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吧?”华实依旧保持着微笑,丝毫没有一点严肃的样子,和这种阴森的天气完全不相符。他那总是留在脸上的笑容,让人无法相信,在他的心里除了乐观还有其他东西存在。
“嗯,蝶欣你知道是谁吧。”中城的脸又变得那么冷,原本冷酷的他在蒙蒙大雨中更显得冷血神秘,像极了面无表情的年轻死神。
“知道,你的同桌,现在好像变成女友了是吧。怎么,两个人之间有了裂缝,想请我帮忙修补?”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修补,而是,加大裂缝。”中城冷冷地说着,他像是高举着镰刀,准备悄无声息地取走他人的性命,然后轻轻地说一声,“死亡快乐”。
雨下得更大了,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似乎比雷声还要响亮,这个城市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纱幕,像是一个巨大的墓地,而我们就埋葬在这里。华实的笑容,也在此刻消失了,因为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冷血的死神。
“中城,昨天谢谢你送我回家。”天真的蝶欣还以为昨天晚上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自己便仍然沉浸在昨天中城送她回家的喜悦之中,全然不知之后的自己会有多么伤心。
“没事。”中城似乎又找回了他之前那种冷死人的感觉,脸上又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一边看着那本完全没写任何东西的干干净净的课本,一边吐着寒气地说。
蝶欣吓了一跳,因为自从她和中城交往开始,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中城这么冷漠了,她更习惯的是中城那温暖的笑容,还有那些体贴的安慰和关心。
“中城,过来一下。”华实站在门口,脸上留着幽幽的笑容,眼神里有着平时没有的深邃与锐利,原本就长着一张精致脸庞的他,更添了几分邪气。
中城放下他那本装饰用的课本,慢悠悠地朝门口走去,然后拉着华实,两个人转到无人的走廊里。
“上次跟你说的就是她,华雅,我亲爱的表妹。”华实指着身边的女孩,也就是这个计划的执行者之一,脸上有着他那种专属的不知羞耻的自豪。华雅穿着一件白色上衣,黑色长裤和一双深黑长靴,显露出了与她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妩媚。她看见中城,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然后我们的具体做法是什么?”中城的眼神落在华雅身上,嘴里吐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我来示范一下,不过你要配合,不然等下被看出破绽,我可不负责任。”
华雅双手搂住中城的脖子,推着他缓缓到了教室门口,然后踮起脚尖吻住了中城的嘴角。她的左眼注视着中城,中城感觉华雅的眼睛像是一个黑色的无底漩涡,把他吸了进去,误以为华雅就是自己的女友。他甚至抱住了华雅,吻着她,忘记了旁边有着一个华实,忘记了教室里有着另一个人:胡蝶欣。
“中城!”
他的声音好像惊醒了中城,中城慌张地退后了几步,原地只留下还没恢复意识的华雅,他按着额头,像是刚刚杀了人的无助,过了几秒,中城才丢下一句“我到外面去走走”,然后转身离开,这场莫名其妙的吻戏才终于结束。
“小雅,你没事吧?”华实摇了摇华雅的胳膊。
“华实哥,他太帅了呀,我都按耐不住了。”中城刚刚的举动似乎对华雅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惊吓,反而刺激了她的雌性荷尔蒙,在这点上她和华实真是一模一样。
“你个小妖精,我可没有教你要用到嘴这个地方。”
“不过你之前不是教我遇到好的男人就要及时出手嘛,这点我是灵活运用。”
“算了,我说不过你。对了,你不是还有约会吗?别放人家鸽子,快去。”
华雅撒娇般地拥抱了华实,然后慢慢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处,华实把目光投向教室里,蝶欣趴在课桌上,眼神中满是失落与伤心。华实摇了摇头,他知道现在一定不只有她会这样,有一个人,此时肯定在某个地方发泄着对自己的不满。没错,他就是方中城,他此刻正在把怒气发泄到乐器上。
“中城,你冷静一点,有什么气别发到它们身上,不然等下其他成员回来,我怎么解释”齐雨一边捂着自己的耳朵,一边大声喊着,似乎这样才能在保护好自己的耳朵的前提下,又让自己的声音盖过这高分贝声音让中城听到。
“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别解释好了。”
中城就这样闹了一个多小时,在他自己终于没有力气再弹弦和敲鼓的时候,冷静了下来。整个练习场空空的,很安静,只听得见中城粗重的喘息声和齐雨喝啤酒的呼呼声。中城捡起旁边一个空的啤酒罐,向着齐雨扔了过去,空罐子滚到齐雨的脚边,抵着他那双新买的乔丹白色球鞋。
“齐雨,把那份合同给我。”
“什么合同?”齐雨半醉半醒地问着,过了一秒,两秒,他的大脑神经突然绷紧,他瞪着眼睛问中城,“你是说,你要签约了?”
“嗯。”中城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脸上有着一些不知名的忧伤,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得这么狼狈。
齐雨听到中城这个他期盼了很久的“嗯”,赶紧去找那个被他丢在角落的黑色公文包,然后从里面抽出那张保持得完美无缺的合同,还有一支黑色钢笔。
“方中城先生,请吧。”
中城抓起钢笔,随着沙沙声的结束,“方中城”三个字已经躺在了纸上,他用钢笔敲着桌子,用着一种冷酷到像是命令的语气说:“不过那个表演,我要定了。”
“当然,这个你放心好了,绝对如你所愿。”齐雨微笑着,眼神像是带着狡黠的光芒,他那张极其精致的左半脸上洒满了从窗外照进的阳光,另一半的脸则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他买的那张昂贵的超软沙发上。
中城随手捡了一个铅制拉环,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条细长的伤痕,伤痕很快便渗出鲜红的血液,他望着这些整天在自己的身体中流动的鲜红色液体,慢慢地逃了出来。他真想就这样死在这里,什么也不想,但又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没做,只好拿了几张纸巾止住血,留住自己这条性命。
签约的代价是很大的,公司首先便理所当然地夺去了中城的所有时间,这下他真的成为一个机器人了,每天都要按照齐雨拿来的那张写的密密麻麻的行程表来生活,而且旁边永远都会有着一个齐雨跟着,这种“计划式”生活,中城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厌倦了它。
齐雨当然不会让中城活生生地在自己的面前活了一个星期后又突然地消失,他专门花了完完整整的两天时间去跟公司讨论,才终于为中城换来每天在他原来的学校上课六个小时的时间。中城也很乐意接受,即使这样会导致他的晚上时间被占用,只剩下两个小时来睡觉也没关系。因为他可以看到蝶欣,即使表面必须保持冷漠。
这种不像生活的生活就这样不负责任地过着,不理会任何人的感受,它把所有人都抛在后面,自己疯狂地向前冲着,不留给人稍微喘气的时间,它就这样不知死活地跑了一个多月,然后和一个名为“结束”的鬼东西击了掌,交换选手。
学校操场边的那片空地是个好地方,它保持空旷的状态已经很久了,正好让这场计划已久的演出在这里亮相。它的开始预示着一个全新的开始,也预示着一个完美的结束,它会是中城第一场正式演出,也会是中城在这个学校最后的离别。
“好,让我们迎接第一个乐队。”主持人的脸上带着专业的,虚构的而又让人信以为真的笑容,多此一举地为观众讲着那些用肉眼都可以看到的摆在面前的事实,而观众们也很配合,依旧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
时间慢慢过去,参加演出的乐队已过了一大半,HelloTomorrow乐队的所有成员在后台耐心准备着,他们不停地检查着乐器,好让它们在接下来的表演中完美发挥。中城则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看着演出要用的歌词。
“好,让我们欢迎最后一个乐队,也就是本校的学生组成的乐队,HelloTomorrow乐队。”
整个乐队缓缓走上了舞台,中城拿起那个高级话筒,露出了他消失了很久的笑容。他握紧话筒,微笑着说:
“今天,是一个很混乱的日子。我,获得了第一个正式演出机会,同样,我也即将离开这个地方。我为了梦想,放弃了很多东西,很多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包括爱情。我很痛苦,很伤心,但我相信这是暂时的,失去这些东西也是暂时的。当我变得更好的时候,我一定会找回它们。今天,我们这个乐队,会把我们最好的音乐献给你们。同样,我要对一个人说,今天,我们就要分离,但无论在何时何地,我依然爱你。”
其他成员很配合,在中城说完以后,紧接着奏出音乐,那首歌是他们第一首原创歌曲,中城尽全力唱着,这些奇妙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学校,它会是最好的离别曲,因为现在它已经让观众们流下了悲伤的泪水。这些人的里面,有一个人,理所当然地听到了这句话,她就是蝶欣。她的心里已经充满了泪水,她很想现在就冲上去,抱住中城,问他说的是不是她。可她又控制着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胆小,她想听完这首离别的歌,而就是她的胆小,放走了方中城这只雄鹰。
(十年后的现在)
“叮——”门铃响得真不是时候,中城拿走盖在脸上的杂志,起身去开了门。门后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留着长发,身上有着格外的成熟气息,但那张脸,就是蝶欣。中城愣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做梦,但这一切看起来又那么真实。
“好久不见,我是新来的键盘手,胡蝶欣。”
时间将一切推回了它们所属的轨道,没有预示,也没有象征,这一切像是一场悄无声息地发生,而又悄无声息地结束,像一场冷门的电影,没有过多的观众,只有仅仅几人见证了他们的故事,但已经足够;这些故事的叙述者,不知道故事的发展,他们只是应着自己意愿,让这场自己主演的平凡而难忘的故事渐渐地形成。一场真正的简单的爱情,也许不需要太多的情节,只需要永远能够对着对方说一声:
“我依然爱你。”
——《我依然爱你》2014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