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杰实在不想继续往下听，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以便于提醒此人说话注意点，转身急急忙忙逃离，胃里像是掉了两块石头，沉得有种撕心裂肺的痛。踱着碎步，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看到自己手上拿着血红血红的一套睡衣，憋出几丝莫名其妙的怪笑……
回到宿舍，三两把拆开睡衣，粗手大脚穿上，在地上转了几圈，口里嘀咕：“还可以，真有点妙不可言的味道。”
去洗漱间的大壁镜前照照，自我陶醉一番，心满意足，笑容荡漾。迈出洗漱间时不幸遭到广大会员的围观，一传十，十传百，整幢楼里无人不知龚会长有一套大红血红颜色的睡衣，再详细者可知道那是女友特意送的吉祥礼物，性感标志物以及本命年的平安万事之象征物。
白凡打击龚杰道：“准是吴可可穿上不合身或者厌烦了送给你的。”
龚杰对白凡的打击反而表现出冷落寂静，在白凡呶呶不休的调侃下，越是移风易俗，坚定不移。上课回来就脱掉外套，着睡衣全楼晃悠，晃至白凡眼前，往往会掀起衣角说：“白凡王子，摸摸这料子，啥时候有人能送你套更红更好的呀！”
白凡明白龚杰之用意，恼羞成怒，表情惨不忍睹。但程然不一样，准会在龚杰的招呼下立马挤过来，摸摸这，闻闻那，然后得出结论说：“女人味很浓，定是吴可可享用过的。”龚杰顺水推舟问：“是不是借给你闻几天！”程然说可以，要龚杰赶快脱下来，龚杰听是程然当真后就怕了，说此睡衣属贴身附体的吉祥物，不能乱送便用。匆忙躲开程然早已伸出的双手，客气地说：“得罪啦！程兄。”
这套睡衣非同寻常，夜间能发出类似变色镜般的光芒，令龚杰昼夜难眠。睡不实的大小脑齐头并进，畅游四海（其实四海里皆是苦水）。吴可可最近憔悴百倍的面容，还有那几位身份不明的男生的脏话，都如夏天臭水沟里的苍蝇一般萦绕在眼前耳旁，造成一种灵魂上巨大的折磨甚至摧残。没过两天，就发短信给吴可可，以便解开自己心头的疙瘩，内容如下：我快忧郁成疾，想告诉你，一个人或很多人，都有男人之共性，想法中的你，仅仅只是觊觎；观念中的你，就只是个女人而已，或许你熟谙其道。而我，我想我有必要表明，对于历史，我们大可以删掉一部分与现实毫无相干的内容，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历史不再重演，现实或者将来，我都很期待。
吴可可根本就没弄清龚杰所说之话的内涵，这位身体上过余成熟的姑娘智力却迟迟没得跟上，单纯幼稚的还如一杯白开水。回信如人般单一：“那就好啦！我也很期待！”
当然，这句简短的回信令龚杰费夷所思。是不是属于一种迂回的逃避，思前顾后还是不能确定，答案多得如同世纪的经济发展模式——多样化。于是决定，周末恰好是她的生日，见到她时再好好谈谈，推心置腹的那种，最好要深入精髓。其实自己自从和吴可可交往以来都很矛盾，或者说是怕……
吴可可的生日豪华奢侈，龚杰环顾四周，发现男人颇众，校内校外的都有。特别是校外几位商人模样的人极为厌恶，临龚杰浑身不自在，眼珠子转了N圈后，忍不住从坐椅上立起来，不告而别。出门后极其怅惘，想就此离去但还是勇气不够，担心或者还是放不下心还是瞎操心，自己都不大明白，上了趟厕所赶紧又悄悄地溜了进去。这次进去见旁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包括吴可可，只好又溜了出来，这次出来还是一走了之的勇气欠缺，步入厕所时觉得无什排泄，在壁镜上照照容面，草草整理一番。重新踱到门口，怒气冤气交织，五脏六腑相互撞击，终于忍不住用力狠狠的敲响了房门，郑重其实地喊：“吴可可女士，麻烦您出来一下。”吴可可极不情愿地露出头来，不料刚露出一半就被龚杰一把给拽了出来，吴可可慌里慌张，似有不解地问：“啥……啥事？你在这说嘛！”龚杰没答，勾着头继续往前拽。吴可可像是真的忍无可忍了，果断地抛出终极答案：“没有单一的爱，爱需要爱之外的很多东西……东西来支持的，比如……”
吴可可准备残酷到底，将话全部说完倒净。可是龚杰早已心软，此心软乃是真正的心太软，软到有点累的时候，放开了吴可可的手，有气无力地招手说：“你快进去吧！以防误……误了事。”吴可可看了龚杰老半天，欲言又止，扭头且头再没回的进了房间。
楼道在旋转，龚杰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叹着粗气，嘴唇咬得青一块紫一块，一直咬到渗出血丝时，才吐了一口痰，慢慢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这个他早就应该离开的地方。
阳光普照，返途中，龚杰尽量拣墙角沿楼基绕行，怕被熟人瞧见自己的狼狈样以及狼狈后沉的快要下暴雨的脸色。偷偷行走，但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还是不失时机地疯狂扫荡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痛苦。
5
接后的日子，总有一个话题搅动龚杰被错误的爱情灼烫了的、摇摇欲坠的心。开始疯狂搜读一些有关爱情和女人的小说，首先品读了《女人是水做的》一书，觉得有点道理，琢磨着准备写点感言，决定先起个名字。
刚开始，未加思考就把题目确定为《男人的一般是女人》。确定好后仔细回想，方得知这个名字早些年就已被大师张贤亮给用了，失望后只好改成一大半但又觉得自己太重女轻男，又改成一小半却感到分量太薄，倘若被女人看中后自己非打光棍不可，而且这样改过来改过去仍无质的变化，有点像头虎崽和只大猫那般难以区分。无奈和失望交织，索性全部撇开，挥笔改之为《为女人而活》。深知这个题目不错，决定往下写，铺好纸突然想起这样说难免被别人误以为龌龊甚至好色。绝望后就直接改成《关于女人》，随之又想到女人的范围实在太大，断然放弃，把人字拿掉在女字前加了个美字，又觉得开题不紧，无从下笔，又在女字后加了个问题，但又觉得问题实在太多，举不胜举，要写只有锁定其范围才能写，这样下来便于列举多少算多少，不会有太多的压力或不为举不出太多的例子而绞尽脑汁。于是乎，题目就成了《关于美女的若干问题》，心想吴可可当之无愧也算是一位美女，物题契合，刚好一举两得。
正式动笔写时，全然脱题，应该成为《关于爱没男人的若干问题》。内容为：美女之所以很美，最主要的是她很朦胧，给人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当然，毫无质疑也为一种折磨人的感觉。常常说爱美之心人人皆有，承认你爱美请别不承认你好色，联在一块儿的，分不开来。要若刻意区分，当属小人的做法。在这之前，首先要考虑的是你敢不敢‘好’的问题，‘耗’得起‘耗’不起的问题。
龚杰将此简短的感悟传到了校园网的《两性论坛》上，道出了男性同胞们的心声和苦恼，也暴露出了众僧心里头最软的那部分。一时间，众说纷纭，跟贴如潮，大都言简意赅，仅仅一个“倒”字。龚杰始终没能弄清此倒到底属倾倒还是晕倒，想大概是倾倒，晕倒一般都是女孩子的代名词。不几天，某女在众贴后做了个客观公正、全面深刻的总结，这个总结主要针对的是龚杰，并直接道明核心，说龚杰之言行说的书面点就叫尖锐，好听点就叫先锋，委婉点就叫叛逆，难听点就叫胡说，直接点就叫欠揍。这尚不算大碍，更甚的是还说如有闲日定会亲临施暴，叫龚杰尝尝道教和佛教共融的南拳北腿。
龚杰读后没敢深思——“倒”。这个倒乃是打破了男生绝大多数都不会轻易晕倒的常规，着实给晕倒了一回。醒来后肝肠寸断，多方求助，通过一帮计算机高手（黑客）利用诸多网络手段成功破获了此女（跟贴女）的个人档案，知道是和自己同专业的大三年级的一位女生。
这位女人乃是后来走进龚杰生活的秕子。
一切闲言碎语，打击诋毁，龚杰都不以为然，深信自己将要步王小波其后尘。自己能不能做一个纯粹的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时代的王小波时代的催生子，显然，困难重重，。
借用王小波的话说愚蠢是一种极大的痛苦；降低人类的智能，乃是一种最大的罪孽。要说龚杰所在的这个大学里的人还都比较个性、比较前卫，专业学科繁杂。当然，文科类的学生通常都被理科类的学生小瞧，说是万不得已才去学文的。这类人的打击范围很广，但就是不敢给龚杰这样的人填词。事实上在这之前，龚杰已细究多日，发现在一些共性上颇具代表意义的特征：
1、数学应用及教学还有建筑工程类的学生很可能有极强的逻辑思维，在证明与反证明中演算，青春期一般都暮来晏迟，脑子所思考的线性、非线性、建模、归划、统计、统筹、概率等，思考的最大收获当是头像个八流工程师设计建造的模型，眉宇像个根号，凡眼都被开方无数次。不过概率学好了将来兴许还可以在买彩票时大展宏图。
2、物理学跟化学工艺类殊途同归，半路上还是霉生歧议，物理学拿牛顿力学、经典力学、光粒子学说等深刻剖析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说男女发力均同无异，甚至将‘黑洞’、‘超导体’强加于人体。化学系此刻已被催化，无法化合反应了，只好听着。
3、机电应用汇同电子技术这帮与电有关的家伙，成天学什么高频电子线路、低频电子线路、模电、数电、电路分析等，学的最大收获是聊胜于无，对电褥职以鼻，麻木不仁，一般情况下强加其220伏的家用电压是无法构成生命危害的。玩好‘电’首先就得玩转‘三极管’和‘运放’，而通文擅墨的人‘电麻后’或许会泼出：“著明的‘切割磁感切运动’实验成功之前，其实世界上本没有电路，通过的电信号多了，乃形成电路。”
4、医学专业对人体深有详究，走火入魔者会患其‘洁癖’，认为男女之事肮脏无比，一副医学家的眼神其实就是一幅性无奈的眼神。龚杰早就把这个贴切的比喻用于攻击白凡了，却料白凡的回答言简意赅：“性无奈就性无奈，总比有些人想却所想未能入愿的那般无奈好点。”令龚杰为之汗颜。
5、计算机专业的学生的头通常情况下与高科技领域中电脑向超薄超小趋势发展，电脑的后脑勺越来越小势成反比———越来越肿，越来越大。
6、文科这边的课业纵贯古今中外、天上地下。逻辑学、民俗学、人口学、管理学、哲学、行为学、风俗学、相对论、孔德学说，社会主义，行为论史、逻辑学史。然而文科生似乎真被理科给看贬了，越来越贬，连自己的那位女友或男友都管不住，谈何大企业。当然你可以根据最简单的逻辑学猜测到学完这学那学的这些人在失恋之后的行为，定是在舞厅或酒吧餐厅里与孔德学说高唱反调，狂抛出出入贼远的相对论，说全球特别是中国人口太多，必须实行计划生育控制人口增长，才能搞成社会主义————事实上纯属于无事生非，社会主义正在搞，计划生育工作也搞的很好。尔毕竟还能操起哲人的思维为自己之行为狡辩。
7、中文系这边更狂，兴许会有人站在后山的拱桥上，喊：“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后边的突然忘了，想啊想还是想不出来，只好主观臆造，找处比桥更高的地儿，继续为“看风景的人在后山上看我。”或许人们真不理解此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但是有一种情况不可忽略，就是此人倘若是位美女的话，那以龚杰为核心的人或许会还在后山上过把眼瘾。
龚杰算是个异类，在中文系这边尚属先锋思潮的领军羊，同王小波一道，深谙托克维克、罗素、奥威尔、卡尔维诺的传统，要不遗余力去抨击愚昧和专制，还要旗巾鲜明的相当极端的表达自己的观点，早就打算认真拜读王小波名作之《黄金时代》。
恰逢大学刚好流行王小波作品，和白凡同在宿舍学习时，白凡突然开口问：“哎！你们中文系是不是正在读王小波作品呀？”龚杰淡漠地点着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给白凡，白凡却摇头说：“只是问问，我不看的。”龚杰为自己的徒劳有点生气，摔了一下书说：“无聊。”白凡奉还两白眼后赶快扭回了头。龚杰盯着书老半天，终于记起了自己尚没有正儿八经的读过《黄金时代》。
龚杰属性急人，二话没说就开始读了，王小波之《黄金时代》的前面可谓是百读不厌，但未成年人勿可乱看。龚杰读了不到二十页就读出了事。被一段精彩的描写所倾倒，上有原话：“忽然之间我从头顶到尾骨一齐收紧，开始极其猛烈地射精。”
作者把有关“射精”跟“抽筋”在姿态上所具有的共性和感觉酣畅淋漓地表达出来，简直使龚杰这个王小波的追随和信仰者彻底从椅子上软了下去。苟延残喘，爬起来想，这才算真正的倾倒，发出震天价响的击掌声连连叫妙：“王小波何许人也，大家也！大家之感觉就贴切、独到和细腻。”头撞得书桌咣咣作响，片刻后回归冷静，盘算着自己在成才的路上是否已经走弯。又想古今文人可能完全相同，仕途大多都坎坷不已。
天才一般都有未卜先知之功效，龚杰不可排除，与王小波观念不谋而合。但是起先的龚杰在“王小波时代”这个界定上混混沌沌，可随着时空的推变，作其深入，准备介入评论家的视野对王小波作品进一步解剖分析，再洋洋洒洒写一篇论文，却意外的发现有很多难处。首先，作为一名评论家在评论他人作品时必须全面深刻，但是总又难免遇及作品当中穿插的一些格调不高的男女关系的确让人肝肠寸断；必须学会运用迂回的手法将其绕开，深入浅出，一笔带过，可美名为其行为艺术之秘密。糟糕的是龚杰是直性子，从来都不会绕绕拐拐，这样难免会憋出病来。
思考到这里遂觉得头浑浑沉沉，疾首蹙额一番，安慰自己道：“哪有一蹴而就的事，学识浅陋老子就不能因陋就简吗！诗人生涯岂能中辍。”
大脑乱得如同夏天烂肉堆里的蛆虫，头序皆无。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从卡夫卡到昆德拉》，粗略地翻了翻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思维缤纷，无聊无趣但却异常刁钻地游离于书本之外，结合书名夸张地去思考从少女到妇女的漫长或瞬间过程，思维运行到此的龚杰几近崩溃，拿笔在书背上画道：“读书诵经纪晓岚/博西通中梁实秋/速作快产卫斯理/散文力挫朱自清/诗歌靠近徐声摩/长篇拿下茅盾奖/短篇搞定鲁迅奖/最后卫冕诺贝尔。想着获完这些奖该算一算奖金总共是多少，一算才知道区区不多，北三环之内的房子不敢考虑，新家坡、韩国更是去得了回不来。真正的有虚名也，不如写点畅销的东西或干脆不写，答案像冷战进期的世界格局，多得、乱得一塌糊涂。
人几乎眩晕和变形，“啪！”咂的书桌咯吧吧响，起身准备结合天气作一首诗。目光扫描，一眼就看到镶在镜框内吴可可的倩影，当即立断，决定写写关于女友的内容，最好是和吴可可在一起的日子里的甜甜密密，扭头去看窗外。
想起自己真有些天没见吴可可了，纵然继那次生日上的不快之事后，吴可可似有一些改变，常会不间断的无线电call龚杰嘘寒问暖。但龚杰表现却逐渐成熟，在吴可可身上所给予的希望好像减少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