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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在逆风中搏击(3)

“三·三”会议是5月27日开幕的。这时,“文化大革命”风暴已逐步形成,开始从文化学术领域向政治领域发展。与此同时,林彪的地位却越发显赫。在这样的形势下,李作鹏等人更不把萧劲光、苏振华放在眼里了。整个会议都是他们——李作鹏一伙及刚由副司令提升为海军第二政治委员的×××等人筹划的。后来的事实说明,会前他们就做好了彻底“摊牌”,“从组织上解决问题”的准备。考虑到毛泽东的态度,为进退方便,在会议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李作鹏以“心脏病犯了”为由,去庐山“疗养”,遥控指挥。(后来张秀川检查时交待:会议期间,他与李作鹏每天通电话)。鉴于海军在两次批判罗瑞卿会议上暴露出来的问题,军委对海军“三·三”会议异常关注。专门抽调叶剑英办公室副主任莫阳、总政组织部副部长刘德润、总政干部部副部长朱光等,组成军委联络组出席会议。

会议通知上写明,“三·三”会议议题两个,一是传达学习中共中央关于“文化大革命”的指示,二是传达贯彻上海和北京两次“批罗”(批判罗瑞卿)会议精神。“文化大革命”是当前头等政治任务,党委成员没有分歧,更没有异议,学习、讨论、表态,“坚决贯彻执行”就是了。会议很快转入第二个议题,即“批罗”。由于上海会议是在海军“三·二”会议期间召开的,主要精神已作过简要传达,所以重点是传达北京“批罗”会议精神。

北京的“批罗”会议,是3月份在京西宾馆召开的。后来通称“三月京西宾馆会议”。会议由邓小平、彭真、叶剑英主持。参加人员为,军委各总部、公安部、国防工办、国防科委、军事科学院和部分军区、军兵种主要负责人。按照规定,各单位副职领导不参加会议。李作鹏等人为提供“批罗”炮弹有功,军委特别点名要其出席。这样,在这个全军一共只有42个人参加的会议上,海军就有了萧劲光、苏振华、李作鹏、张秀川等4人。

按照中央既定思想,“三月京西宾馆会议”是传达上海会议精神,将罗瑞卿的“问题”在高级干部中吹风、打招呼。结果,在林彪的指使和叶群等人的串联下,实际上成了对罗瑞卿的批判、斗争会。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和部分不明真相的人,突然变脸,激忿地声讨、批判罗瑞卿“反对突出政治”、“篡军反党”的罪行。李作鹏等会同林彪的几员大将——空军司令员吴法宪、广州军区司令员黄永胜、总后勤部长邱会作及叶群,在会上作了充分表演。他们几次强行发言,大喊大叫,恶毒地诬蔑罗瑞卿企图篡军、篡党、篡国,是“大野心家、大阴谋家、大危险人物”。并且无视会议关于“只讲罗的问题不要牵扯别人”的规定,硬是把海军的问题和所谓罗瑞卿“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联系在一起批。李作鹏煞有介事地在会上会下散布说,上海会议后有三种态度,第一种是反罗瑞卿的,第二种是罗瑞卿分子和半罗瑞卿分子,第三种是没有引起重视,无所谓的。话里话外暗示,萧劲光、苏振华是第二种人。与此同时,李作鹏等三人联名抛出了两份材料:《萧劲光与罗瑞卿关系十六条》、《苏振华与罗瑞卿关系十一条》。很明显,他们要在致罗瑞卿于死地的同时,也置萧劲光、苏振华于死地。

由于会议主持人清醒地把握了中央原定的会议主旨,李作鹏等人的目的没有能够得逞。彭真在大会、小会上几次强调,发言时要讲大问题不要讲枝节问题,只讲罗的问题不要牵扯别人,只讲站得住脚的材料,不要讲无把握的材料。针对李作鹏等人的发言和某些人在会上表现得很激动,彭真说:“海军一个时期工作中有缺点,这几年有改进。领导人之间有意见是另一个范畴的问题,主要领导有错误,那是工作中的问题。”“现在愤慨的人,将来冷静下来是会失悔的,人在火头上和冷静下来的时候不一样。冷下来时,人们还想说什么,很难说。”这些讲话向不明真相的人敲了警钟,也决定了彭真时过不久便像罗瑞卿一样遭受厄运。在当时,对李作鹏等人来说,这些话无疑是一瓢冷水。

6月17日,“三三”会议由党委全会转为党委扩大会。出席人员扩大到师以上单位主官,会议人数增加到一百三十多人。会议开始后,萧劲光为了维护党委的团结,争取主动,使会议能顺利开下去,率先发言对会议表了态,检查了自己工作中的错误及执行罗瑞卿“错误路线”的问题。受李作鹏等人操纵、支使的部分人抓住不放,一次次打断萧劲光的讲话,提问题、发难。有人频繁进行会外活动,私下在追随者中间定调子:“这次会议最主要、最本质、最核心的问题是萧、苏与罗瑞卿的关系问题”,“现在检查路线错误已经晚了,要害是把他们与罗瑞卿的关系交待清楚”。“这次会议就是要从政治上、组织上解决问题。”对部分“不够坚定的人”,他连诱导带恐吓地说:“开了头就要干到底。打虎要打死,打不死跳起来要伤人。”因有这些人一味搅闹起哄,坚持正确意见的同志很少有发言的机会,并且一发言就被抓辫子、扣帽子,被称为“保皇派”、“罗瑞卿分子”。会场时常吵吵嚷嚷,气氛越来越紧张。会议简报的语录栏里出现了“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等对敌斗争的语录。

会议进行两天后,会议领导小组正式作出决定:撤销会前海军党委向军委报告中关于扩大会议不谈常委内部问题的决定,提出“海军党委常委的团结问题,是两种建军思想、两条建军路线的大是大非问题”,“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了”。这样一来,会议就完全成了对萧劲光、苏振华的揭发、批判会。

7月2日,李作鹏一伙暗中安排的人争前恐后的发言,叫嚷要抓海军的“罗瑞卿分子”。有的人对他们无视事实的恶毒中伤难以容忍,发言反驳。会议乱到了极点。上午会议行将结束时,有三个小组公然提议撤换会议领导。他们说,海军不能继续执行罗瑞卿路线。“萧、苏是批判重点,不适合领导会议,领导小组要调整。”有的人一面假意制止,一面却说“要李作鹏同志回来领导”。见此情况,性情豪爽、脾气火爆的杜义德怒不可遏,站起来大声说道:“这是在部队,是党的会议!希望大家冷静点,不要走得太远!”向来沉稳持重的海军参谋长张学思,也愤怒地对旁边的人说:“没想到他们真敢在天子脚下下毒手,随便抓我们的保皇派、黑帮,还有王法吗?”正是由于张学思的这一态度,事过不久便被关押起来,最后被迫害致死。

然而,谁反对也没有用。撤换萧劲光、苏振华的领导,是他们蓄谋已久的,要的就是这一结果!当晚,担任着会议秘书长的张秀川将会上的情况向在庐山遥控指挥的李作鹏作了电话汇报,李作鹏的答复只一句话:“群众这么要求,就按群众的意见办!”于是,会议材料组连夜加班,将三个组要求撤换会议领导(岂止是会议领导!)的提议作为“群众意见”编成简报,正式报送总政、军委。

当时林彪在大连休养,无从知道他获悉这一信息后的心态和反映。而海军党委扩大会上有一伙人,是弹冠相庆、喜形于色的。他们满以为胜券在握、大功告成:接下来便是萧劲光、苏振华被撤职,李作鹏等人上台。“海军要改朝换代了!”

然而,事情远不像他们想的那样简单。

海军党委扩大会上的混乱局面和不正常的举动,引起了军委联络小组的注意。莫阳、刘德润、朱光为了弄清原委,分别与参加会议的各方面领导谈了话,并如实地向叶剑英等军委、总部首长报告了海军会议的进展情况。莫阳后来说:“我们到海军去的时候,叶帅亲自交待的任务是带着耳朵去,多听大家的意见,作调查研究,了解情况,不要随便发表议论。我们不了解海军党委过去的情况,没有任何框框。只是凭着党性,凭着传统的观念,感到一个副司令,一个政治部主任,操纵着党委扩大会,搞地下活动,抓住党委一二把手工作上的缺点错误不放,一定要往敌我矛盾上整,甚至想通过会议罢官、夺权,很不正常。”因为这次汇报及在会议上的鲜明态度,莫、刘、朱三人后来在“文革”期间受到了残酷的打击迫害。

会议的发展,使萧劲光越来越难以接受和理解。几年来,他明白林彪对自己有看法,自己对林彪所谓突出政治的一些观点也确有些想法,但绝没有反对的意思,而是努力在“跟”,往好处理解。至于“反党”,更是没有边际的事。林彪为什么总是抓住不放呢?对李作鹏他是熟悉的。早在东北民主联军时他就是自己的部下,怎么变得这样了呢?李作鹏他们搞的东西明显都是假的,林彪如此精明的人怎么会相信,怎么会上他们的当呢?事至今日,一切都清楚了:他们要海军的领导权。自然接班,等不及,要立即把领导权搞到手!否则,他们是不会甘心的。那么,像他们这样,能搞好海军吗?他们口口声声“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毛主席的意见是这样的吗?想到毛主席当年的嘱托和在上海的谈话,想到海军当前的局面和未来的发展,萧劲光从气愤和痛苦中冷静下来。不能任其下去,要向总部、军委反映!当晚,他与苏振华一起研究分析了会议的形势,并立即将会议要撤换领导的严重情况写成报告,连夜报送了党中央、中央军委。

对海军党委扩大会出现的局面,叶剑英似乎早有预料。7月3日一早,他就亲自打电话给萧劲光。告诉萧劲光,报告已看了,看来问题比较复杂。他将报告林彪同志、报告中央,然后决定处理意见。明天是星期一,你们的会议可以休息一天。最后,建议会议重新印发学习毛泽东1963年5月对海军党委扩大会议的批示:“关于海军问题的报告已看过,认为很好,照此执行,每年检查一次执行情况。希望海军各级党委同志们团结起来,以大局为重,焕发精神,努力工作,发扬成绩,纠正缺点错误,同其他军种一样,把海军工作做好。有错误并不要紧,只要改正就好了。”这一批示,海军党委反复学过多次,萧劲光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回味着这一批示,萧劲光基本明白了叶剑英对海军问题的态度。但他深深疑惑:这仅仅是团结问题吗?

当晚,叶剑英又与在大连休养的林彪通电话,汇报了海军的问题。叶剑英旗帜鲜明地讲,通过一个会议撤换领导,是极不正常的。实质上操纵着会议的林彪,佯作不知情地问了问会上的情况,然后模楞两可地说:海军现在的领导不能改变,萧劲光、苏振华两同志的领导不能改变。李作鹏、张秀川同志三年来,工作是有成绩的,工作是好的。萧、苏要支持李作鹏、张秀川去工作,李作鹏、张秀川同志要维护萧、苏的威信。不能撤换。通过这样一个会议,把萧、苏撤职了,全军就会乱了,此风不可长。如果撤换李、张,实际工作又没有人做。因此,他们之间,可以相互批评、相互帮助,但不能撤换。按照这个方针努力工作,如坚决执行这个方针,继续搞下去,如果再出问题,就调离。讲到这里,林彪夹杂着讲了几句空军的事,又接着说:海军领导每个人都要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要自己洗澡,互相擦背,提高思想,但不能夺权。主要是从思想上解决。可能为了避免使李作鹏等人引起误会的原因,林彪特别强调,传达他的意见时,“要告诉他们,这是我们两个直接通电话讲的。”

与林彪通电话后,叶剑英又向党中央和毛泽东作了汇报。

海军党委扩大会的异常情况,引起了中央领导的高度重视。7月4日,由中共中央副主席刘少奇主持召开政治局常委会,专门研究海军党委扩大会问题。除毛泽东、林彪不在北京外,周恩来、邓小平等均出席,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陶铸,贺龙、陈毅、叶剑英、聂荣臻四位元帅列席会议。大家都为海军的复杂形势感到忧虑。会议一开始,刘少奇就严肃指出:“其他不说,夺权是第一位的错误,其他错误都是第二位的。”经过讨论,形成了《对海军会议的三条指示》:

(一)不能够也不允许搞地下活动。应按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公开讲自己的意见,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二)萧、苏已经进行了自我批评,应欢迎。不够的以后再讲,其他同志也应利用这个机会洗洗澡;(三)由会议本身作出决议撤换领导,这种方式是错误的。

7月7日,中央军委也召开常委会议,并集体与海军常委谈话,研究海军“三·三”会议的问题。会议在军委办公楼会议室召开,由贺龙主持。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均出席,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陶铸及总参、总政的领导李天佑、王新亭、刘志坚、徐立清也列席会议。海军党委常委除李作鹏不在北京外,9名常委全部出席会议。叶剑英在逐字逐句地向会议(主要是海军常委)传达中央常委的“三条”指示和林彪的指示后,做了近一个小时的长篇讲话。

叶剑英说:

你们这次会议总的说来是好的,但出现了一些异常现象。特别是到7月3日,几个小组提出萧、苏不能领导会议,要×××同志领导,而且登了简报。中央、军委、林副主席根据这种情况,认为有必要同海军常委的同志谈谈。会议的积极方面要继续发扬,消极因素要及时克服,使会议更健康的发展,所以7月4日,要你们休会一天。请同志们看看文件,再好好地想一想。

萧劲光、苏振华两位同志,在海军工作十几年,对他们工作的成绩、缺点如何看,这几年,一开会就搞这个问题。一个人只要做工作,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总有错误。海军的问题,检查海军常委的领导,首先检查萧劲光、苏振华同志的错误,这样做也应该。因为他们是主要负责同志,海军工作做得好有他们的份,做得不好也有他们的份,而且是主要的。关键在领导嘛!这次会议上,萧、苏检查几次,也比较深,挖了单纯军事观点、教条主义的问题。他们的检讨,中央、军委和常委都看了,我们认为是很好的。他们的问题,是认识问题,是工作中的错误……但从这次会议反映出来的情况看,有这样一种趋势,极少数同志想把萧、苏划到罗瑞卿的圈子里面去,是“海军的罗瑞卿分子”,这种做法在会议的过程中表现的相当顽强,相当坚持,似乎非把萧、苏搞成黑帮,推到“罗瑞卿反党集团”里面不可。7月2日那天,三个小组提出萧、苏是批判重点,要×××同志来负责领导。这个情况不仅是我耳朵听到的,而且登了简报,有文字可查。简报代表领导的态度,是指导会议的重要工具。你们准备把会议引导到哪里去?这样搞下去,把萧、苏搞成黑帮,罢了官,从领导岗位上赶下来,×××上台,黄袍加身,这意味着什么?会是什么后果?你们想想吧!

最后,叶剑英对李作鹏一伙人进行了尖锐的批评。他严厉地指出:“×××是个老同志。但由于个人主义严重,放弃党的原则。李作鹏利用×××的老资格,在海军工作时间长,把他推到前台,自己在后边摇鹅毛扇子。意见好像是群众提出来的,这不能怪群众,因为领导上有人在引导。中央军委密切注意着你们会议的发展,认为很危险。危险的不是萧、苏,危险的是引导会议把萧、苏搞成黑帮分子的同志。你们的会议已到黄河边了!中央如果不管,对党的事业不利,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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