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整个身体已经膨胀至三十丈大小，仿佛化身为一个臃肿巨人的暮封雪，祭坛上的老人，感觉相当的意外。
“神仙禁炼”这一禁忌理论的提出，老人不是创始人。但是，他却是将这一理论进行尝试和实验做得最多也是最彻底的唯一一人。曾经了论证这一禁忌理论的正确性和可行性，他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用一整个大世界中的亿万生灵，进行过各种各样的恐怖尝试和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种种实验。
虽然，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成功过哪怕一次。甚至于，为此，他最后使得一个大世界为之崩灭，自身受到了恐怖之极的因果反噬，成为了一个几乎是人见人怕、鬼见鬼厌的存在，因此，被人称或骂为：疯子、变态、神经病。
甚至，他之所以沦落到如今被这座绝世恐怖的神道“纪元震杀祭坛”所镇压封杀的下场，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受到当初他崩灭大世界的因果反噬所累。但是，即便是沦落到了这般几乎永无脱身之日的凄惨境地，纵然是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着各种难以想象的可怕镇压和伤害；可他依旧对“神仙禁炼”这一禁忌理论无比地坚持，保有着无穷的信心，毫不动摇。在这件事情上，这位身陷囹圄、一身狼狈的老头子，真可谓是一条路，走到黑，十足十的死性不改。
可同样的，在进行“神仙禁炼”这件事情上，他也因此拥有着堪称超越世间所有生灵所不具备的厚实理论和实践基础。如果单以“神仙禁炼”这一点而言，无论是在理论上，还是就动手操作来说，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说第二，就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有资格言及第一。
但是，此刻，暮封雪的变化，还是出乎了这位经验丰富如星空浩海的第一人的预料。
而正是这种出乎他这样一个第一人的预料的变化，却是让得苍发老人在疑惑不解、暗暗有所猜疑的同时，也给他平添了一份坚定和信心。
正所谓，成功都是从失败中积累出来的成就。而有别于以前失败的变化，往往便是一种有可能达至成功的预兆；最起码，这种变化已经不在原有出现过的失败因素之中了。所以，苍发老头子，除了开始时因为心生猜疑而蹙了下眉头之外，两只微微眯缝着的老眼，却是一直随着暮封雪不断膨胀的身躯，而不断闪射出丝丝缕缕的金色仙光。在这些金色仙光中，细逾尘埃的仙字仙文，如星河流转沉浮，透过禁封的祭坛空间，凝注在暮封雪的身上。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巨细无遗地审视、窥测和记录下出现在暮封雪身上的种种变化。
对于苍发老人来说，这种记录，既是对“神仙禁炼”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的一次完整的扩充，同时，也将会是“神仙禁炼”从理论走进成功的现实的一次完美的记载。也许，这也是天地乾坤中，亘古以来，空前乃至是绝后的唯一一次记录成功而不是记载失败的记录证明。
是的。这一次以暮封雪进行的实验，在老人心中，结果早定，唯有成功。在他心中，没有失败的可能，也不允许失败，甚至不曾考虑过失败的可能。
为了这次的成功，也是为了杜绝可能会出现的失败，哪怕，最终豁出一切，使用最后的底牌强行铸就，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眼下的暮封雪，不但是他能在此地做到的最后一次尝试，也是他是否能够攫取到从纪元震杀祭坛中最终脱身而出的唯一的机会和希望；同时，也是牵涉到整个仙道大局和后续核心布局的关节点和核心所在。为此，无论是那些被困封在这处生命禁区的仙道同仁，还是远隔归墟，身处仙道彼岸的诸多仙道同僚们，尽皆在暮封雪的身上，投入了超乎想象的资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沉重代价。
所以，他不允许失败，也无法接受一丝一毫的失败。而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眼前这座造价惊天的窃脉血池和这个价值震世的法阵，便是最好的投入证明；而之前他不惜在没有战事和威胁的情况下，就直接用掉他身上最后仅存的一张仙帝法旨对九神堡里的死对头们进行威慑，则表明了他豁出一切的坚定决心，不可动摇的立场，决不妥协的态度。同时，在他的洞天世界里，一个最后的，也是对他来说性命攸关，但是却足以爆发出逆天造化力或者是灭世级别破坏力的底牌，此刻也已经在默默的“整戈待旦”之中。
在暮封雪出生的那一刻，暮封雪的总要性，便已经在老人的心中，超越了一切，甚至是他自己的这一条老命。不管他对暮封雪抱有的目的如何，但是，他对暮封雪的重视和在乎程度，却是不参杂任何一丝水分的真与诚。
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关头，那真的是谁敢来破坏，他就绝对是不死不休，神挡杀神，魔阻弑魔，没有任何情面可言的。
虽然曾经败绩惊天动地，过往败果累累难赎，而今又身陷囹圄成为了阶下之囚；但是，这次苍发老人的信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充足，意念空前绝后的坚定。而事实上，不止是苍发老人一个人希望和迫切期盼暮封雪所进行的“神仙禁炼”能够最终获得成功；其实，所有有资格知道眼下暮封雪正在被动进行这一种尝试的人，都希望和期盼暮封雪能够打破禁忌铁律，取得前无古人、一直只存在于理论之中的伟大且震世级的成功。这些人里面，甚至包括了苍发老人所属仙道世界阵营的死对头们——隐身在九神堡中，同样默默关注着这边情况的神道重生灵！
虽说，道不同，不相与为谋。但是，如果谋有共通的一个点，那么，即便是道不同，至少也可以且愿意不去拖对方的后腿的；哪怕，彼此是死对头。眼下，在这个随着“神仙禁炼”的进行和暮封雪身体的变化而渐渐变得天翻地覆，乾坤暴。动的生命禁区里，仙道和神道这两方彼此额头上都几乎写着“克”字的家伙们，就相当难得的很有默契地落实着这一个观念。
至于此刻，已经被先前那一连串的可怖至极、无法想象也难以形容的痛苦给折磨得神思迷惘，摧残得意识几近崩溃的暮封雪，可不知道，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力与神思去知道或者是了解，身边那些明明彼此之间恩仇复杂莫测，但却几乎每一个人都对他抱有着各自的心思和目的，且早就已经与他自己有着或多或少、或明或暗、或善或恶的命运牵连的“人”，现在所做着的思虑和筹谋，以及表现出来的关注和期许。
因为，他早就已经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种种可怕状况给掳走了所有的心神和精力，无暇他顾了。
如果说，之前所经历的那种由外而内、从肉体到灵魂所遭受到的，比凌迟还残酷的折磨，仿佛是“粉身碎骨”和“造化重生”同时发生、同时作用，不断轮回一般的交替折腾，已经足以令得他痛不欲生、苦不堪言，几至崩溃，差点魂飞魄散的话。那么，此刻他正在承受的一切，就可以算得上是不痛也不苦，但是，却更让人崩溃和感到恶心和反胃的摧毁了。
其实，疼痛还是有的，只是跟先前的比起来，那真就太云淡风轻，不值一提了。关键还是那可怕至极的恶心和反胃，太让他难以忍受，不堪承受的了。这与之前的痛与苦相比，虽然都同样折磨、摧残、煎熬得让人生不如死，但是，前者却更加的让暮封雪感觉到崩溃。
对于暮封雪来说，痛苦，无论是来自肉体还是灵魂，哪怕已经被折磨、煎熬和摧残的神志不清，意识模糊了；但是，因为他心有不甘、不屈、不服，灵魂里烙印有太多太多的渴望、祈求、目标和欲望，所以，使得他能够始终保有最坚定不移的意志、牢不可破的坚毅、坚不可摧的执念。这令他始终能够坚持住、承受着、抗下来、不妥协也不放弃。但是，当他的身体开始如同被充气的气球一般，不断膨胀开来的时候，那如同涨潮的水浪一般，连绵不绝却一波强过一波，一股胜似一股的恶心和反胃感，简直比鬼还恐怖，把他刺激、折磨和摧残得生死两难！
就好像一个已经吃得撑得不能再撑的人，却被人继续不断地往嘴里、胃里硬塞进一个个发馊变质的冷馒头；又仿佛刚刚溺水的人在喝饱了一肚子水之后，又被摁进了茅坑池里，继续被灌“浓汤”；这个中滋味，个中刺激与折磨，不经历过的人，真的不懂也体会不来其中的恶心反胃与可怕！
最关键也是最要命的是，暮封雪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不断膨胀，外张；但是，同时，也依旧被威力滔天的阵法狠狠地、死死地这样在一元阵位之上，动弹不得，内收。这种矛盾而对立的拉扯力量，直接作用在他的肉身上，反馈在他的灵魂和神经感官上，带给他的刺激感，简直无与伦比。就如同一个吃撑了却还被人不断灌肠，屎急尿飙了偏偏没口子排泄；遇到这么种情况，真的是不想死都难，可偏偏他就死不了，活着受罪！
很多时候，难与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要生不如死且摆脱不了的活着！暮封雪以前没有，现在就更不会想过放弃。就像他某位“师父”教导他的时候，跟他说过的一件事和一句话那样：“幸福和快乐，很容易就看到尽头，但是，痛苦却常常看不到底线；可是，人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没有放弃，即便是痛苦，也总会有熬到麻木和轻淡的时候！”
此刻的暮封雪，就有或说是一直都有这样一种“痛苦，常常看不到底线”的感触，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这种领悟就更加的深刻和清晰。但是，他也同样深深地知道，自己现在除了忍着、熬着、耐着、承受着之外，已经别无选择。
他不知道所谓的“神仙禁炼”，也不了解自己眼下所承受和经历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其实就是一场挑战禁忌的实验；但是，他很清楚很明白，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无论是什么缘由，既然已经发生在了他自己的身上，那么，除了不死不休地坚持下去之外，他就再也没有了别的选择，无从摆脱与逃脱。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更不能接受在没有实现那些自己许下的誓约和生来就被施加在他身上的宿命之前，他便身亡于此时此地，这样一种结果。
可是，有时候，一个人的生与死，真的是身不由己。不放弃，不见得就能继续；坚持，有时候也会变得异常的无力。这个世界上，不可抗拒的东西太多太多，有些无力的放弃和失败，与一个人的意志无关，而真的只是拼尽一切也无能为力，如同出生或者是腐朽！
之前那般非人的痛苦折磨与煎熬，暮封雪能够凭着同样非人的意志和不死不休的坚定意念，支撑过来了，熬过去了。但是，面对此刻身体剧烈膨胀所带来的极度恶心和反胃的恐怖摧残，本就已经神智迷糊，心魂游离，备受重创之后的他，突然隐隐感觉到，自己怕是熬不过去，坚持不下去，支撑不过来了。
隐隐可见的死亡阴影，并没有令他感到恐惧和害怕；但是，却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甘心以及缺憾所积酿而出的空乏，让他感觉到无尽的孤独和深不见底般的凄凉暗涩，如坠落无底的深渊，沉沦无比的苦海，没有尽头，没有归宿。
没有因为死亡而恐惧失措的他，在临死之前却因为没有能够活着实现一切应该或者是必须要实现的目的而感到害怕无助，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态，但就和他同样一直矛盾着的生活与情感一样，矛盾却同存！这就是人性的复杂，或者说是欲望的荒谬所在！
濒死。
这是一个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生必定要面对一次，却也同样是一辈子难得遇上一次以上的沉重话题。可是，这对于而今才十八岁，尚且不足十九岁的暮封雪而言，却已经是一个老生常谈、再寻常不过的遭遇。
寻常到就连暮封雪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已经直面过多少次这样的一种状况。他对此早已经习惯，甚至是麻木了，而且面对起来，也早已经经验十足，从容淡定。但是，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似此刻这样，面对濒临死亡的困境，他感觉得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如此的没有信心，看不到丝毫的希望和生的光芒。
他的意志也许没有极限，但是，身体和灵魂却有极点。此刻，他发觉，自己空有决不妥协、不死不休的意志，却也挡不住、遏制不了，他的身体和灵魂，正一点一点的被逼迫到极点的边缘，行将破灭。
“真的要死了吗？真的好不甘心啊，还没有见到那个混蛋呢…死了也好，反正我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世界，不该活着……”暮封雪游离的意识，在摇摇欲坠的崩溃中，迷迷糊糊地浮现出这样一些缥缈凌乱的念头。
这一刻，他被束缚在惊天法阵之中，被镇压在一元阵位中心之上的身体，刚好膨胀至三十三丈三寸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