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篱笆院,马扩跟着大迪乌踩着积雪往北走去。路两旁有一排排木屋,都连在一起。马扩知道,这是营寨,驻扎着金兵。走了不一会儿,马扩看到,金太祖和几个心腹大将正站在一座寨门外说着什么,他们不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宗翰朝马扩迎上来说:“皇上今天高兴,要去围猎,特邀南使参加。”
今日去围猎,其实是昨晚宗翰向金太祖建议的。宗翰建议以围猎之名,约马扩出来射几箭,看看他这个武举进士的箭法到底咋样,以此便可对大宋军力略见一斑。女真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头脑却很精明。精明敏锐计谋等等,其实都与文化无关。
这天,天气很晴朗,灿烂的阳光洒落在满是积雪的山野上,银光闪烁,微微有些刺眼。在东北,冬天有这样温暖的日子,实属很难得。金太祖带着他手下的几名大将,骑着马,沿着一条雪路往山林猎场走去。宗翰和马扩骑马并行。
宗翰问:“我听说,南朝官员只会写文章,不会武艺,真是这样吗?”
马扩解释说:“我们南朝是个大国,官员分成文武两种官阶,文官要考文章,武官要考武艺,但是,武官当中也有文章水平很高的,文官当中也有精通用兵之道的,不能一概而论。”
宗翰又问:“听说你是武举进士,担任武学教谕,你会马上射箭吗?”
马扩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宗翰是想考一考自己的骑马射箭技术。他话中分明含有轻视之意。马扩微微一笑说:“考取武举,关键在于经义策论,骑马射箭只是增添一点特色罢了。”
宗翰取下自己佩戴的一张大力角弓,交给马扩,用命令的口气说:“且烦你走马开弓,让我见识一下南朝人的射弓手段。”
马扩接过弓,策马向前,突然做出挽弓射击的动作,前后左右,应战自如,进退娴熟。
宗翰见状,大为震惊,一脸愕然。
他们沿着雪路继续前行,一路上,宗翰默默无语,似乎若有所思。马蹄踏在积雪上,留下很鲜明的蹄印。
这场雪,下的很厚,尽管阳光很暖和,积雪融化得却很慢,路旁的树上依然是银装素裹。放眼远望,茫茫雪原,一片冰雪世界。
傍晚,在一块平坦的山坡前,金太祖下令扎营,搭好帐篷。马扩与宗翰住在同一个帐篷里。可是,帐篷扎好后,宗翰却不知去了哪里。马扩独坐在帐篷里想,这些女真人诡计多端,行踪诡秘,不知道他们又在密谋什么。这时,大迪乌忽然闯进来,笑盈盈地说:“马副使,听说你的弓箭很厉害啊,皇上请你去一趟大帐。”
皇上叫我去干什么?马扩一边思索,一边跟着大迪乌绕过几座帐篷,来到中间一座比较高大的帐篷里。
金太祖端坐在帐内,面前放着一个小火炉,他一见马扩,就笑容满面地说:“听说你很会开弓啊,明天,随我射一物如何?”
马扩笑了笑,不卑不亢地回答说:“皇上,我虽然是武举进士,但射生非我所长,您让我试射一下吧,或许也能射中。”
第二天大清早,金太祖将一个虎皮座椅安放在雪地上,轻轻坐上去,然后把自己常用的一张弓箭交给马扩,其弓以皮为弦,刚劲有力。金太祖指着远处一堆积雪,让马扩射击。马扩拈弓搭箭,运足气力,嗖嗖嗖矢无虚发,连射连中。
金太祖赞赏道:“射得煞好。南朝射手都有你这样的手段吗?”
马扩谦虚一笑:“皇上,谢谢您的夸奖。其实,我的箭法不行,疲软不堪,不如我们京师里的御前禁卫军,他们都各有所长,他们当中不乏神箭手。还有诸路禁军中的弓箭手,都是武艺精壮之人。我只是个小小的教谕,与他们相比差远了。”
金太祖听后,坐在虎皮椅子上沉思良久。
早饭后,金太祖和马扩一起骑马往猎场走去。宗翰等将领都紧跟在后。金太祖将自己的弓箭摘下来,交割马扩,说:“看见野兽跑动,你就射击。”金太祖想亲自检验一下马扩骑马射杀活物的能力。
他们行走了二里左右,突然有一只黄獐从前面的林中一跃而起,金太祖马上传令:“诸将不要射,让南使先射。”
马扩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他跃马驱驰,忽然直臂引满弓,嗖地一声,风劲角弓鸣,一箭射出,正中那只黄獐的脑门。黄獐一头栽地,当场毙命。
金太祖鼓掌笑道:“煞好,煞好。难得的好本事,南朝武进士果然不善。”
宗翰骑马跑过来,伸手拍了拍马扩肩膀,夸赞道:“箭法果然不简单,可喜可贺,真没想到,南朝竟然也有如此好的射手。”
宗干、希尹、宗望、娄室、阇母等将领,对马扩的精湛骑射技术也都很佩服。女真是一个尚武的民族,他们崇拜武艺高强之人。
晚上,二太子宗望过来告诉马扩一个好消息,他说:“我刚才听见皇上称赞你,皇上说,南使射的煞好,南使射中,我心上快活。”宗望女真名叫斡离不。他机智勇武,善于用兵。金太祖每次出战,他都跟随在左右,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第二天,金太祖率众将领回到皇帝寨。
午饭时,大迪乌满脸带笑来到马政的馆舍。
“恭喜啊,南使能驰马射中,皇帝大加赞赏,特赏赐珍品七件。”大迪乌将貂裘锦袍犀带等七件珍贵物品交给马政,马政与马扩赶紧谢恩。
大迪乌走后,马政满面笑容地连声夸赞道:“好样的,好样的,我就知道你只会给大宋争光,不会给大宋丢脸。”
这天,金太祖要率领宗翰宗望等一大群将领东去打围,让马扩随行。他们离开阿芝川,东行大约五六百里,来到一处平缓的山林草莽地带。这一带住家稀少,分散居住着三五十家。
他们散开队形,每骑相隔五七步,接连不断,首尾相望一二十里。一旦发现野兽窜出,他们就四面合围,一齐射杀之。
打下猎物后,有人就会在枯草地上安放一张皮座椅,让金太祖坐下,大家围坐在他身旁,撒火炙烤,或山羊野鸡,或狍獐野猪,大家狼吞虎咽,津津有味。如果是晚上,则点燃篝火,席地而坐,大块肉,大碗酒,举杯畅饮,猜拳唱歌。
金太祖对马扩说:“我国中最乐之事,莫若打围,行军布阵,也就如此而已。”
出猎归来,金太祖令诸位郎君每家设宴一次,邀请马扩去赴宴。
热闹了大约有十余日。
有一天,大迪乌兴冲冲地来到馆舍,对马政说:“事情有眉目了,宗翰和希尹已开始研究起草国书了,估计用不了几日,你们就可以回南朝了。”听此一言,马政如释重负。
元旦这天,大迪乌奉金太祖之命,赶着一辆马车来接马政父子去皇帝寨赴宴。
皇帝寨里,迎面是一盘大火炕,炕上摆着两把金色的装饰一新的木椅子,金太祖和大夫人并坐其上。各位大臣将领,依次走来,撩起衣服前襟,在炕前跪拜敬酒,敬献名马弓箭剑槊,并发誓说:“臣下若有谄邪奸佞,不忠不孝,愿皇帝代天以此剑此弓诛杀之!”
马政父子也跟随众人一起向金太祖跪拜敬酒。饮毕,金太祖又亲自倒满两杯酒,酬谢马政和马扩,他笑呵呵地说:“我家自祖上相传,只有这么一个风俗,不会奢饰。我住这屋冬暖夏凉,我不喜欢营造宫殿,不愿意劳民伤财,你们别笑话。”
辞别之时,金太祖偶感风寒,正卧床休养,不能接见,他让国相撒改代为传言。撒改对马政说:“夹攻契丹之事,上回国书中已经表明。营、平、滦三州不属于燕云旧地,不必再议。关于西京,贵朝可就便计度收取。你们走后,我朝将派回使持国书去往南朝。”
撒改特意握了握马扩的手,热情称赞道:“你射生得中,名声甚远,我给你立一显名,今后可唤作也力麻立。”也力麻立是女真语,意思是善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