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白洺驱散了所有的宫娥和守卫,只留下个方古子,留下个清幽,连公子卿和浅浅都被赶了出去。
醉了酒,白洺扔了手中的酒罐,连站着都一摇一摆:“我果然还是不喜欢酒的,连仅有…仅有的一丝恐惧都没有了,头脑晕乎乎的。”
方古拿起了桌上的定源中朝榻上走去,他酒性好,自然是没醉的,只是并未吱声,静静的在椅上靠着,右手称额,回复了三八年华的样貌,显得颇为淡雅风趣。
一个醉酒的父亲,一个死了的女儿,看似多么的滑稽,却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心疼,方古紧握着的杯盏,竟被生生的捏碎,碎片刺入了掌心,血顺着留下,清幽忙过去医治,却被方古子推开:“无碍。”
届时,门外的公子卿早已不知去向。
极快的速度在云丛中穿梭,公子卿竟像是失去了理性,愤怒的大喊着:“是你害的她如此!是你!楚凤容,我要问你如何百倍偿还?千倍讨债?如何?”
他直直闯进了北荒,手持长剑满身杀气,站在楚家的大殿上声嘶力竭:“我只见楚凤容!”
“哟!这不是公子府的三公子吗?亲自至此所为何事?”乌黑色的发上束了根长长的青色丝带,连那一身的绸缎都渲染成了竹青,腰间束上根白绫拧成的羊脂白玉穿绳,再配上身舞者华丽放荡满面不羁的舞轻纱,双眼温和,眉目纤长,鼻梁秀挺皮肤白皙。黑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杂质,清澈却不见底,身材挺秀,站在那里,连说话都不明觉厉。乍一看,不正是那位拈花公子楚清歌?
阿卿根本就没空理他,反正此时此刻他已经是爱屋及乌,跟这厮已经是谈不上话。他平生也并非扭扭捏捏之人,也讨厌说话拐弯抹角之人:“少废话,楚凤容在哪儿!”
“你说他?自从生了那种事,如今被父君关在宗祠里思过,已经有些日子了,那家伙,做事都不考虑后果,居然对小离子都下得去手。啧啧,看你这么愤怒,小离子对你应该很重要吧?倒也不错,那样姿容的女子,无论是到哪儿都赤手可热。”
“一边去!”楚清歌说话太麻烦,直接将他推至一旁。
宗祠里。
公子卿一把揪过凤容的衣领:“当初你怎么下的了手?她那么可爱天真没有敌意不生魔障!”
楚凤容看看他,扯掉了他的手又盘坐在垫上:“你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就跟个泼妇一般的闯进来,也不怕坏了公子家的声誉?真想让我北凌之人都清楚一遍他公子玄离的教子无方?你当真想知道我为何要杀她?那我就不妨告诉你好了。她刚醒来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的眼闪着血红光,你该知道吃了恶魔的心脏意味着什么,没有远古真神统治的世界简直是不堪一击,我绝对不能让第二个魔神出现,我只能杀了她!”
公子卿松了手,像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的怔了好久,连说话都觉得勉强:“你说她吃了什么?怎。。。怎么这样。”
而另一边,白洺已将自己的本命精气尽数的移至定源珠中,他自己承受着生命流逝的一点点的疼痛,一旁的方古子沉闷的喝着酒,似乎是在看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许他自己也知道,以后的以后,自己将要挑起的,便是他最不喜欢的生活方式和重担。
定源珠渐渐泛起了光,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但就是看起来有些特别,银白中透着金光,白洺的呼吸也随之越来越沉重,最后本来明朗俊逸的脸庞上竟皱纹重重,一瞬间成了个糟老头子的样子,最后肉身全无,成了白骨,又化作飞灰,他的声音在空中荡荡:“方古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最后一束光飞入定源珠,那珠子便从空中落了下来,一闪一闪的,方古伸了手,珠子便朝他飞去,紧握着定神看了好久,终是不忍,摇了摇头,叹了声:“清幽,我不懂医术,还是你来吧。”
清幽上前跪下,双手接过定源珠,像是在接着自己最尊敬的东西,然后一步步朝床榻走去。
“我清幽虽非出生于医学世家,但是始终都自负医术上已学有所成,却终究还是救不回世子,最后竟害的帝君如此下场,以命抵命,清幽不才,唯有借助这附上您神力的定源珠才能将世子复活,若您泉下有知,请求一定成功,日后清幽定会精进医道,护世子平安!”说罢,清幽长指划过手腕,血留下,竟生生的被定源珠收取,从那种不知名的颜色渐渐化为血一般的红,定源珠汹涌的大射光芒,一瞬间,照亮了整个重阳宫,通红通红。
谁也不知道房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次的光,亮了好久。
门外的浅浅急得跺脚,一心想要往里冲,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扬起了手准备推门而入,手腕被生生的扣住,回头一瞧:“浅浅当是谁呢,原来是卿三公子啊!”
“别进去了,让他们好好放下心救治九子。”公子卿松了手,转身而立,继而坐下,御起了守护阵:“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入内,谁都不行!”当日他气势汹汹,震吓了多少人!
那次的救治持续了三天三夜。
三天,足以让太多太多的事情发生变化,也足以让太多的事情被选择性遗忘。
再睁眼,九子只觉心口一阵疼痛,身子也沉重了许多,方古就坐在一旁的桌子上饮着酒,清幽看起来十分的疲惫,不堪的趴在榻边熟睡起来,她勾了唇角:“清幽果真是尽了全力了。”
方古将忘忧酒递给她,九子伸手接过,轻抿一口,说的格外轻松:“怎么?”
“你以为起死回生那么容易?区区一个定源珠便好了?你究竟是傻还是蠢啊?洺弟若是知道他拼死换回的女儿是如此不造之才,泉下有知,不知该是有多么失望! 东海桃源之主白洺帝君,以身救女化作飞灰,三日之后行送归大典,由其女白九离继位,晋遵天旨!”
她一阵颓废,生生向后仰去,倒在榻上泪眼朦胧:“怎么……可能?”
终是离别之前,连最后一面都赶不上!虽非她本意,父君终究还是因她而死。
只一瞬!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哭喊声传遍了整个重阳宫。
雷电密布,乌云压顶,方古子只觉着不太对劲儿,忙冲出了重阳宫,抬头望去竟生生的出了汗:“立刻飞鸽传书四海八荒,所有位及仙人者,皆要全员参加!”
几乎同一时刻,远处又飘来几块云,挤压的云层越来越厚了,不过三刻,桃源里便聚集了上神上君仙君不下十名,仙人道骨者百位以上。
雷声愈来愈大,云层挤压到一定的程度,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肉眼可以看得到的强大闪电,生生的劈了下来,劈在了她东海九世子的身上,瞬间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原本热闹的东海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那一道道劈向九子的雷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愈来愈大,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九天雷劫倾雨般落下,竟都不愿直视了。
七七四十九道雷劫,是晋位之势,位及上神那是指日可待,可这仅仅受了十三道便已是满身伤痕,还差了三十六道,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能让这么多人看着,九子也笑得张狂,曾听父君说他当年晋位时受的这四十九道雷劫,受了远古真神上离救助才捡回了半条命,一直不知道这雷劫是多么的厉害,如今终于亲身体验,若是她做到了,父君在天之灵,是否也会开心?有那么一点点的骄傲?也因她而自豪?
她承受着一顿一顿的雷劫之痛,却瞥见了那前来的所有仙友之中,站着一个男子,忍着疼痛唇角勾起:“楚三公子!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是来了”那人从人群中走出,走到离九子很近的地方,却还是有些距离,雷劫劈不到他,也伤不了他,他一只手背向后面,抬头看着九子“怎么?我不能来吗?”
“当日我被净水上神迫害差点儿失了性命,大叔不知因何将我救起,睁眼那一刻,你竟将我杀死!也是因此,父君才用定源珠将我复活,你可知也正因如此,父君死了!我虽不知你为何逼我害我,可我也算欠了你一命,如今算是还给了你,自此你我两不相干,两不相欠”说罢,她扯下了自己头上高挽的发簪,长发顿时滑下,披散着。她眼一阵通红散着血光不知惊讶了多少人,她将发簪扔出朝凤容飞去。
楚凤容急忙要躲,速度却不及九子快,一转头,一个辫子落在地上,他的发也披散开来,顿时满眼怒火:“你竟断我长发!”
一时间,所有人哑口,他背影有些寂寥,说话声音突的颤抖:“你扮做了倾城的模样接近我,究竟是有何图谋?终究是你骗我,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若是这样,我宁愿一开始就没有过…”
看他如此颓废,心头竟不自觉的紧了又紧“轰隆隆”一阵巨响,又一道雷直直的劈到她的身上,一阵闷哼,单膝落地,后有强硬的直起身子:“但是我知道,即便是你要杀我,你也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我选择相信你,但请你也好好相信我,不管是出于任何原因,不管我化作倾城的样子是为何,我都有我自己的苦衷,你都决不能伤我!”
他想了很久,终于松了口:“我想我知道你以倾城的身份来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可你也要知道,我既唤你的母亲一声阿姐,你便要叫我一声叔叔,哪怕不被世人称赞?”
“那又如何?”一甩袖,接下了打下的雷劫,皱眉,口中居然溢出了血,怕是伤及了内脏,算来如今该是第二十四道了,还差一半,不过这余下的一半,会比先前的更加的厉害,受不受的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若是你受不住,便是死!若是受住了,那便如你所愿,我娶你!”所有的人都震惊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将遮眼的白纱取下,正脸视他:“我既然苦心集虑想要接近你,便自然是有所图谋,你不怕我会害了你?”九子胸口疼痛,这雷劫还真不是盖的,不停的呼吸着想要缓和下被雷击中的伤口。
白纱褪去,胆小的都纷纷退后几步,不愿与她有所牵扯。
她不知他是否是在用心回答自己,但他给了她最好的答案:“害了我?说实话我是怕过,但是我觉得你不会害我,至少现在不会。我只是个小小的上君,你渡了劫便是位及上神,到时实力相差,你若是要杀我,即便是我想躲,也终究躲不过,不如在你杀我之前,让你爱上我来的痛快。至少你下不得去手。”
“那好,我定要努力点了,至少要过得了这雷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