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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恶发(1)

早晨七点半,徐安然双腿无力、脚步虚浮地上了一辆公交车,踏上台阶的时候差点不小心摔倒,幸好身后伸来一条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回过头,一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朝她敦厚地笑了笑,问:"小姐,你没事吧?"徐安然赶紧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平定好思绪,向车厢里走去,找了个座位坐下。

--今天早晨她这么累,却没有乘坐出租车去上学,就是怕自己这幅邋遢无神的模样,会给出租车司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而把自己藏在上班族的人群中,她则觉得很安全。

尽管这么累,但徐安然寻到座位之后,坐下时却没忘记先撩起长发,让头发披到座位靠椅之后,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坐下。徐安然留了七年的长发,乌黑油亮,毫无分杈,站起时,直直的,一直垂落至膝盖,如一道黑色的瀑布,每次洗头,都要用掉小半瓶洗发水。

坐下后,公交车开始前行,车厢有节奏地摇晃着。坐在车厢里,仿佛置身于婴儿的摇篮中。徐安然虽然心里忐忐不安,但毕竟昨天夜里做了那样的事,几乎一夜没合眼,在车厢的轻微颠簸中,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在车里小憩片刻。但她又害怕坐过站,回过头,见到坐在后面的,正是那位曾经在上车时扶过她的中年男人,于是客气地问:"请问,你可以在大学城车站叫我一下吗?"

"没问题。"中年男人含笑点头。

徐安然放心地阖上眼睛,背靠座椅,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沉睡之中。在入睡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会做噩梦,梦见许多恐怖与血腥的东西,没想到一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安然忽然觉得肩膀一沉,似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睁开眼睛,她看到身穿制服的公交车驾驶员站在面前,客气地问:"小姐,到终点站了,你可以下车了吗?"

徐安然蓦地一惊,朝车窗外望了一眼,不由大吃一惊。车早就过了她要下车的大学城车站,现在已经抵达了这条线路的终点站。

"呃……那个该死的中年男人,居然忘记了叫醒我……"徐安然一边咒骂,一边站起身来。可这时,她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身上似乎少了点东西,脖子后面冷飕飕的。

她伸手摸了一下后颈,刹那间,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全部凝固在了一起。

她的头发,留了七年的长发,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有人用剪刀,从颈子后面割掉了徐安然留了七年的长发。

这是侯晓华最难熬的一段时间。老婆在医院住着,老板又暗示生意不好,随时有可能关张大吉,读大学的儿子还没心没肺地说同学们都换了Iphone手机,他要是不买个,会被人看不起。他失眠得很厉害,每天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烧饼,思索着这么才能多赚点钱。

那天,天快亮的时候他总算睡着了,可没睡多久就听到窗外传来了小贩悠扬的叫卖声:"收头发,收长头发,剪长头发来卖哦……收头发,收长头发,剪长头发来卖哦……"睡眼朦胧的侯晓华,听到叫卖声后,蓦地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肮脏的天花板,脑海中浮现出几天前的一幕场景。

当时,也是这个收头发的小贩在胡同里高声吆喝,接着,隔壁的吴婶开门询问:"长头发怎么卖?按斤数卖,还是按长度卖呀?"

收头发的小贩回答:"按长度,但又要看发质。发质好,头发长,还没染过色,就可以卖个最好的价钱。"

吴婶又问:"你看我的头发,能卖多少钱?"

侯晓华正好坐在窗边发呆,无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看到了吴婶的背影,长发扎成粗粗的辫子,在颈后晃晃悠悠,又黑又亮。收头发的小贩,是个二十四五岁的乡下人,一辆奸诈贪婪的模样。他摸摸吴婶的头发,便取出钱夹抽出八张百元大钞,送到吴婶手中。

再然后,小贩摸出一把剪刀,伸到吴婶背后,"喀嚓"一声,剪下了吴婶起码蓄了三年的长辫子。

回想起当天的情形,侯晓华忽然心中咯噔响了一下,然后跳下床,披上一件外套,在衣兜里放了一样坚硬的东西,拉开门溜了出来,跟在那个小贩身后。

当小贩走到偏僻角落的时候,侯晓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收长头发吗?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回头我有了长头发,就叫你来收。"要来小贩的电话号码,他出了胡同,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才清晨七点半。

抬起头,侯晓华正好看到一个留着很长很长头发的年轻女郎,步履蹒跚地登上一辆公交车。他摸了摸衣兜里那把坚硬的剪刀,微微一笑,跟着上了那辆车,上车的时候,长发女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侯晓华伸手扶了一下,才没让她当场出丑。

上车后,侯晓华居心叵测地坐在长发女郎身后的那个座位上。

那个年轻女子发现自己的长头发被人偷偷剪掉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完全称得上歇斯底里。她大声地咒骂,几乎用到了中文里所有最肮脏的词汇。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不停跺脚,眼泪也哗哗地流了出来。

从那个年轻女子的骂声中,可以听出她的长发已经蓄了整整七年,如果卖给理发店,起码能卖好几千块钱。可是,七年的心血却因为她在车上小睡片刻而被毁之一旦,她做出如此激动的反应,也能够让人理解。不过,坐在最后一排的某个年轻男孩却觉得有点好玩,这种恶作剧可不是每天都能碰上的,于是男孩摸出手机,朝那年轻女人光秃秃的脑袋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男孩用手机连上网络,登录微博,然后把刚拍好的照片发到了微博上。在配图文字上,男孩幸灾乐祸地写道:

"半小时前,这个女孩留了七年的长发被坐在后面座位的中年猥琐大叔剪掉了。据说,那把长发价值好几千元钱呢。看来,我也得买把剪刀,天天去坐公交车了,哈哈哈!"

发完微博,这个男孩大概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失落的女孩,于是站起身来,握着手机走到女孩身边,问:"需要报警吗?"

突然之间,这女孩停止了颤栗,脸色也变得一片煞白。

"不"女孩冷静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报警,只是头发被剪掉了而已。其实我早就想剪掉头发了"说完后,女孩跳下车门,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这奇怪,这女孩前一刻还歇斯底里大声咒骂,现在却冷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男孩的脸色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大明站在街边,从钱夹里抽出二十张百元大钞,交给面前一个面相老实忠厚的中年男人手中,随后,他从中年男人手中接来一捆乌黑油亮的长发。

天刚亮的时候,他在一条小胡同里大声叫喊着:"收头发,收长头发,剪长头发来卖哦……收头发,收长头发,剪长头发来卖哦……"刚离开胡同,就有个面相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追上他,问他要电话号码。

张大明以为这中年男人或许只是想要个号码,以备不时只需,没想到才过半小时,他就接到那男人打来的电话,说手中有刚剪下来的上好长发。见面后,张大明才惊喜交加地发现,这捆长发居然是极品中的极品,超过一米,天然润泽,时常保养,富含营养。最重要的是,长发没有烫染过,而且是刚剪下来的,绝未超过二十分钟,应该很符合薛教授提出的要求。

薛教授给的钱,比假发厂多好几倍呢,这下发财了!

而那个中年男人还说,以后会持续供应长发,保证质量数量,希望到时候收购价格可以再上调一点。没问题,当然没问题。虽然张大明也知道这家伙卖出的长发,来路肯定有问题,但他只在乎收回手中的长发质量如何,才不管长发是谁从谁头上剪下来的。

薛教授说过,送走了中年男人,张大明摸出手机,调出薛教授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对方听到他刚收购到一捆极品长发,而且质量比上次交的货还要好许多,便立刻要求见面。张大明赶紧招呼了一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生物研究所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张大明拎着扎紧袋口的塑料袋,走进生物研究所,绕过办公楼,径直来到一幢小平房前。这幢小平房,没有窗户,只有几个气窗不停地转动着换气扇,黑色砖头砌成的外墙,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这里就是薛教授的私人实验室,上次送货的时候,张大明进去过,实验室里到处都摆着瓶瓶罐罐,瓶瓶罐罐里盛满褐色的液体,褐色的液体里则浸泡着奇怪的人体器官,有剖成两爿的眼珠,有睁着眼睛的胎儿,有大得像西瓜一般的心脏。

记得当张大明第一次看到这些瓶瓶罐罐里的奇怪玩意儿之后,立刻心跳加剧,血液倒流,全身冰凉。无论他走到实验室内的哪个角落,都会感觉浸泡在褐色液体里的半粒眼睛正在窥视着他,而睁着眼睛的胎儿则试图与他对话……这令他毛骨悚然,一刻也不愿在阴森的实验室里多待,所以他把长头发交给薛教授后,拿了钱就跑。

记得在实验室一隅,还有一个浅池,大约三十公分深,池子里全是暗红色的液体,而在液体之上,则是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状物--头发!难以计数的长头发!

浅池的水面上,是用木条搭成的纵横相交的格子。那些数不清的长头发,均为一端插在池中暗棕色的液体中,另一端搭在木条上。

那些头发,都是张大明卖给薛教授的。虽然不知道薛教授究竟是搞什么研究,但张大明却知道每次薛教授买长头发时出的价都很高。按照以前的报价,今天这捆蓄了七年左右的优质长发,可以从薛教授手中拿到五千块钱。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三长两短地敲了几下门之后,黑楼实验室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缝隙后出现半张苍白的人脸,是薛教授。薛教授左右梭巡一眼后,又将门缝拉大了一点,让张大明拎着塑料袋进了实验室中。

实验室里开着紫光灯,看上去阴飕飕的,试验台上瓶瓶罐罐里的器官,也闪烁着诡异的反光,令张大明不寒而栗。他一点也不想再在这屋里继续待下去了,可当他取出今天刚收购回来的长发后,薛教授看了一眼,立刻便捧在手中细细端详了起来。

薛教授会喜欢今天送来的长头发吗?张大明暗自揣测。薛教授买这么多长头发来干什么呢?还浸泡在浅池里?不过,科学家大多数都是古怪的,也许他只是单纯地喜欢长头发吧……"太棒了!真是太棒了!好久没见着这样美丽的长发了。这么美丽的长发,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薛教授爱不释手,连声发出赞叹。

"咳,咳,咳--"张大明咳了几声嗽,想提醒薛教授,该给钱了。

薛教授恍然大悟,干笑一声后,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叠钱,数了五十张后,又抽了五张作为奖励,交到张大明手中。张大明连声称谢,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忽然看到被紫光灯映成淡紫色的墙壁上,出现了薛教授被拉长了的影子。在这道影子的手中,似乎拿着一个什么粗壮的柱状物。

诧异之下,张大明蓦地回过头,却看到一根铁棒从天而至。"砰"的一声,他的左肩遭到重击,他发出一声痛苦呻吟,身体侧向一边。紧接着,薛教授手中的铁棒又狠狠砸向他的右肩、颈子、胸口、腹部、膝盖、手肘……铁棒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张大明根本无法抵挡,只好任凭铁棒砸来。

在他昏厥过去之前,张大明绝望地低声叫道:"为什么要杀我?如果你觉得五千块钱的价格高了,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看着脚底这具渐渐冷却的尸体,薛德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笑意。这个姓张的头发售卖者,过去确实帮过自己许多次,送来了研究需要的大量头发,但这一次,自己必须杀他!

"呐,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的。"薛德伟双手合十,恭恭敬敬极有诚意地向脚底的尸体鞠了三个躬。

杀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薛德伟实在想不出,除了这个头发售卖者之外,还有谁会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主动走进他的实验室。而他,此刻正迫不及待地需要一个活人,不管是谁都可以--准确的说,此刻他需要一块从活人脑袋上现剥下来的头皮!

然后,薛德伟戴上手套,从试验台的抽屉里,取去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锋利匕首。

薛德伟以娴熟的技术,先刮掉头发售卖者的所有头发,面前出现一个凸圆的光头。接着,他游移匕首,小心翼翼地切割--他正试图将死者的头皮,完美地切割下来!事实上,他是生物学教授,自然也精通解剖学。只花了短短十分钟,一爿还粘连着血肉的头皮,便出现在他面前。

对于薛德伟来说,时间很重要。他必须马上把这块头皮置入浅池的血红色液体中,然后把刚送来的优质头发的一端,以特殊方法依附在液体里的头皮表面。

他持续了三年多的研究,即将进入关键时刻了。而这项研究,是由某高端假发生产厂家投资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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