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枫笑着搀起她的手细细端详一番,“璃茉出落得真好,妹妹一定很欣慰。”
璃茉满面绯红,“您过奖了。”
“对了,”南枫忽然话锋一转,“璃茉你这酒还没喝呢,来,南枫妈妈陪你干上两碗!也算个缘分。”见她转身拿起两大坛,楚璃茉不好推脱,只得端起碗陪酒。
亲娘咧,当时只道是寻常,但觉天凉好个秋!南枫妈妈说的一碗都快赶上半坛子了!“璃茉,你行不行啊?”瑜望着她通红的脸不禁有些担忧,于是抬眼向木头道:“木头,你还喝不喝得下?要不帮帮璃茉呗?”
木头闭着眼摇头。
“我没醉,小瑜,不用担心,我真的没醉。”楚璃茉开始摇头晃脑。
醉鬼症状惊现!瑜将嘴巴张成鹅蛋状,连忙去劝南枫,“南枫妈妈不要喝了,璃茉已经不行了!”不料南枫醉醺醺一把拉住她,“来,还有一坛呢,小瑜你喝!喝完就各自休息了,如何?”
关她什么事啊!为什么最后变成要她喝了!瑜挣脱不了南枫的蛮劲,开始动摇起来,“是不是我喝了您就让璃茉去休息?”
南枫眯眼“嗯”一声,将坛提到她面前。
瑜咬牙切齿一番,痛下决心,“喝就喝,我要是耍起酒疯来跟个撒尿牛丸似的,您可别后悔!”
南枫豪爽地点头,“喝!”
瑜抱住酒坛,臂腕一沉,她竟然、抱不动?她抱不动!这要怎么喝?在正欲埋头稍作尝试之时,她忽觉脑袋一歪,被轻轻推开。待再瞥一眼时,坛已经挡住青衫之上的面容了。
酒顺着坛口倾泻而出,一半冲进男子口中,一半洒下脖颈。胸前因此浸湿了一大片,颜色变深不少。
“木头,你不是喝不下了……”
瑜眉头紧锁,用力伸手将酒坛推落,随着清脆的一声,瓷片碎裂一地。男子下意识侧头看她,面带红晕,眼神迷离。瑜的心脏第一次跳得如此剧烈,仿佛被拳头攥紧而急欲跳出胸腔一般。她下意识地用力捶胸口,手腕一下被抓住,她瞪着他,脸憋得似要滴出血。
“干、干什么?我学大猩猩,你有意见?”
听她这么一说,大手缓缓放开,刻板的神情柔和不少。木头摇摇头,两瓣薄唇不自觉地勾起一弯弧度。那副俊逸绝尘的面容忽而一动,潮红中隐透一缕妖魅,令乱世繁华,须臾黯然无色。
笑了。他笑了。瑜愣然。
倘若时间能就此停驻,她愿拿自己的所有来交换。然而,她却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萌生这样的念头,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痴迷,仿佛冥冥之中,被自然驱使着。
“瑜儿,大猩猩。”
“……”他笑她大猩猩!怎么办、好想掐死他!瑜手指关节吱咯作响,方才莫名的悸动瞬间消失殆尽。“你才大猩猩,你全家都是大猩猩!”
头微微颔首,忽地倒在她身上。
“警告你不许吐我身上啊,”她自顾自咕哝着抱住他,“不然我把你雕成木鱼天天敲!”
“木——鱼?瑜儿?”木头轻声呢喃。
“喂,你故意的吧?我可不是鱼,我不会游水、算了,鸡同鸭讲,你这个木头文盲!”
她将木头扶到门边的草席上,随后自行去屋里翻了些衣料。此时楚璃茉和南枫早已各自趴倒桌上。她把衣料给三人盖上,蹲下身子顾自向木头道:“木头,我去湖边透透气,顺便看看情况。”也不知他可有听到,她耸耸肩,径直出门。
夜空中,月亮躲藏在细碎的鳞云中间,只露出一弯暗黄,如同死鱼眼睛。偌大的湖面泛着蓝光,瑜沐浴在习习微风中,见树树草草倒映在湖上,成为黢黑的糊影。这湖底,真的有蛇妖么?她伫立在湖边,兀自出神。
“是谁?”瑜环顾四周,寥无人迹,疑心自己听错了,然而湖面再次飘来女子虚弱的声音——
“救救我。”
“不会、是蛇妖吧?”她还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那为什么偏偏银子不来?她捂住耳朵左顾右盼。
“救救我。”
声音越离越近,瑜下意识地扭头就跑。冷汗渗了一背,她慌忙窜进林中。黑色树影将她重重包围,根本辨不清东西南北。她蒙头乱跑,念念有词,“女娲娘娘快显显灵吧!”
林子尽处,一座古老而肃穆的女娲庙巍然屹立。瑜飞也似的冲进去,“有没有人啊?”她大喊两声,却无人应答。为何女娲庙中会没有夜间值守!祭司到底怎么回事!
南枫妈妈……瑜脑中忽现她那副醉倒的样子,一掌拍住额头,“真是天亡我也。”她跪在女娲像前合手祈祷,“女娲娘娘,求您救救我!瑜儿真的没有做过坏事,您一定知道的!就算真的做过您也救救我啊!之后打我骂我都行!拜托了拜托了!”
“为什么不救我?”
方才求救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瑜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她浑身哆嗦着抬起头,发现人身蛇尾的女娲石像多了一条绿油油的鳞尾。她的上下齿开始打架。
“你为什么不救我?”
尾巴越缠越多,瑜头皮发麻道:“你、你是蛇、蛇妖!”她一条蛇妖需要被救吗!明明是她比较需要被救好不好!
“我是女娲。”
一颗狰狞的头颅突然从石像后面冒出,潮湿的黑发粘在头皮上,双眼紧闭,整张脸被水泡得浮肿苍白。
长成这样也好意思冒充女娲!这条蛇精,肯定有病!瑜失声大叫、扭头就要跑,庙门似有意识一般,骤然关上。
“你要去哪儿?”
背后响起阴冷的声音,瑜僵硬地转过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为什么不救我?那些男子听到我的求救声都会跳入湖中。”
原来他们是这么死的,果然会游水也不是什么好事,瑜感慨甚微,“那啥,女娲娘娘,我是旱鸭子,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见死不救吧,”她泪汪汪地双手合十求饶道,“而且我是女的,同性相斥,我很识相的,马上就滚!”
“与男女无关,我的幻术似乎对你不起作用,”头颅慢慢伸出来,露出绿色的蛇身。
“你、你别过来!”瑜拖着哭腔,后背紧贴上门。
“果然,你能看清我的真身,其他人都会以为自己见到了女娲,连那个祭司都上当了。”
难怪南枫妈妈说女娲现身,所以近来才有许多人来风铃村。话说,她不是都乖乖叫女娲娘娘了吗?还蹬鼻子上脸了!可为什么她能看清这蛇妖啊?瑜真是欲哭无泪。
“你没有阳气。”蛇妖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瑜慌忙捂住嘴。
“我被压湖底千年,受阴寒侵体,如今天地灵气有变,我方得以苏醒,须壮阳才可挣脱封印。”
“是啦是啦,总之我没有阳气,求你大发慈悲放我走吧!”等等,瑜忽然反应过来,“所以你还在湖底?”她大起胆子,试探道:“那你现在是什么?”
“附了淹死的女尸。”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不过,她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么多?应该不是在湖底太寂寞了想找人聊聊天吧?不祥之感涌上心头,“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祝你早日出湖,”她哆哆嗦嗦地去寻门缝,准备伺机开溜。
“慢着。”
“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发誓、发毒誓!”瑜二话不说立马打断她,“求你行行好就放我走吧!我也没什么阳气帮不到你的!”
“这女子的尸体已经撑不住了,你让我附身,我便不会伤你,我还需两个男子的阳气便足够了。”
“你还能附活人的身?”瑜半信半疑地问。
“不能。”
“那你不就是要杀了我吗!”瑜大吼。
“你一身太阴,不像活人。”
这是在拐着弯子骂她死人吗?虽然她是失去了仙力的玉兔,某种意义上确实不能算人,但也不能这么过分吧!“你、”她刚一开口,只觉喉中一阵圆滑腻软,仿佛吞入了一整颗汤圆,好生恶心!她急忙趴在地上慌忙去抠咽道,试图让自己吐出来。
此时紧闭的门忽地大开,一个黑影跃身扶起她。“小瑜,你在做什么?”临也掌住她的肩,慌忙阻止。
瑜不禁泪眼婆娑,干呕两下,“你猜!”她挥开他湿漉漉的手,深呼吸两下。个马后炮!早干嘛去了?“算了,吃下去就吃下去了,大不了拉肚子。”就是不知道拉出来的是什么?她叹气,心有余悸。
“你吃什么了?”
她擦擦嘴,作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不知道,好像是一条蛇妖吧。”
临也细细端详她,一扫疲惫之色,笑着调侃道,“不都说吃什么补什么?本神君也没见你成绝色啊,莫非是那蛇妖不够美?还是说,你太丑没得救了?”
瑜当即甜甜一笑,抬腿就是一脚,“你是不是不挤兑我就会死啊白虎神君?”
语罢,脑中忽觉一阵隐痛,她脸色煞白,意识变得分裂。见她捂着肚子蹲下,临也抱胸浅笑,“行了,本神君勉为其难承认你装得像,快起来吧,这里危险,我先带你离开。”
那蛇妖说的附身就是这样吗?糟糕,临也还在!瑜用力掐住腰间不多的肉,以疼痛维持住自己的精神力,勉强开口道,“临也,你先走,我马上赶过来。”
“你觉得本神君会听?”
“我想玩老鹰抓小鸡行不行?”
“你拿本神君当小鸡?”
“大公鸡老母鸡叫花鸡,你爱当什么当什么!”这人真是巨能啰嗦!瑜一时怒火攻心,向他大吼。
她对鸡这么执着?临也甩去袖子上的水,不明所以太息一声。他在湖中潜游多日终于寻找到青蛇真身,可惜神魄离体了,大概是天地灵气波动的缘故,被它钻到了空子。
“小瑜,这里真有蛇妖,快跟我走。”
他弯腰伸手将瑜打横抱起,正见她抬眼含情脉脉地笑。“临也,”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贴上他胸膛,又娇声地唤了一句,“临也。”
“怎么,受什么刺激了?”
他不动声色,若有所思地径自跨出女娲庙向湖边走去。瑜轻轻捶他一拳,满面娇羞,“人家是女孩子,你怎么就不能主动点?”她继而气鼓鼓地埋头,细声细语嘟囔道,“还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气死人家了!你到底明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啊!”
“吃醋了?你之前不还否认吗?”
话音刚落,瑜窝上他微湿的颈边,软成一滩水,呼吸急促间,热气喷面,“不管,你先说嘛,你喜不喜欢我?”她眨着眼,颊上开满桃红。见临也但笑不语,她瘪起嘴泪光闪闪,撇过头娇嗔一声,“讨厌,你快放下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本神君就给你个面子。”
瑜刚被放下就气得跳脚,小粉拳如雨点般捶上潮湿的胸膛,“你怎么如此心狠?算我一厢情愿,看错了眼!”她一边说,委屈的眼泪一边夺眶而出。梨花带雨般的撒娇,模样楚楚动人。
临也稍作沉吟,最终还是将她拥入了怀中,“蛇妖,本神君的阳气就算赏你,你也未必有福消受。”不待她回答,他捧起满面泪痕的脸轻轻吻上去。
扑通、扑通,一瞬间似乎万籁俱寂,只剩下两颗心在跳动的声音。瑜闭上眼,微张的嘴中逐渐发出荧光。临也打湿的黑发间现出了一缕银色,一颗碧青丸状物适时被他吸出,瞬间便飞入湖中。
瑜倒在他肩头,他勉强撑住身形,观察湖中动静。那蛇妖竟然一下子夺去他七成阳气,修为增进上千年,怕是妖力泛滥,冲破封印不会费多久。他虽元神未损,肉体却需要些时间恢复。临也屏息凝神,眼下只能赌一把。
情况果然如他所料,不过片刻,湖底便涌上滔天巨浪,溅起水柱数十丈高。湖水落下,仿佛下起一场大雨。感觉到脸上一阵凉意,瑜忽地睁开眼睛。
“下雨了?”
“你猜。”
“猜你个纱布球。”她眯着眼推他一把,临也随即一个踉跄径自瘫坐到地上,对此她深感不可思议,“你怎么了?这么弱不禁风的?”见他摇头,瑜不安起来,脑子立刻反应出重要片段。
“临也,你不会是被蛇妖吸取阳气了吧?”
“本神君是谁?你觉得可能吗?”
瑜若有所悟,说得也是,男子一旦被吸阳必死无疑,这么想着,她少不得放下心来,作出小人得志的模样,“那你还装什么?快点拍拍屁股爬起来。”
“本神君决定欣赏欣赏这湖中奇景,你若没事便快走,少打扰本神君雅兴。”
“你还真是好、雅、兴!”
瑜还未来得及炸毛,整个湖中心突然开始卷起巨大的漩涡,大有掀起狂啸之势。临也眼中一动,冷声命令道,“小瑜,马上回去让村民上高处避难。”
“那你呢?”第一次见他如此认真,瑜不由紧张起来。
“你在担心本神君?”
“是啊是啊,我担心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她忍无可忍,差点就吼出“再啰嗦我大耳刮子抽死你”,太险了!她拍拍胸口,面色潮红。喊出来之后被抽死的应该就是她了吧?
临也一怔,轻咳道,“本神君可是四神之一,担心你自己吧。”
“我当然担心自己了,”瑜撇撇嘴。
注意到身后半高的蒿草中,一个黑影逐渐靠近而来,临也微微蹙起眉,示意她不要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