨房的房顶，壁橱的角落还有暖气片的栅格后，就像被埋入地底三百多年的坟墓般布满灰尘。
武玲音假扮的武启凛就坐在他第一次来时坐的餐桌椅子上，面前摆着一碟冷掉的松饼和几乎与冷没有什么区别的红茶，这些东西是武玲音自己从烤箱和橱柜里找到的，其实按理来说，黄金书屋的所有权属于武启凛，也就等于属于武玲音——武启凛已经付清了答应给千人刀的900万G。可无论是武启凛还是武玲音，都不习惯把这里当作自己在Sincity的家。
一高一低两种声调的上楼声阻止了武玲音准备用小碗小碟子以及筷子组成一组架子鼓来敲的冲动，他轻轻地咳嗽一声，调整好自己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菲布里尔姐姐。”
菲布里尔就像中电似地整个人僵在厨房门口。
印象中那个笑起来十分温暖的男孩，就像半个多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温和地对自己露出招牌似的笑容。今天的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紧身短袖衬衣，系着一条很细的红领带，小衣服勾勒出他纤细的体格，下身是一条有着细密黑白格的宽大棉质五分裤，整个一副放暑假高中生的休闲打扮。
跟在菲布里尔身后的杜里杜轻轻地把女儿推到一边，他的神情有些激动，垂下脸颊的两坨微微地颤抖着，他神经质地抿着嘴唇，从喉咙里挤出“叽里咕噜”的奇怪声音，最终，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声音汇聚成一串数字：
“5702。”
“好久不见了，杜里杜局长。”武玲音用武启凛的声音非常自然地打着招呼。
杜里杜局长沉默地坐在武玲音对面，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的男孩：“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
“哇，我们好不容易再次见面，你就别咒我死了行吗？”
“还是老样子。”杜里杜摇摇头，“最近一段时间你在哪儿？7月14日的交易结束后你就消失了。听说你一直在三清区？”
“我回了一趟地球。”
“地球——怎么可能，sin币使用者在没有被s终端宣布身上的相关任务阶段性结束前，是无法离开Sincity的，就是因为这一点，但凡参加此次冲突的sin币使用者好些都没有回去了！你怎么可能离开？”
“我当然有我自己的办法。”武玲音耸耸肩，“反正情况就是这样，行了，废话不多说，完事儿之后明天我还得去忽悠反法案分子那群人呢，你们验验货吧。”
说着，武玲音把他带来的金属箱子放在餐桌上，打开金属箱，被放置在防撞填充物中的黑色金属板就像一个黑洞，吸引着杜里杜和菲布里尔的目光。
武玲音把金属箱推给杜里杜：“这就是母板B面了，说起来，你还没见过真货吧？”
“是不是很讽刺？”杜里杜苦涩地笑了笑，“我为这玩意儿奉献一生，却连它究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菲布里尔则担忧地问：“5702，你真的决定把母板B面交给我们？反法案分子那边你又要怎么交代？还有——”
杜里杜打断女儿的话，他用严肃的目光看着武玲音：“5702，你怎么证明这玩意儿是真的？”
“就像我在视频里说的一样，怎么证明我提供的母板B面是真货是你们的事，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坐在我面前只有两种选择，一，把这玩意儿买走，二，你们走人。”
“卖东西不提供质检报告，全世界也就独一家了。”杜里杜玩味地笑着说。
“我觉得我已经足够有诚意了，我最终选定把母板B面交给你们，还想办法瞒着反法案分子，打个时间差让他们误以为明天我会把母板B面卖给他们，免得他们在我们交易的时候横插一杠。现在你们还怀疑我提供的东西是假货——杜里杜局长，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所有的事情我已经在视频里说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