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低下头,说,男人哪能没有女人守着,我要是有福气,就嫁给像你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你放心,我就是这么一说,我不跟你乱来的。
奈奈的脸一点也不红,马个费看着这个纯朴如山泉般的女人,那口伶牙俐齿也没有话了。
其实马个费巡逻的时候,确实惦记着奈奈,他怕奈奈要是真进了拘留所就毁了。奈奈那天出摊,卖猛子炸的臭豆腐,每次都卖五锅,卖完了就收摊。有几个小混混在摊前故意闹事,说奈奈的摊子往前挪了一米,奈奈怎么解释也没用,小混混们把臭豆腐扔了一地,又踩了几脚。
马个费闻讯赶到的时候,奈奈正蹲在地上伤心地收拾脏兮兮的臭豆腐。猛子在旁边骂街,抱怨奈奈为什么不喊他出来。奈奈看到马个费就说,我没挪,我没挪。
马个费一声不吭,帮助奈奈收拾。完了,找到那几个小混混,小混混们并不惊慌,为首的居然是那次碰瓷的胡春来。胡春来一抱拳,马警官,奈奈确实挪了,不挪我们不会难为她。
马个费问,你说我会相信你吗?
胡春来说,那次碰瓷是我的不是,可这次我不敢欺骗你,不信你去核实。如果我说谎了,你怎么发落我都没意见,我可以在后街爬着走。
马个费把胡春来等人带到派出所,本想教训他们一下,没想到雷所长问了几句就放走了。马个费表示不理解,雷所长说,我调查过了,奈奈今天确实挪了,这个在后街上是绝对不许的,他们是有些过分,但是规矩不能破坏的。咱们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自己管教自己。
马个费解释,奈奈不可能挪,你又不是不知道胡春来那德性。
雷所长诡秘地笑了,说,你怎么能保证?
马个费说,奈奈是个好女孩。
雷所长咂着嘴反驳,在这条街卖吃的有好女孩吗?
马个费不解,瞪大眼睛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雷所长说,好女孩都不在这条街上卖东西,做买卖的就是半个人,半个鬼。
晚上,马个费找到奈奈,气呼呼地说,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挪了没有?
奈奈腆着胸脯说,我天天出摊卖臭豆腐,摊子摆什么位置上不都是死的吗,我为什么挪呀?
马个费喘着粗气,说,怎么雷所长说你挪了呢?
奈奈说,马科长,你是不是在上边待傻了,你们雷所长就是想吃我的豆腐,我不让他吃,他就找人报复我,你这点精明的人还看不出来吗?
马个费怔住了,他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平常在预审室里滴水不漏的人,经历过大风大雨的舵手,这明摆的事情就看不出来。马个费突然拉住奈奈的手,说,我相信你了。
奈奈把脑袋耷拉在马个费肩膀上,抽泣着说,我请你吃饭,你要帮我办一件事。
马个费轻轻推开奈奈,他觉得有两个人已经搅得他焦头烂额了,就别再风花雪月了。奈奈对马个费说,猛子总想占我便宜,哪次看我都让我起鸡皮疙瘩,我害怕。
马个费被奈奈的眼睛所迷惑,觉得那眼睛里都是内容。马个费问,你怕什么?
奈奈说,我怕他有一天把我强奸了。
马个费笑了,说,他不敢,他犯不着为你进大牢。
马个费和刘德来走进饭店,没看见奈奈。猛子出来,对马个费说,奈奈回来很晚,现在正睡觉呢。
马个费说,那今天她不出摊了?
猛子奇怪地说,你操这个心干什么?
刘德来笑着说,我们爱吃你的臭豆腐。
猛子悻悻地说,算了吧,你们派出所的人都喜欢奈奈,没有奈奈,我那臭豆腐谁吃呀。
说完自己哈哈笑,然后小声地对马个费说,你那本残书不错,我看了好几遍了。
马个费摆摆手说,算了吧,你是个半文盲,还能看书。
猛子说,那书好看,我就是想知道后边怎么回事,你能给我找到后半部吗?找到了我请你吃饭,哪儿贵在哪吃。
马个费认真地问,你跟我说实话,奈奈昨晚回来了吗?
猛子说,回来了,我还看她洗澡呢。
马个费说,你又胡说八道。
猛子笑嘻嘻地说,我听她洗澡,就跟看她一样。
马个费笑了,说,全凭你想啊。
猛子不理会马个费,问,谁还要臭豆腐,我就炸上一锅。
34解围
马个费在街上巡逻半天,没等到奈奈出来。他觉得奈奈有可能真的跟雷所长在洗浴中心出事了,还有那个卖花的涓涓,因为在花店也没看到涓涓出来。他回到派出所,在宿舍里随便翻了一本电影刊物,看到了他喜欢的苏菲·玛索。他记得那次奈奈请他吃饭,两个人闲着聊天。
奈奈其实挺爱说的,两个人聊的竟然是电影。马个费爱看法国的,特别爱看影星苏菲·玛索的,还有那部她出演的《忠贞》。奈奈说爱看日本宫崎骏大师的动画电影,特别爱看《千与千寻》。奈奈去卫生间方便回来,对马个费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苏菲·玛索,她是那种气质,眼睛好看,女人的眼睛是最重要的。
马个费打断奈奈,说什么眼睛,那是黑洞,什么也填不满。
奈奈很吃惊,胆怯地说,你怎么了?
马个费觉得自己下到派出所后情绪还是不稳定,经常无缘无故地烦躁,他知道要控制自己,要学会适应环境,不能总想着以前的事情。
他开玩笑地问奈奈,比如我要是跟你结婚,你是不是很在乎我跟别的女人来往,为了这个你就跟我吵架闹别扭?
奈奈纳闷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个费说,我就是这么比喻。
奈奈笑了,说,你老婆是不是就这样,你真的像外人说的那样吗?
马个费问,我哪样了?
奈奈说,我不想你跟我开这种玩笑,别拿我做比如,我不爱听。
马个费愣了愣,我就是打比喻。
奈奈皱着眉头说,总有男人拿我这么比如,开始我还高兴,后来多了才知道就是拿我找乐。
马个费饶有兴趣地问,你就没碰见真心的?
奈奈率直地说,碰见过,可那是靠缘分的,我觉得猛子和刘德来都喜欢我,那我就选择刘德来,真心就手掌心那么大,我不可能给了这个,还能再给别人。
马个费突然问,你喜欢孩子吗?
奈奈惊讶地说,哪有女人不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生孩子的?我是独女,如果我找的男人也是独子,我就给他生两个,这样孩子也不孤单。
马个费的心被鞭子抽了一下,有些疼。他看着奈奈那双没有杂质的眸子,那双干净得像是水洗了一般的清纯脸蛋,还有藏在脸皮下浅浅的蓝脉,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奈奈伤心地问,你是不是没有孩子呀?
马个费所答非所问,说,这不是我能强求的。
奈奈一脸幸福的表情,说,你爱看书,我就喜欢爱看书的男人。可我跟猛子说,猛子却说,爱看书的男人就是傻子,傻子有什么可喜欢的。
黄昏,夕阳看着特别的大,周边一点云彩也没有。
雷所长突然出现在马个费跟前,吓了马个费一跳,因为雷所长脸色铁青,眼珠子里都是红丝。马个费站起来,雷所长说,你帮我一个忙,去中心派出所,把奈奈和涓涓领回来。
马个费问,出了什么事?
雷所长眯着眼睛看着马个费,你不是也从那儿出来吗,没看见我和她们?
马个费觉得小看了雷所长的敏锐,便佯装着迷惑的表情问,从哪出来?
雷所长不高兴地说,我知道你比我厉害,可我就不喜欢你装洋蒜,你看见我了,你想我能不看见你吗!我带着几个朋友去洗澡,那几个朋友觉得几个男人洗澡没意思,便喊了奈奈和涓涓。结果,我一个朋友走进了奈奈的单间,非要对她胡闹不可。奈奈不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子,把这个朋友吓跑了,还伤了人家胳膊。后来赶上中心派出所的人去搜查,把我的朋友堵在里边。
马个费问,奈奈没事吧?
雷所长说,伤着人了还能没事?还不是我从中斡旋呀。
马个费问,你那朋友呢?
雷所长烦闷地,你就别打听那么多了,就算给我解围,你的人脉那么广,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记着你对我的好处。
马个费纳闷地问,怎么也把涓涓扣在那儿了?
雷所长说,你去了就知道,后街派出所人多嘴杂,这事一定会被传出去,我真是倒霉透了。
马个费戴好帽子,穿好制服要走,被雷所长拦住,说,你还是穿便衣出去领人为好,给那俩女孩子一个面子。
马个费觉得雷所长有了人情味,于是脱下制服。雷所长叉着腰看了马个费半天,看得他浑身不自在。马个费问,还有什么事?
雷所长随意地说,猛子上你这儿来了,拿走了半卷残书,是吗?
马个费一愣,他汗毛孔都是飕飕的冷气,他想不出雷所长是怎么知道的。他点头,雷所长问,是不是那本日本鬼子写的黄书?
马个费纠正道,不是黄色的,是日本著名作家。
雷所长挥挥手,别给我提什么日本著名作家,都是鬼子,知道吗,那不是一本好书。我提醒你,猛子要是看你的黄色书籍出了什么事情,你可就麻烦了,又给你添一条罪状。
马个费不情愿地回答,那就是一本畅销日本的书,猛子看了能出什么事?
雷所长说,你不了解后街人的情况,猛子现在情绪很亢奋,天天捧着你那本残书看,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你知道他现在跟奈奈也较劲,总看人家的胸。
马个费不说话了,他突然觉得雷所长说的不是一点道理没有,这部残书或许就是导火索,猛子就跟野猫叫春一样。
马个费跟中心派出所所长很熟悉,这个所长以前在局里的拘留所当过所长,刚下来当所长没几天。两个人寒暄几句后,所长说,听说市委换届差不多了,张书记要提拔到省委,可能是常委组织部长呢。
马个费说,不关我的事。
所长说,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下来的,人家怕你这颗火星子能燎原呢。
马个费问,小华怎么样了?
所长看着马个费,狡黠地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小华了,你知道下边有多少男人对她想入非非呀。后来我们才知道,小华就是一朵鲜花,谁也别把她摘下来,摘下来就是犯了众怒。
马个费问,你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我就问你她怎么样了?
所长说,她很难,几个案子都没破,搁置在预审科里没有进展。
马个费叹了一口气,他像被什么烫了一下,火辣辣的。
办案子就是马个费的所有生命,办不下来就是生命受到了挑战。
所长问,小华没跟你联系?
马个费说,是我……是我不跟她联系,这时候联系不是找倒霉吗?
马个费开车领回奈奈和涓涓,路上,马个费对奈奈说,你那把剪子呢?
奈奈低头喃喃着,早让人家收走了。
马个费问,你从哪拿的剪子?
奈奈说,我找猛子要的。
马个费突然一惊,问,你要他就给你了。
奈奈竟然笑了笑,说,我问他要什么他都给。
旁边的涓涓说,她要猛子的心,猛子都能自己剜出来。
马个费呵斥涓涓,你闭嘴,你怎么也被扣了?
涓涓说,警察进来的时候,那男的正抱着我啃呢。
说着,涓涓就自己吃吃笑,然后拿出一个小镜子,不时地描着眉毛。马个费开过麦当劳时,奈奈说,我饿了,我想吃汉堡。
涓涓也插话,我也饿了,在里边饿了一天了。
马个费问,没给你吃的?
涓涓说,不好吃,咽不下去。
马个费停车,两个人都没动,马个费问,看意思是我去买了?
奈奈说,上次我请过你,这次你请我们吧。
马个费悻悻地下车,买回来两个汉堡给她们。马个费说,你们回去就说到省城玩了一天,懂吗?
涓涓说,那你把车开到后街口,我们自己走进去。
奈奈对马个费说,你送我进饭馆,你去跟我老板说,就说我是一个女英雄,说我是刘胡兰或者江姐什么的。
马个费笑了。奈奈也笑了。马个费发现奈奈笑的时候很好看,牙齿白白的,像是一串羊脂玉。
马个费还真把奈奈领进了饭馆,刚进门,猛子不知道从哪就蹿出来,动作变得仿佛成了风烛残年的老者。他懵懵懂懂地看着奈奈,嗫嚅着问,你是不是杀人了?
奈奈用力地点点头,猛子抱住他,周围吃饭的人都像看戏一样看着他们。猛子抱紧了奈奈,用手怜惜地拍奈奈的后背。马个费把猛子的手扒拉开,厉声说,你昨天就骗我,说听见奈奈洗澡的声音。
猛子全然不顾马个费在说什么,只是拉着奈奈的手哭了,哭得很伤心,而奈奈却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马个费没有说话,悄悄走了。奈奈在后面说,马个费,你得赶紧把猛子那本残书拿走,要不你非得让他看神经喽!
马个费回头对猛子说,你还我书。
猛子得意地说,我还要看,很好看呢。
奈奈好奇地问马个费,那残书都写的什么,让一个看字都头疼的人能看迷了?
马个费说,咳,就是一个搞对象的故事,没什么。
他下意识回头,果然跟自己料的那样,看见猛子强行领着奈奈进了后厨,马个费没趣地走出饭馆。这时,夜色很沉了,街上没多少人,有的也是情侣,相拥着走,闹得马个费脖子梗梗的,血在朝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