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村改造”已经将爪子已经伸向了廖春晖的姥姥家,廖春晖的姥姥家在张店区的九级村。
就是廖春晖的母校马尚二中所驻扎的九级村。
其实九级村和廖春晖小时候思绪里的“揪鸡”没什么关系,廖春晖出入九级村的次数数不胜数,但“鸡鸡”安然无恙。
其实,九级村是个老村子。据说九级村建于唐代,村以塔而得名,塔原名叫“金鸡塔”,共9层,塔内有一只金鸡,它每天五更报晓,有天灾时还会长鸣不止,所以,被村民奉为神物。传说在明末清初时,一名南方客商盗走了金鸡,并砸去了佛塔底座的一角。
后来,幼年的廖春晖知道了九级村的正解,心里的阴影才真正释怀。
廖春晖觉得,那只鸡没了也就没了,同样,那坐塔没了也就没了,可如今连村子也快没了,这就代表着那些过往又要成为回忆了,世界上已经再没有了那个角落。
廖春晖有时候幻想,自己年迈时能牵着孙子或是重孙子,指着身边的胡同说:“孙子哎,想当年你爷爷就是从这个屋顶翻到隔壁那个屋顶的!”可如今的廖春晖觉得,这已经无法实现了。时代的发展连“物是人非”的机会都没给廖春晖留下。
廖春晖觉得其实大家都是很可怜的,可怜得几乎都没有“根”。
廖春晖大姨家的表哥比廖春晖大半岁,取名“于跃”,谐音“鱼跃”。可那条“鱼”始终没有跃得起来。于跃从小过着富二代的生活。没有接触过黄土地,衣食无忧,所以赘肉连篇,像是《小兵张嘎》里的胖墩。廖春晖觉得这条鱼算是废了,可惜了河里的龙门。
于跃每逢放假,便赖在姥姥家。因为姥姥家就像“迪斯尼”。
黄土地里任何事物对于生活在城市里的小于跃来说都是新奇。比如,廖春晖是不喜欢喝棒子面粥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脱贫,是可以吃得起细粮了。而于跃就对此乐此不疲,后来廖春晖恶心着于跃说:“哥,那玩意儿是喂鸡的!”
于跃忽然茅塞顿开:“我说鸡肉这么好吃呢,原来鸡喝这么好喝的饮品!”
廖春晖和城里人的肠胃没有共同语言,不再理会。
廖春晖小时候瘦猴瘦猴的,廖春晖和表哥于跃晃在九级村像是从远处走来了一对说相声的。
廖春晖小的时候,九级村家家户户都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有土地,粪便是好东西,管他谁拉的。一次廖春晖和于跃带领廖春晖三姨家的小妹妹在九级村“游街”。可能有户人家恰巧要施肥,就把粪坑上面盖着的水泥板掀开来了,那些排泄物经过时间的发酵再加上浮土的覆盖,完全和村里的土路一个颜色,廖春晖的表妹不走寻常路,一脚迈了进去,幸好两位表哥眼疾手快,性命和尊严得以保全。如果在粪坑里出点意外,传出去实在不太好听。可能连挖这个粪坑的都觉得汗颜。
廖春晖的姥爷参加过解放战争,身体多处负伤,体内还留有取不出来的弹片,为那段峥嵘岁月做着见证。只可惜,战争留下的创伤影响着寿命,廖春晖很小的时候他的姥爷就过世了。
还好,廖春晖的姥姥还健在。姥姥也是老革命,虽不识字,但是有文化,觉悟高。姥姥所认识的所有的字都是从生活中来的,比如,最近姥姥迷上了看电视剧《大宅门》,这三个字她老人家就认识了。
廖春晖的姥姥体态丰腴,但雷厉风行,那种体型,雷厉风行起来多少透着一丝的滑稽,像是唐老鸭。
廖春晖的姥姥自从嫁到九级村就着手“妇联工作”,负责给村里的孕妇接生。据说,九级村里好些孩子呱呱坠地时的那声哭声都是由廖春晖的姥姥拍响的。
岁月不饶人,廖春晖的姥姥退休后本应在自家的大院子里颐养天年,但如今,还是要走,还是要拖着疲累的身躯出去租房子住。
廖春晖怀念老房子,怀念棒子面粥,怀念黄土地,甚至怀念那个粪坑,但这一切终究都要走,它挥一挥衣袖,连那片云彩也带走了。
一九九九年来的含情脉脉,大家并不领情,仿佛对九九年没了感觉,任凭九九年如何献媚,大家总对它置之不理。
可能大家都在成长,可能大家都面临着“成人”,大家几乎统统都要年满十八岁,大家都要对自己的童真说声“再见”,而“再见”是伤感的,“再见”就意味着不再相见。
廖春晖姥姥家搬家时,下了九八年的最后一场雪。那场雪下得令所有九级村的人伤感,雪覆盖在了人们的黑发上,雪覆盖在了人们的汗珠上,雪覆盖在了搬家公司的汽车上,雪覆盖在了随着汽车奔跑的各式各样的家具上,雪覆盖住了人们的记忆。
九九年的元旦晚会上,没有去年那么轻松与无邪。徐新亮哭了,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廖春晖一直觉得这小子是不是偷着喝了。后来,徐新亮说,他想到再过半年可能就要去找工作了,快乐的日子太短,弄得班里女生个个掩面流泪。
杨柳说早知道徐新亮这么解风情,真的应该爱上他。廖春晖心想:“什么破逻辑,狗屁不通,倒不如说早知道徐新亮这么解风情,我就应该早点解扣子。”当然,廖春晖丑恶的嘴脸只在心里活动者,没有问世。
大家的多数时间还是在机房里度过的。其实,老师何尝不想与时俱进,怎奈机房里的电脑太陈旧,一点也不给力。他们垂死挣扎着,不但运行不了Win98。连Win95也运行不了。
其实,学生没见过世面,丢的是老师和学校的脸。老师们绞尽脑汁,给机房的电脑装了Win3。1的系统,让学生们练手。这就如同没有子弹练枪法,就先拿弹弓练手呗。道理都是一样的,就算道理不一样,感觉总算有的。
廖春晖问李凯:“Win3。1是啥时候的系统啊?”
李凯的回答很亲民:“比尔盖茨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写着玩儿的系统!”
廖春晖没有任何失望,他已经学会了在逆境中求生存。
《还珠格格》已经演到第二部了。女生们都在教室里议论着剧情,廖春晖实在想不明白,一只“燕子”怎么能这么捕获人心。
教室里送了暖,一进教室就豁然开朗得惬意。犹如进到陶渊明的桃花源里。女生们都脱下了羽绒服,把衣服整齐地排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没有女生再出糗。廖春晖觉得这些都是经验,经验是用什么换来的,廖春晖觉得其实是时间。想着想着,有觉得伤感。
中午,廖春晖跟王朋提议再去吃一顿装在大碗里的“盒饭”吧。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再去品尝了。王朋粗枝大叶,没有廖春晖般的细腻。但觉得也好,王朋想去吃这顿餐只是肚子对美味的向往,跟心情没有任何关系。
几天前下的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天气有些回暖,路边的雪水被路人踩得脏兮兮的。廖春晖、王讷、王朋三人向着那间没有招牌的饭馆前行着。
走着路,王朋跟廖春晖他们抱怨着:“后天安排我们去实习半个月,去一职专的分校,妈的,家也回不了,那个鸟也不拉屎的地方!”
廖春晖接过来话茬:“是兔子不拉屎吧,鸟就在天上拉了,还下来特地拉个屎啊,怎么去那个地方实习啊?”
王朋用道听途说回答着:“据说,分校那里有个汽修厂,我觉得主要是要我们过去给当免费的小工,不过也好,总比在学校死读书强,老师也不行啊,你忘了,我拆过的发动机连老师都装不回去,你想,老师的水平?”
王讷觉得有道理,但苦于自己的专业连自己都不知道安排到哪里去实习,只剩下了羡慕、嫉妒、恨。
三人一行边说着边到了那个没有招牌的铺子。王朋先发现了端倪:“靠,咱们多久没吃这个了,你看……你看!”
廖春晖懒得看,不走心的问:“看啥?”
王朋感慨着:“那娘们的肚子!上次来吃饭都没觉得,现在好像快生了!”
廖春晖定睛远眺。
那个个子矮矮的体型纤瘦的老板娘肚子确实夸张的隆起,她拖着那个隆起的肚子依旧在给顾客往碗里盛菜。其实,肚子是正常的,但由于体型过于含蓄,显得肚子往下坠的很,好似马上就要坠落在红烧茄子的盆里。
她的丈夫显得更加的健壮更加的魁梧了,廖春晖觉得可能爱人怀孕,晚上少了不少的身体运动,热量都转换成脂肪里的肌肉或是肌肉里的脂肪了。
橱窗被淡淡的油渍滋润着,但明显看得出橱窗是经常清理的。这和干净与否没有关系,那些痕迹只是岁月留下的。
三人驾轻就熟,端着盛好米饭的大碗,排着队挪着走向挺着大肚子的少妇。现在“少妇”算是名副其实了。脸上没有了那些青春与稚嫩。
一个九八级的女孩问廖春晖:“同学,哦,师哥,这个叫什么啊,多少钱一份!”
廖春晖看小姑娘一脸的天真,回答着:“两块一份啊,具体细节问他,这个地方想当年就是他发掘的!”说着,指向身后的王朋。
王朋乐此不疲的和小师妹腻歪着。
廖春晖排到了前门。那少妇还是依然的干练,只是盛到碗里的菜好似有些缩水,廖春晖弄不清是自己的眼睛背叛了自己的心,还是少妇真的欺骗了廖春晖的心。廖春晖端着稍有缩水的饭菜,走出排的队,走出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橱窗,橱窗里的盆子也好似小了一号。
中午吃完饭,廖春晖、王朋和王讷朝学校的方向走。隔着学校的铁栅栏,校园里的《校园之声》在午饭后响了起来。《校园之声》特别应景,先放了一首高晓松的《青春无悔》。老狼和叶培仿佛是用自己的青春在演绎,歌词应景到了廖春晖的心里¬;;——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象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我相信
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
不苍惶的眼等岁月改变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的斜
人和人互相在街边道再见
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
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生的誓言
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