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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中短篇小说:夏天

情节概述词汇:面试--K歌--加班--被盗--端午--作诗--真相--秋雨

面试

这一年的天气似乎与时令成了朝野的宿敌或者不共戴天的仇人,又好比是干柴碰上了火星,耐人寻味的唱反调,乐此不疲的作斗争。三月底的时节,已经是35度以上的高温,夏天提前来了。天气预报也不怕热极引火,再一次发布高温预警:“未来一周我省大部仍将处于炎热高温之下,省气象台……”。做嘉宾的气象专家旁征博引,用各种数据和图表证明自己的观点:“这是3月份有记录以来的最高气温,历史罕见,比较异常,原因是……”。一九三七年的异常酷热被称为兵戈之象,现在是和平年代,无以引申发挥。加之科技发达,也没几个人相信“老夫夜观星象”的神话或者鬼话。无奈之下,2012世界末日论又沸沸扬扬的被热议了一回。这议论的热度绝不亚于这气温的高度,连刚出校门的周瑶也略知一二,比如她就看过带有图片的报道称美国黄石公园的地热升温,2012年左右的强烈太阳活动。那个时候她正住在自己租的小房间里看得心惊胆战,以为地动山摇的末日就在眼前,倒吸了几口冷气,倒也稍微觉得不那么热了。不过窗外的太阳依然不饶人的火烤着。周瑶最受不了这个,因为她要找工作,要出门去面试。令人讨厌的是近期她仿佛成了正大红大紫的腕儿,面试的通知一个又一个,一天好几个,她满满的档期已经安插不过来了,有时候她不得不忍痛割爱,少跑几个地方,“就当是给别人制造点机会,行善积德”,偶尔后悔错过机会了,周瑶就这样劝慰自己。面试多难道不是好事么,尤其是在就业如此困难的当下?让周瑶恼火的是这些面试的单位是她在还不是很热的春天就投递过的,偏要等到这样的夏天才来面试通知。要不是眼见着银行卡里的费用渐少,就要不能维持日常生计,周瑶肯定要等到秋天凉了再去找工作的。有时候她很想工作,为此她在网络上留言打发不满:我怎么这么背,一毕业就金融危机,没几年就2012,总得等我事业有成了再来吧。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又不想工作,“如果能这样悠闲又不差钱的生活,当然就不要工作了,还费那劲干嘛?”其实这两种思想,不仅不矛盾对立,而且是整体的统一。正因为不能不差钱的悠闲活着,所以要工作;现在工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用不着工作。周瑶涉世尚初,并且从来没有工作过,这些道理当然不懂。

下午约好有个面试,周瑶想着就头痛,而且远得不行,“要转两趟车”,想放弃不去,无奈今天下午偏偏只有一家单位,没有调剂的余地。运气经常对人生开类似的玩笑。譬如等公车,你要等的那一辆死活不肯来,你不等它的时候,它却一辆接过一辆没完。周瑶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总算到了目的地,可是忘记带地址了,不记得是几楼几层几号几,查手机也找不到通讯记录,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难不成要无功而返”,心有不甘,在心里把自己一通臭骂,拼命回忆,地址还是没能想出来,热汗倒涌出来一身,热气腾腾的一浪高过一浪。人着急时的回忆力和吃饱饭后的思考力往往最不靠谱。打声讯服务台查询,终于找对了地方。见了公司前台,报上姓名,说了来意,被安排到一个小钢桌边上填表等待。前台不是很漂亮的女生进去找面试官了。周瑶等大厅里没人才肯掏出手帕纸擦额头上的汗珠,顺便大口喘气。前台女生走进了第三个办公室把周瑶的简历交给了一个叫林间的男生手里。他接过来又放下,说:“知道了。”那语气表明他对这事一没放在心上,二不重视,又抛出一句“让她等会”。前台便出去传话了。林间是这里的总编,分管着四个项目事业部。他和这四个部门仿佛组成了一个大家庭或者幼儿园,他兼任着家长或幼师,被这些家庭成员或者小学生的大小事务弄得焦头烂额。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孔明再世,无论巨细,“事必躬亲”。此刻一个项目的财务报表出了问题,他要在下班前弄好发出去。这本是财务部门的事,可是财务们表现的一筹莫展,只好另来请教,将烂摊子转给了林间。林间无人无处可转,只好自己担着,并且还得认真用心做好,敝帚只好自珍。林间对着那一摊表格和一堆数据发呆。似乎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在等面试。扫了一眼简历,普通的相貌,一般的经验,刚出校门的身份。林间正寻思如何快点打发她,自己好有时间来完成这份重要的财务报表。等他见了真人,几乎完全是简历给他的印象。林间连惯例性的请她自我介绍都免了,客气的打个招呼,直奔主题,“你这建筑给排水的专业和你面试的岗位太没关系了吧。”

周瑶受累够了,也休息够了,来得艰难,走也不容易,她没打算轻易放弃这次机会,用十二分的努力来面对眼前看上去大不了她几岁的男生,回答说:“做这行是我的兴趣,职业理想,我就是想从事这个行业,我的职业规划也是这么做的,我有过报社实习的经历。我的专业它不是——是以前没报好,学校调剂的。这两者没任何关系。”

“那你会做吗?”

周瑶开始谈自己的见识理解,林间听了前半段,不礼貌的打断说:“这样吧。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让你来做这份工作?”林间的用意很明显了。

周瑶没有看出来此刻的自己在林间那正是一个不速之客,只差没收到逐客令和遣散令。她认真的回答,同时也认真的看着林间,她说的很多——奇怪林间这一次倒没有打断——最后一句是“我喜欢这里,我想要这份工作,我一定要来这里上班”。这一刹那,林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88年的女生很可爱,可爱的让人怜爱。这个感觉惊鸿般的瞥过。林间追问道:“你很可能会失败。”

“那我会一个人在卫生间里放声大哭一场。”她说时的表情似乎眼泪马上就要落下来。

林间微微一笑,“好。谢谢你过来,最多两天会电话通知你结果,请保持开机。”站起来习惯性的伸手去握手。周瑶居然没有回应他。林间看得出来,这个小女生似乎吓到了,她从来没有握手的经历和习惯。不知为何,林间怜爱的多说了一句“那你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送她到电梯门口,惹得前台看得震惊了,以为自己在做梦。等林间回来问“已经确定是她了吗?”林间摇头表示没确定,说不是特别合适,匆匆回去弄报表了。

林间在这家新闻网站就职三年余,从小编辑做到总编辑。工作算是风调雨顺,得心应手,以至于下午的报表居然很早就完成了,林间心里一阵欢喜。工作让他很充实丰富,但他的私人生活那只能是一潭死寂,毫无生机,聊胜于无。这四五年来,林间不找女友,不谈恋爱,很少出席公共活动,一个人过着深入简出又简单的生活。他偶尔自我玩笑说过着的是清心寡欲的生活。从旁观者看来,其实何止?那简直是机械化层序化的生活。每天晚上几点洗漱,几点看书,几点睡觉,哪几个晚上上网等都仿佛有电脑软件控制一样,严格遵守,又像是晚七点的新闻联播,分秒不差的准时来准点去。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多热闹,多喧嚣,都与他无关。尽管他有时也出去走走,那也是去一些树林花园之类的闲静场所。他晚上下班甚至周末不上班宅家里可以整天整夜的不开口说话,尽管他口才一流。他好久没有真正开怀的笑,放声的哭,甚至忘记了还有快乐悲伤,尽管他很欧默,也很重感情有人情味。可是在他一个人的私生活里,他仿佛是另一个人,是一个犯人,被剥夺了本性,无权使用他的本能。奇怪的是,林间居然乐于接受,安于这样的生活,三四年如一日,他居然还经常对自己真诚的说“还真挺好的”。当然也有不满的时候,偶尔厌倦了不想看书,或者突然觉得郁闷,写几首牢骚的小诗。他曾经也自嘲的说如果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生活当属腐*败堕落,那么如此沉闷乏味无聊简陋的生活也是变质腐*败的,是堕落的又一种表现形式。林间肯这样客观的评价自己生活状态,表示他还不是圣人,没有进入“忘我”境界,还食人间烟火。所以,有时候他也觉得应该改变,譬如找个女友,谈场恋爱,似乎也是不错的想法。但终究是想法,始终未能成为现实,也未见有行动。因此,林间依然过着他那清心寡欲而聊胜于的生活。他发出去刚编好的财务报表回家,脑子里照例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今晚吃什么,上哪儿吃去。可见他的生活多么的无聊而死寂。跟他最熟的有三样东西,一部手机,一台电脑,几本书籍。这大概是林间的岁寒三友,甚至是他住处的主人,他觉得无论何处,他有着三样东西就够了。他还觉得除了家人亲人之外,他最亲的就是那台用了三年的笔记本,和一套钱锺书全集了,很多人都比不过它们亲。吃罢晚饭,他又把他那样的生活多过了一天,把那样的时光又向前推了一步。唯一不同的是,在看书的间隙,想起了下午的面试来。那个小女生坚决的说“就要来这上班”的可爱样子,让他印象深刻。他半躺在转椅里,眼望着屋里灯光照不到的暗处发了好一会呆。第二天一上班,林间就要前台通知周瑶明天来报道上班。他一个人想着周瑶得知这消息时惊诧欢喜的情形,她应该快乐的连蹦带跳,一跳老高。林间想象力丰富,自以为她会抱着熊娃娃亲个不停——如果她正巧有一个——抱着它在床上打滚。林间也不忘记想象求职失败的周瑶,一个人躺在卫生间里放声大哭。这些年来,林间第一次觉得生活原来如此的有趣味,工作也忽然精神得劲多了。

明天,周瑶第一次上班,起个大早,偏偏遇上堵车,赶个晚集,真是天不遂人意,只能庆幸没迟到。急匆匆的见到了前台女生,张嘴说“我——”。这前台每日迎接往来人员无数,凡事养成了先入为主的习惯,不让她说,“我们先去林总那”——边走边说——“他先跟你交代下,然后你再来办入职。”周瑶带着她那没说完的话跟着进了一间小会议室,前台去请来林间又回去坐前台了。林间放下水杯,让她坐下,说先交代一点事情。周瑶站着说,“林总,卫生间在哪里?”林间没想到她第一句话是这个,让她称自己林间,告诉她卫生间怎么走。周瑶随口带出谢谢,提包就走。太慌张太匆忙了,把林间的水杯带到地上打碎了。周瑶轻轻的一声惊叫“啊”,脸色大变,看着林间。

“没事,你先忙。我来收拾。”出去拿了工具收拾地上的残局,又拿来了两个纸杯,倒上水等周瑶回来。

“对不起,我刚太不小心了。明天我给您买一个来。”周瑶回来后小心的赔不是,生怕这事成了自己给林间的第一印象,心里万分自责。林间笑笑,要她不必在意这些,指着她座位前的水,“先喝点热水。你没带水杯吧,就先用这个纸杯,我也用这个。”示范似的的带头喝水。周瑶已经有点渴了,喝了半杯。开始了今天的工作。中午下班,林间带着人地两疏的周瑶去餐厅吃饭,同坐的还有别部门的几位负责人,一一作介绍。周瑶对着每一位说完您好,便再也无话,自顾自的吃饭,拘谨的很。林间早识破了她的窘境,时不时问她一个问题,说两句玩笑话。周瑶也是短促的一笑,又沉默的吃饭。下午下班后,林间开完会回来,见周瑶还在,问她今天的工作完成了没有,“以后事做完了下班就可以回去了。不要因为我不在,你就不好意思走。”周瑶应了一声,收拾东西回家了。

第二天上班,周瑶第一个到公司,冷清的坐在位置上,心情却完全不同了。林间到了,笑着打招呼,习惯性问她为何这么早。周瑶站起来说他也很早的。林间问她住哪里,“是不是很远?”她坦白的承认有些远。林间说,“这就对了。一般住的越远的越早越不容易迟到,反倒是那些住公司附近的天天踩点。”周瑶今天第一次要笑,取出一个精致的茶杯给林间。林间推辞不要,周瑶笑而坚定的说“要”,仿佛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是一种带着请求的命令。周瑶抿嘴的可爱模样和温柔而坚决的态度第一次打动了林间,收下杯子,“好吧。就当是一个纪念品收着,留作念想。”周瑶这才肯坐下来开始工作。林间看着她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和旁边的同事问好,昨日的拘谨少了很多,似乎是一个老同事了,心里一阵高兴,想真是天大的惊喜。

K歌

一个周五的下午,运营中心组织去KTV唱歌。周瑶怕生,不想去。林间不答应,要她一定去,周瑶还是不肯。林间不达目的不罢休,讲了很多必须去的理由,最后不忘总结“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去,哪怕玩一会就回去也好。你应该更好的融入团队,和同事的关系也应该更融洽,不能总是羞羞答答的,入不了台面。”周瑶从心里认为他说的都对,应该去。可自己就是不愿去,一时又反驳不了林间,无可奈何的问道,“那你去吗?”

“我今天不去,我很少参加这类活动”——话锋一转——“我可以不去,但你必须得去。”

“那,那我也不去。”周瑶低下头,像犯了错误又不肯承认的小孩耍无赖。

林间没辙,笑着说,“好吧。那我也去,这下你可以去了吧。”

周瑶脸上的表情极力隐藏内心的喜悦,轻声说,“那行。”

KTV这类场所是林间最不想去的地方。他去超市至多是近视的眼睛被灯光眩的无所适从。而去这类地方,则是从里到外的身心无所适从。这种心理远胜于怕生的小孩去陌生亲戚家做客时的难受,更接近与猫与鼠的天然攻防或者两个敌对宗教间的反感,虽然还没有达到“既生瑜何生亮”的势不两立。他一向远离喧嚣,躲避应酬,无法理解一群人在光线忽明忽暗的嘈杂里乱扭怪吼的乐趣。曾经一位女同事唱得累了,下来休息,大声的问他,“我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特别的安静,觉得这个世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你不觉得这里很安静吗?”林间看着她拿一罐啤酒,醉眼迷离的样子,坐都不稳,说:“这里说话都费劲,还安静。”后来,林间学了乖,遇上实在推脱不掉的活动,就只顾吃。要了很多吃的,放在角落里,一个人独自吃着,看着一群人的歌舞升平,仿佛是在看一场很烂的电影,不过他不用顾忌或者参与到电影角色的喜怒哀乐。这一次也不例外。林间点了很多自助餐,端到包厢的一边,尝鲜似的品味着。不同以往的是,旁边多了个周瑶。林间问她为何不去唱歌,要她去点。周瑶坐着不肯去,说自己不会唱,“又不要你唱得多好听。他们不也是乱吼的,其实就图一乐呵。”——即使这样,周瑶也不去——“那你不唱歌,也不见你吃东西。你来干嘛。走,我陪你去取点吃的。”这一次,周瑶很乐意的答应了。在餐厅里,周瑶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活泼多了,“这个来一份,这个也来一份。你要不要——这个蛮好吃的。多拿点吧。”林间看在眼里,感慨在心里:看来对于女生而言,玩与吃,更看重后者。周瑶点回来两大盘,各式各样的摆着,和林间一起只吃不唱,时不时夹点吃的给林间。林间客气的说不用,周瑶调皮的告诉他,“这是赏你的”。林间只好谢赏饭吃。台上一对男女正表演猪八戒背媳妇,惟妙惟肖,笑翻全场。周瑶看得入神,不住的大笑,忘了吃东西,问表演者是谁。林间停了筷子扭头看去,“男的是技术总监哲哥,女的是创意总策划萱萱。哈哈。一对活宝,每次都来这个。”

“他们是一对?——我是说他们是情侣?”周瑶问。

林间回答不是,大家共事多年,已经玩得很熟了,常这样的,反问周瑶,“你怎么不去唱首呀?”——周瑶不好意思的笑着——“还害羞着呢。想唱就唱呗,你喜欢唱哪首?去点吧,我们一起唱。”周瑶想了半天才说要唱最浪漫的事。林间快乐的说,“这歌我会,很会的。”二人上台对唱,引来一阵掌声和更多的叫声。这歌相较得算是宁静舒缓的,也是林间常哼的几首小曲之一。包厢里不再如先前般的嘈杂了。一曲毕,林间他们继续坐回来吃东西,余人也兴致未减。周瑶羡慕的说,“你刚唱的那么好听呢。”林间刚唱完一首,心情也娱乐化了许多,开起玩笑来,“都是你点的好。我就会这几首。你算是撞枪口上了。”周瑶说下次还要唱这首,“一定要比你唱的好听,免得你这么骄傲。”

“我没骄傲,这是事实啊。你跑调了好几次。下次再唱,那你得回去多练练。”

“切。”周瑶作个鄙视的眼神,这是她的标志性动作。那动作可爱有趣之极,你全然看不出是在鄙视,只想着她能不能再来一个,放佛是鸦片,会让人上瘾。“吹牛不打草稿。我刚那是紧张。总有一天让你知道什么叫事实。”

一行人玩到深夜才肯走,无不尽兴,相继散去。林间问周瑶坐几路车回家。周瑶看了看手机,“这么晚了,早没车了。”林间大笑,劝她做好心理准备,今夜要露宿街头了,安慰的说,“好在是夏天,睡外面也不冷。不过要当心坏人,还有蚊子。”周瑶似乎有些担心了,在夜色里东张西望。林间拉她手臂穿过车流不歇的街道,走到另一个路口,“在这里打车回去吧。”伸手拦车,好几辆都已经有人。这时候打车并非易事。

“这时候一个人打车回去不怕吧?”

周瑶想了一会,镇定的回答“不怕”。林间揭人短似的说,“你说话的语气和你的眼神就告诉别人,你说假话。”周瑶被人揭穿,无以反驳,倒不好意去看林间。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车,林间坐在了周瑶边上。

“咦,你干嘛也上车呀?我们不是同一个方向的。”

林间告诉司机去哪,让他快开车,回答周瑶说,“送你回家。”周瑶一颗不安的心这才算归于淡定。没多久便到了周瑶的住处。林间目送她下车,说,“早点休息,很晚了。”关上门要走。周瑶急切快速的说:“谢谢。你也是。”也不知道林间是否听见。汽车箭一样的飞出去,刺破黑幕,消融在不远处。周瑶回到她那鸦雀无声的清冷住处,突然不适应起来,觉得自己特孤单特寂寞特可怜。这时候,她突然好想林间能出现在面前,好让她孤寂害怕的心回归常态。她好想扑在他肩头大哭一场……林间终究没有出现。周瑶没心思的洗洗睡了。

加班

上班久了,周瑶渐渐明白,工作绝不是早上出门,晚上回家,而是占据了生活的大部。不仅如此,工作应该是生命长河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可或缺,绝非可以临时买得到的替换零件,也绝不是驿馆里的商旅,或者路途上的过客,能够想来就来,要走就走。如果生命是一个家庭,工作就是有分量的家庭成员。有了它,家才成为家。这是一天晚上,周瑶独自对着电脑发呆的所思所感。她突然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兴奋,以为自己长大了,成熟了,也坦然理应的认为这些思想不仅科学,进而哲学,立即发给林间,要和他分享。只恨他不在身边,通过电脑也永远比不了面对面交流来得酣畅直接。等着电脑那头的回复,异常兴奋。可气的是该死的林间那晚居然没在上网,让周瑶焦急的等待落空,一片失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瑶新有了个习惯,凡遇到开心的事,奇妙的想法,好玩的东西,有时候是莫名的忧伤,或者身体不舒服,她都有立即告诉林间的冲动。虽然这冲动压制起来也不算太难,但好比是人的欲望,一直得不到满足累积多了终要爆发。周瑶就有好几次没能克制住,告诉了林间,林间也如她预想中的一般与她一起开心快乐,或者耐心细心的给她排忧解烦。这无疑严重化了周瑶的那股冲动,仿佛做坏事得到了默许和纵勇。渐渐地两人电话多了,短信多了,网聊多了。这些似乎都还不够。周瑶开始讨厌下班回家了,她愿意多呆在公司里陪着林间,她经常主动要求留下来加班,陪他直到事情做完。经常是半夜两人才离开办公室。这时候林间会请她吃夜宵,顺带出去走走,逛逛夜市,看看夜景,然后送她回家。周瑶觉得这样的一个晚上真幸福。好几次她和林间并坐在回家的车里,暗淡的环境容许她无忌惮的看他,不自觉流出两行幸福的泪花。她无法知道林间心里是否也和她一样觉得幸福,她宁愿相信林间也如她一般的幸福。周瑶肯学,努力的态度让林间大加赞赏,而她像城里房价一样飞快增长的工作能力更让同事们肯定。周瑶得以有更多机会同林间共事,同林间在一起。林间也习惯了把手头上的一些工作直接交给她。周瑶为此受宠若惊,仿佛自己是骆驼,林间交办的工作越多,她越开心越卖力。林间有时会提前安排,要她做足准备,周瑶义不容辞,有时是突然交办,时间紧迫,周瑶也欣然接受,出色完成。甚至在周末的早上,爱睡懒觉的周瑶被林间的电话吵醒,她也一反常态的不骂人,并立即起床赶赴工作。周瑶有时候连自己也犯傻不明白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的积极有激情,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真的很开心这样子,希望能一直这样。她不敢拿这个来问林间,只好另找替代来问“怎么一到周末就有事要被你叫来呀?”林间抱歉的说他也不想,“你说怪不怪?我有个经验,很多重要的突发事件多发生在周末或者休假的时候。我经常周末的早晨是被突发事件的通知电话吵醒的,每次都这样的。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不是我的错。那些事喜欢在周末发生。我只好把你拉过来了,人手不够。谁让你那么能干呢。”

周瑶本来就不是责问,不是气话,听到林间的夸奖,心里望外的喜欢,表情强忍着,“那你请我吃饭。”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不去外面吃,去你家。你亲自下厨烧”——“嘿,档次提高了,要求变多了。也行,明天不上班,你过来。菜管够,饭管饱。”

“这还差不多。”

“你别听错了,我可没说保管好吃的。”周瑶笑得很甜。

周瑶第一次在林间那吃饭,她一整天的心情都处于温馨、愉悦、甜美、梦幻的最佳状态。回来后她总结三点,一、林间确实是个好男人,是女人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二、他那书真多,可惜都是她不喜欢看的;三、他做的菜确实很难吃,尤其是荤菜。对于最后一点,周瑶没少挑毛病。周瑶点评林间做菜时妙语连珠。她评价青椒肉片,肉切成了豆腐块,大而不当,从一块肉上就可以看得出那头猪的形状,青椒倒切成了碎末,更适合拌炒鸡蛋。林间费力炒好的青菜,周瑶一口就尝出了“原汁原味”。酸辣土豆丝,不酸不辣也不丝,“还有几个土豆片”,周瑶筷子夹起来给他看,物证俱全,林间无以抵赖,愧疚不已,只能坦白交代,“切丝切到后边烦了直接就片儿的扔锅里了。”周瑶大笑,问有没有鱼,喜欢吃鱼,林间当场拒绝她,说自己最讨厌鱼的腥味,从来不做鱼,“也不会做啊。我就会做蔬菜。”周瑶替他无奈道“那也还是原汁原味的,真浪费了油盐酱醋。”更可气的是上来的西红柿蛋汤结果只有西红柿不见蛋,林间一拍脑袋说忘了,转而怪她“我上一盘你评一盘,我被你说蒙了,罚你喝西红柿汤。”周瑶只好忍着。林间拿出一盘卤味来,请她尝尝附点评。周瑶“免开尊口”,说“这是下面店里现买的,自然不用评了。”尽管如是,周瑶却吃了不少,觉得是最美味的一餐。下午两人又看了一部爱情电影,周瑶又翻了几页林间的书,又去外面散步。有说有笑,亲密无间的,路人眼里他们早已是一对甜蜜热恋的小情侣。回家时,周瑶意味深长的说,“林间,你真好。将来不知哪个女孩嫁了你肯定特幸福。”

林间只当她是开玩笑,不以为然,“连菜都没一口好吃的,何谈幸福。”

周瑶轻轻一笑,“车来了,你回去吧。”

晚上周瑶睡得有点早,知道林间不会上网在线,只给他作个好友评价,写上“善良、会照顾人、心细、才气、靠得住”。自己对着这几行字心满意足的去睡了。

被盗

一天晚上加班,快九点了,林间让周瑶先回去了,可是没半个小时,周瑶就打电话来了。林间心想真是个小女孩,现在还离不了他了,正准备开她玩笑,一接她电话却听得那头的周瑶大声哭泣。林间吓得一跳,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急切的要知道原委。周瑶听了林间的声音,情绪抑制不住的喷发,哭的更凶,好半天才从哭声里挤出几句话来,“我——我一回来,发——发现被盗了,家里一片乱的,门——门也被撬了,我不敢回去——回去住——我现在家楼下——嗯,我不走远,等你来。”林间丢下工作,冲了出去。

周瑶趴在林间怀里哭了很久,估计是头一回遇上这事,吓到了。林间轻轻的拍她后背安慰,又上去看了看被盗的房间,关上门。“上次你来我那吃饭,就说你这不安全。一个女孩在路上就被劫了。这儿不能住了。”又问她有没有想好怎么办。周瑶的哭声变小了,脸上还挂着泪渍,不说话。林间出了主意:一、送她去宾馆;二、带她回自己住处,让周瑶选择。周瑶又开始哭了。林间无奈,问她一个人住宾馆怕不怕,又问她住他那放不放心,周瑶没有回答,只顾着抽泣。林间给她擦掉眼泪,说“不哭不哭了,跟我回家。”拦了一辆车,回了林间的住处。周瑶哭得累了,在车上靠在林间肩上睡着了。经过楼下超市时买了一套女生的洗漱用具。周瑶洗过澡才算平静下来。林间问她是不是吓到了,周瑶点头代替回答,“你哭成这样,把我都吓到了。”周瑶说饿了,她晚饭没吃,只顾着哭,这会倒觉得饿了。林间似乎成了她可信任的亲人,在他面前毫不掩饰。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饿。走下去夜宵,把心烦的事忘了好吗?”周瑶又点头代替回答,一起下楼去了。晚上林间把事情做了安排。明天给房东电话,后天回去给周瑶把东西搬过来,然后给她在附近找房子,找到前先住林间这。周瑶没有异议,林间附表决通过,说,“我这就一室一厅,你睡里面,我睡客厅的沙发,记得把门反锁好啊。”周瑶不肯让他睡沙发,要跟他换。林间指了指钟表,说不早了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让她别胡闹,听话。“让你去就去呗,这女孩这么客气的。把这当自己家,习惯干嘛就干嘛。”

“好。晚安。”

后天两人一起去周瑶的住处收拾劫余。凌乱的房间里只剩下被子和衣物了,值钱都拿走了,周瑶最舍不得的是电脑,“里面有好多资料呢,还有好多照片”,林间安慰说自己的给她用,下次去买一台,哄她说,“只要没艳*照*门就行。”——看她诧异的表情——“不会真有吧?——钱呢?钱有没有丢?”周瑶想起了电脑边上原来有三百多现金的,早上走的急忘了塞包里,好在银行卡身份证随包带着,幸免于难。二人很容易就把收拾好的东西搬走了。不过,找房子就难了。找了一天半,都没有周瑶中意的。周日的晚上,林间问她怎么打算。周瑶一派清闲,好像这不是她的事,说她愿意长住此地。一语惊倒林间,“你想好了?这一男一女住一块,我这地方也不大,挺不方便的。你别开玩笑,还是明天晚上再去找找吧。你到底要什么样的房子?”周瑶再一次表示打算就和林间住一起了。

“你真的决定了。我无所谓的。我是怕你不方便的。我一男的,我不碍事。你说,你一女的,又不是什么爱人情侣的住一起。这样不好吧,我怕说出来,对你影响不好。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周瑶说:“你好烦哦。我决——定——了。你好像还不乐意的啊。有人给你付一半房租还不好么?上哪儿找去,傻。”

“好吧,随你。你要是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也相信我的人品,那你就住下来吧。房租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来不来住,我都要付得。”

“那我付什么呀?”

“你负责住啊。”

周瑶笑了,说“好吧。我就白吃白住。”林间看着她笑,也笑了,“就是,还跟我在那假客套。”

“那人家总得假客气一下表示谦让。”

“你终于肯承认是假客气了。”林间慨叹道:“那我们这算什么呀,同居?想不到我这人生里居然会和一大美女同居。你就不怕我占你便宜?”

“讨厌!谁跟你同居。占便宜?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哼——”周瑶给了林间一个逼视的眼神,这是她的标志性动作,只在她最开心得意时候,在最亲密人面前才肯有的动作。林间觉得特别可爱。每次都要她再来一个。周瑶说他贱骨头,鄙视还得要两次。

“好吧。让你蒙对了,我还真没这个胆。先这么住着,有空了我再把房间布置下。以后那房间就是你的。我只有睡沙发的命咯。”

从此,两人一块上班一同下班,吃住行都形影不离了。一间房子突然多了个人来住。少不了有问题的。例如早上上厕所,又赶时间上班,周瑶仗着是小女子,理直气壮的争先不让,林间自比是大男人,总让着她——一半也因为抢不过她——可是每次都等好久,林间后悔不已,下定决心明天不再谦让她,如是再三,反复而已。又比如上网看电影,周瑶爱看外国片,特别是恐怖片,可是每次都躲到林间背后趴着,林间只看国产片,少不了要争论,无法调和,照例多以林间妥协告终。好在林间看书的时间比上网的多好几倍,尽满足了周瑶。两个人住一起当然也有乐趣。从此二人的生活都不再孤闷了,尤其是林间,过去现在完全是云泥之别的生活状态。林间夸傲道:“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两人一起买菜做饭,一起在厨房里忙碌,一起被油烟熏,被辣椒呛,其乐无穷。林间喜欢晚上到阳台上望星空,周瑶一个人上网没意思,也要出来看夜景。可是躺椅只有一张,归谁使用又成问题。二人商议石头剪刀布确定,林间玩这个有诀窍,很少会输,周瑶输了也耍赖要睡躺椅,林间拗不过她,一壁骂自己没出息,一壁批判周瑶无诚信。周瑶赢得躺椅,胜利让她变得大度,不计较耳边闲言碎语,举起手上的水杯跟他碰一个,二人一笑泯恩仇。结果又买了一张躺椅。说到水杯,不得不提,经周瑶的要求,林间把她送的水杯拿了回来当收藏品供着不得使用,自己另买一只放在公司,理由是周瑶不允许把她送的礼物当工具用。林间辩解,本来就是赔偿的水杯,并非是赠送的礼物,周瑶霸道不买账。

端午

端午节放三天假,周瑶回家看父母,房子里只剩得林间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坐立不安,他自己又无处可去。若是过去倒也无妨,可自周瑶在这住下后,这小小两间屋里,好似有了她的灵性,她虽然不在但她的动作身影,她的欢声笑语却历历在目,犹在耳畔。林间徒生出许多寂聊愁绪,无处排遣,自对着电脑或书本发呆,做事已了无兴趣,像一个堕落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竟忘了以前一个人是如何生活的,想那一个人的日子真叫可怕,不禁起了一阵寒意,害怕会再回到那种状态,好比一个才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又见了悬崖的心理。这百无聊赖的情绪不得解脱,反倒放印子钱似的成倍增浓添厚,林间一刻难受一刻,有拍桌子,摔东西,打墙,甚至直冲出去的冲动。“这都怪周瑶”,林间想着,终于肯承认,这个叫周瑶的女生已经悄悄的在他心里筑巢安家了。这个家建的漫长而艰辛,现在要想搬迁绝非易事。据说强拆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林间忍不住打通了周瑶的电话。

“喂,你在干嘛呀?”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又渴望的声音,让他莫名的激动。他听了周瑶的这一句话,似乎周遭的的空虚、无聊、寂寞和沉闷像宿雾见了太阳,明显消退。

“我——没干嘛。你在干嘛呢?”

“看电视。那你打电话干嘛?”

“没事啊。我只是——想你了。”林间等着她回答,看她的反映。周瑶却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林间多少有些失望,“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瑶意味深长的说:“放完假自然就回去了呀。”等着他请求自己早点回去。林间也只说了句“好吧。”同样让周瑶失望了一次。

“我等你回来——开心,拜拜。”二人挂了电话。周瑶再也没有心思看电视了,林间倒仿佛卸了负担,无所寄望的看书去了。

假期第二天晚上,林间无聊的难受,看正热播的电视剧打发时间。时间真是个怪东西,有时候你觉得不够用,觉得错过了浪费了可惜,努力要争分夺秒。可有时候,你觉得它多余,并不因为它的无法重来而值得宝贵,简直是个包袱、累赘,只恨不能送给别人,或者像扔垃圾一样的扔到回收站。门铃突然响了。这时候敲门会是谁呢?难道是物业。林间一阵厌恶,心里笑物业真敬业,端午收费忙。打开门来,林间震惊了。门外站着的,却是周瑶。林间心理仿佛狗等到了失踪多天的主人,或者年迈慈母见到了长年漂泊的游子故归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太神奇了!”

“是谁在电话里可怜巴巴的说想我,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呢。吃过粽子没——就知道你一个人不会去买的。给你的,刚买的趁热吃。”

“我不喜欢吃这玩意”——手已经解开一个,咬了一口——“咦,味道还真不错。你不是有钥匙吗,还一个劲按铃。”

“我喜欢有你给我开门的感觉。你一个人在家怎么过的?”

“别提了,能怎么过?无聊死了。你再不回来,我都熬不下去了。”

“哈——这个家没我还真不行吧。”

“可不是嘛,太不行了。你没看到吗?就从你刚进来那一下,整个房间里一下子就蓬荜生辉呀,金光四射的——你回来也不说下,我好去接你啊。”

“我有手有脚,不用你接。”——“你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吧。”——周瑶停止了洗脸,手捧着毛巾,从卫生间里出来,看林间,认真的说,“是的。”

林间吞下嘴里的粽子,“你真好。这粽子也好吃”——周瑶又进去洗脸——“累了吧,快洗洗睡睡吧。”

“还真累了。坐了一下午的火车,腰痛背痛腿痛,屁股也痛。”

“我待会给你揉揉。”

本打算休息的周瑶陪林间看了两集电视剧,居然着迷上瘾,不肯去睡,两人看到夜三点。第二天近中午才起来,直接吃午饭,又浑天黑夜的看了十多集才肯罢休,因为明天要上班,否则可以再来一个通宵,直看完大结局。

一个天气沉闷的周六下午,林间接到电话临时去加班。只剩得周瑶一个人在家,骤然显得形单影只,像走散的小鸡或者掉队的鸿雁,没心思买菜做饭,她压根儿没心思吃饭。一个晚上打四个电话给林间。打第二个时,外面已经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周瑶急切的要知道林间什么时候回来。他没带伞,她要去接他。林间说不确定,回去了就给她电话。总算在第四个电话时,林间说忙好了,就回家。周瑶挂了电话,撑起伞冲进雨里,在公交站台等了半个多小时,上衣和短裙已经淋湿一大截了。林间下车见了周瑶,感动不已,一道暖流激涌上心头,这么多年独自漂泊在外,没一个女生这样关心他,这样把他牵挂在心里。问她等多久了,周瑶骗他说就一会。林间抱紧她,两人共撑一把伞回家。林间分明感到周瑶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知道她等很久了,伞往她那边倾斜得更厉害,自己大半边已经在伞外了。到家了,两人都忙着擦干淋湿的头发,相视而笑。林间说:“以后别那么早,等我快到了才出门。淋我一个就好了,不要两个人都淋湿。”

周瑶说:“才不要呢。我要早点见到你。”

林间深深的看一眼她,说:“别这么说,好像离不开我似的。”没提防周瑶冲过来扑在他怀里,抱住脖子紧紧的。

“我就是离不开你,我要早点见到你,我想你,我要你,我要你一刻也不离开我。”

林间忍不住抱紧她,右手深深伸进她的长发里,抱着她的头,亲吻她的秀发。

周瑶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林间,你爱我吗?”

林间吞了口唾沫,紧张减了几许,“我爱你,周瑶。我老早就爱上你了。我一直在策划如何对你表白。”

“我不要你策划,我要你现在说出你心里的真话。”周瑶松开了紧紧的拥抱,一眼不眨的看他。

林间又把她抱紧过来,说:“我爱你,很爱很爱的那种,用来结婚生子,相守到老的那种爱。”

周瑶又松开拥抱,伸出食指放在林间唇边,说:“不许对女孩轻易说你爱她。”说完,自己扑进林间怀里,“我也爱你。”

林间说:“我不是轻易,我很认真很真诚的对你说,周瑶,作我女朋友吧!”

周瑶第三次推开拥抱,紧紧的看林间,林间也同样看她。四目对视了很久,林间正想去吻她。周瑶转身说:“我先去洗个澡。”

周瑶出来说饿了,没吃晚饭,林间倒是在公司吃了。他去厨房什么菜都没找到,说只好吃泡面了,周瑶没有意见。林间吃的快,一下子就吃没了,看周瑶碗里还是满满的,不停找她要,周瑶小气巴巴一次只给他一根面条。

周瑶问:“我发现你脸上神色不大好,心事重重的。”

林间答:“你说对了,公司最近效益不好,业绩下滑。竞争对手推出了许多新产品,我们很多老客户都被挖走了。”

周瑶无以回复,继续吃面,又夹了一根给林间。

林间问:“我倒是发现你直打端午回来,就经常唉声叹气,你怎么了呀?肯定有事没告诉我。”

周瑶摆空城计,道:“没呀,有吗?哪有。我挺好的——明天陪我去超市吧。”

林间直白的说:“不去。明天有约,陪一女的游西湖。”

“谁呀?”周瑶语气表情里明显带着焦虑,醋意,担忧,还有肝火气。

“周瑶啊。”——“讨厌。”

作诗

明天天气很不给力。早上出门就是阴沉沉的,天像要踏下来似的,黑云压阵,二人也闷热的要出汗。上了公车,没有位置,好在人不多不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旁边坐着一对小兄妹。妹妹大约三四岁,东张西望,眼睛特漂亮,双眼皮,又圆又黑又亮又清澈,像深山里的两汪古潭,又像是明珠。从她眼神里,你看不到半点世俗渣滓的痕迹,你唯一所能看到的只有天真,烂漫,纯真,真让人怜爱。

周瑶嫌他罗嗦,“就说童真好了。”林间夸她洞察力强,用词更是准确精炼。哥哥看车窗外,嘴里念着武侠剧里有名的功夫招数,手不停的在空中比划。下了车,天开始下雨,有一阵没一阵的,每次都来得又大又急,完全不给行人预留寻找避雨处的时间。林间他们没有伞,只好在公车站台里坐等雨停,有时一坐就是半小时。林间说一般女孩子包里伞是随身带的,为何周瑶不带。周瑶回答他自己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林间笑说,“那自然,你是我林间的女孩。”周瑶又照例送给他一个自己标志性的鄙视眼神。上午游玩的路线是沿着涌金门往上走到断桥残雪,因为雨是下一阵停一阵,人也只能走一阵歇一阵。下午坐车游到雷峰塔,然后改坐船游三个岛。雨帘下的西湖一片水气,人也朦朦,船也朦朦,山也朦朦,景也朦朦。下船六点多了,天更阴暗低沉,雨没有停歇的意思。这刻下的更大,实在走不成了,二人躲在一间老屋檐后,一颗大梧桐树下等雨停。周瑶紧偎着林间,林间双手撑伞似的放在周瑶头上,为她遮雨。周瑶看街面上的汽车行人不停来回穿梭,林间看远处湖面一片暮霭奔腾,半山腰上白云阵阵,像是有仙家下凡了。

林间问:“今天开心吗?”周瑶答:“开心!就是天气不好。我最喜欢游山玩水了。我好想去QH去XZ,去看看那里的天有多篮,云有多白。”林间说:“好。我陪你一起去。”

沉默了一会,林间突然说:“我现场做首诗送给你好吗?”

周瑶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好啊,快点吧。”

林间想了一会,“一段路程三阵雨,黑乌益重压低空。”

周瑶轻声默念了一遍,“懂了,写我们来时下的雨。下面呢?”

“有了。”林间吟诗道:“沉闷檐下人更烦。”

周瑶说:“是挺烦的,这天这雨。”

林间继续道:“清冷雨里车添堵。”

“哈——”周瑶笑出了声,“形象”——看着林间——“有意思,你真有才。还有呢?”

“女稚”——“女子吧?”——“女稚,幼稚的稚。你别打断我思路,好不容易想出一句,女稚少世眼如珠。”

“女稚少世眼如珠。”周瑶念了好几遍,也不明白,要林间解释。

林间说:“就是车上那个眼睛很漂亮的妹妹。少世,是说她未经凡尘,不涉世俗,只有纯真,像玉珠一样,晶莹,润泽,纯洁,天然。”

周瑶说:“怪不得你做梦都要个女儿呢。放心吧,你女儿肯定比她更漂亮。完了吗?”

林间说:“没,还有。听着——男童多言手乱舞——再下面两句是,层层暮霭层层雾,几番愁绪几番苦。”

周瑶叹气说:“几番愁绪几番苦。知道你心里很累很苦呢。”

林间说:“最后一联,一向诗书今倦动,梧桐叶下等归鸿。”

“梧桐叶下等归鸿……”周瑶看林间,“你不用等了,我答应你了。”

“答应我什么?”林间明知故问。

周瑶点破迷津,“你不是等归鸿吗?我答应你了,作你女友。”

林间差点跳起来,“人家是一字千金,我比他们强多了,我一首诗换来一媳妇。以后要多做几首。”周瑶笑了,要他别贫嘴,并警告他“从此不许在别的女生面前吟诗作对。”

周瑶问:“你会背叛爱情吗?”

林间答:“一般不会。”——周瑶皱起眉头——“绝对不会。你放心,从此咬定你了。只要你不离开我,我绝不离开你。怎么打怎么骂都不走。”周瑶心满意足的相信。

林间突然说:“不对。这诗怎么是五联,多了一联”

“那怎么办?”

“算了,就叫加长律诗吧。周瑶,作为回报,我要唱首歌送给你。”

“你唱吧。什么歌?”

“最浪漫的事。这也是我对你的承诺: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林间唱着,周瑶也跟着哼起来。

真相

九月初的一个早上,周瑶起床开窗,风送进来一阵浓烈的芳香。林间说是桂花香。“八月丹挂飘香”,周瑶感慨真快,转眼就秋天了,“可天还这么热,分明是夏天。”林间躺在床上赖着不肯起,“这地方只有夏天和冬天,春秋都是惊鸿一瞥,再说不是还有秋老虎么?”

在周瑶闻到桂花香的第三天,她接到一个电话后匆匆跑出了办公楼,一个男生已经在花坛等她了。林间在20层的办公室里隔着玻璃窗看着,两人好像发生了激烈的争论,男的不停摇周瑶的肩头,周瑶甩开他。他又要搂抱她,周瑶推开,又去擦眼泪,周瑶哭了。男的似乎不甘心,还要来抱她,周瑶用力的推开,跑回办公室。林间过来问她出什么事了,周瑶早收拾了面容说没事。她不知道林间已经看的清楚明白。下午周瑶要自己先回家,“你也早点回来,我做饭等你。”这是周瑶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自己一个人先回家,林间想不起疑都难。林间加了一个小时班才离开公司,迎面撞见一人,瞧上去像是白天里纠缠周瑶的男人,问是不是林间,“你好,我是张良,是周瑶的男友,我要和你谈谈。”

林间在咖啡厅听了30多分钟的故事和一个貌似请求的要求,“你必须离开周瑶。周瑶只能和我在一起,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张良说,“她没有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她明白,有一天她会回到我身边,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只能说她骗了你,她骗了你的感情。你是聪明人,周瑶也不会和你走到一起的,我不答应,双方的父母也不会答应,你没有任何支持。希望你明白你的处境,不信你试试。”

林间起身离开了。他一个人在街上无目的的转悠了很久,去了和周瑶一起加班吃夜宵的地方,一起逛过的夜市。那里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变故。林间到家已经九点多了,周瑶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周瑶做好饭菜摆在桌上等他回家。林间见这阵势问:“吃过了吗?”周瑶回答没,一直在等他,“怎么这么晚,电话也不接。”语气平和低缓,不像是平常日子里的怨气。

“以后你不用这样子等了,来吃饭吧。”林间吃了两口菜,问:“有个叫张良的人,你认识吗?”——周瑶脸色大变,半端着碗筷停在空中——“你应该有事瞒我,你应该告诉我真相。”

周瑶仿佛犯了罪似的低着头,压低了声音说:“我没有事瞒你,吃饭吧。”

林间丢开饭碗,“到现在你还不肯说,你真行。周瑶,你应该知道我最恨什么,最恨别人的欺骗和背叛。不管什么事,也许我不会计较,但前提是你应该告诉我,如实的告诉我真相。而不是欺骗我,把我当傻子。我多么希望你能自己说出来,主动解释清楚,你太让我失望了。”

周瑶彻底放下碗筷了,“林间,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我是真心爱你,我没有骗过你,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不需要解释。”

“好。那我来告诉你吧,张良全都告诉我了。”一场暴风骤雨即将要在这两间房里上演。

周瑶做了一次深呼吸,说:“我累了,想睡了。”起身离开。

“等一下。”林间对着周瑶的背影,发出坚决的声音。周瑶转过身来,眼光全都聚焦到林间脸上,准备好了承受这场免不了的暴风雨。

林间走近她,说:“把饭吃了再睡。”音阶放低了一调。

周瑶突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像夏天的风暴雨,又猛又烈,冲过来扑倒在他怀里,手捶打着他的后背,失声痛哭,“我不要离开你,我爱你,我要和你过一辈子。你说过的,只要我不离开你,你就不离开我。”

林间抱紧她,“我从来没说过要离开你。”

二人坐在床上说了一宿。周瑶告诉林间,他想知道的一切,“端午那一次,我提前回来,一是因为我想你,还有就是我实在受不了父母的逼迫。”林间长叹口气,反倒理解做父母的难处。独有一女,当然希望女儿能嫁的近点,嫁在自己身边,巴不得招亲才好,“何况我还是个外省人。”周瑶与张良是大学情侣,也是初恋情人,双方父母都是世交,一门心思要结成这门亲,尤其是周瑶的父母,看中张家县住建局的家境,他们也早为周瑶在局里谋了一份体面又专业对口的工作,只等着周瑶回去上班。女儿嫁了这样的人家,断不会吃苦受累,做父母的也该欣慰。相比之下,林间的条件确实差了很多,“没房没车没积蓄没事业,你跟了我要吃苦头的。”不过,不争气的是那张良,同周瑶好的时候,居然和别的女生开房,被抓现行,是个女人都会让他滚蛋。周瑶说他确实爱她,可她绝不肯原谅他,“死也不会嫁这样的男人。”

周瑶说:“我又不要房子不要车。我们可以一起赚钱去买房。车就算了。哈哈,我知道你最讨厌车了,都是因为私家车多才造成交通拥堵的。我是不指望你买车了呢。要说事业,你比许多同龄人强多了,你是编辑行业里最年轻的总编了,哈哈。”

林间瞧她无忧的样子,自己倒开心不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周瑶说:“我要辞职,我不上班了。我是你下属,又是你女友,我直接向你辞职,你帮我办离职手续吧。”

林间心平气和的问:“干嘛要辞职啊?有关系吗?”

周瑶说:“只要能做好我父母的工作,我就能和你在一起,我得忙这事。”——“你觉得概率大吗?”——“我和他们说过一次我们的事,没说完,他们就反对。”周瑶一脸苦笑,“他们心里只认张家,改变他们很难。”

“如果不能怎么办?”

“那只能我离开你,这样你才肯离开我,你才能去找属于你的幸福。”

“我的幸福只在你这里,没你我怎么能有幸福。”

“林间,答应我。如果我们不能走到一起,你一定要幸福的生活下去,像爱我一样去爱另一个值得你爱的女孩,让她和你一起幸福的生活。”

“我明天要上班,先睡了。晚安。”

秋雨

明天,林间独自一人去上班,准点下班,第一时间赶回去。周瑶走了,留了只言片语写在纸上:我回家去了,我会努力的,为了我们的爱情。答应我,你要每天开心的生活,至少在我回来之前。

林间打周瑶电话,关机。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周瑶像消失了一样,杳无音讯。林间也没有她老家的地址,无法找寻。林间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他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弃儿。

两个月后的一天,收到周瑶的短信:忘了我吧,我们没办法在一起。对不起。林间觉得这个世界突然与他无关了,回电话过去,对方已关机。回短信,网上留言,也无人回复。

几经周折,林间用周瑶没带回去的身份证补办了一张手机卡,终于查到她家里的座机号,像落水的人找到了一段圆木头,手忙脚乱拨过去,居然没拨错。一个中年老妇女的声音传来,打着有乡音的普通话,“找周瑶?你谁呀?我是她妈——哦,你是林间。我告诉你,你别再打电话来了,我女儿不会跟你的,还有,她让我转告你,让你死心。过两天她就结婚了,你别再缠她了。嘟——”林间心彻底碎了。

国庆长假后的一天,下了今年的第一阵秋雨,瓢泼大雨,天气忽然转冷。林间接到周瑶的电话。

“喂,周瑶。你在哪?你干嘛玩失踪,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在哪?你在哪?”

“我现在在萧山机场。我打电话是来告诉你”——周瑶开始哭泣——“我电话来是要告诉你,我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你不要找我,也别等我。我改变不了父母,我不嫁张良,可是我也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林间,我爱你。不过我还是要离开你。林间,我欺骗了你,背叛了你,你恨我吧,你忘了我,你才有幸福。我不值得你——”

“你要去哪里?你给我闭嘴。”林间开始在电话里咆哮了,“周瑶,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能听你的,你那全是废话,你越说我越不听。我以前什么都听你的,可这次,你休想。周瑶,你给我听着,你现在在那给我待着,一步都不许动。我现在就去你那,我很快就到了,我要找不到你,这辈子跟你没完,我找你一辈子,缠你一辈子,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你不要幸福,我也绝不要幸福。周瑶,你个傻瓜,你给我待着一步也不许动。等我。”林间坐上的士,要司机向机场狂奔去。

车窗外的秋雨,如瀑布倒挂,人们只觉得这眼前的雨帘,像悬挂在天地间的铁幕,不仅有重量,一块块从天上被掷下来,而且还一并带着深黑的清冷。路上车越来越多,开始堵了。林间望着看不到头的汽车长队,心急如焚,真不知什么时候能赶到机场,不住的催司机快点。司机没办法给车变出翅膀来。林间只好在心里祈求老天帮忙,成人之美。又打电话给周瑶,对方已关机。窗外的秋雨,无法平息林间心里如火烤般的焦躁,更无法浇灭他心里如烈火般炙热的情感。

作于2011年6月17日夜至19日凌晨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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