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东海一息残喘地趴在地上,痛苦得连连干咳,鲜血沿着咽喉不自觉得溢流而出,他近乎绝望地看着地上正在逐步靠近的长长的凤芸瑶的影子:我要死了吗!
不,我不要这样卑微地死去!
绝不!
我要活着,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野心就像光明一样,永恒炽热。
所以,纵使上苍也不会容许我的惨淡收场!
我一定可以活下去,只要用尽一切办法!
“哼!哈哈哈~~”鹤东海轻声长笑道,“你忘了凤鹤两族之间的诅咒吗?”
“你想说你这么做是为了我们好吗!”凤芸瑶并未丝毫动摇,稳步向前。
“不,我想告诉你凤鹤两族之间的秘密!”鹤东海急忙补充道。
“秘密?”凤芸瑶坚信这只是他的花言巧语,用于拖延时间的一种方式。
“是的!一个关于诅咒的始源、以及星云阁的秘密!”鹤东海十分刻意的强调“星云阁”三字,这或许是一线生机的开始。
“星云阁!”凤芸瑶诧异得止住了步伐,“你怎会知道星云阁?”
“他果然没告诉你,星云阁乃凤鹤两族共同的禁地,其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见她停了下来,鹤东海稍稍松了一口气,一面依赖自己的猜测有理有据的胡诌,一面偷偷使出《冥灵复生》大法悄悄恢复自己的功力,修复自己的内伤。
“是什么样的秘密?”凤芸瑶半信半疑的问。既为禁地,定然会藏有隐秘之事,而欲盖弥彰的结果,往往更易激发人的幻想与猜忌,凤芸瑶不外如是,她一直很想知道那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或者是先人留下的遗物。
鹤东海用他擅长的推敲,试图编造一个真实的谎言:“凤鹤两族皆源自星云阁,由于先祖之间的矛盾各立门派,甚至发下毒誓互不往来!而后——”
“归本溯源,天下本就大同!然,各路英豪自立门户,于是乎派系纵横,天下随之分崩离析!”对于他的陈词滥调,凤芸瑶显得有些失望,干脆厌恶地打断道,“历史使然,合久必分!我根本不在乎先祖间的矛盾,也不在意毒誓的由来,如果你想要用这些废话来拖延时间的话,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是吗?”她可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又开始迈动稳健的步伐,而这每一步就像踩在鹤东海的心坎上,多一步则少一份生存的希望。鹤东海十分明白所用的《冥灵复生》大法可以在短时间内有效的恢复功力,然而,眼下的时间显然不够。
必须再次勾起她的好奇心!
很快的,又一条阴谋诡计在他复杂的思维中呼之欲出。他几乎是挪动得翻着笨拙的身子,故作偷偷地笑了一下,边缓缓念叨:“幽幽冥生,徐徐灵火,相辅相成,声声不息。气,存与无念边际,非天之力,亦非人之为,顺之为流,逆之为渊。。。”
“这是什么?”凤芸瑶好奇的听着,大为震惊口诀之中暗藏着与《九幽灵火》极为相似的功法,脚步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很熟悉吧!”鹤东海仰躺在地上,艰难地仗着双手绵薄之力支撑着上身,竭力观察着她的神色,似乎已戳中她某一方面的弱点,于是从容地淡淡一笑,气息薄弱地说:“这就是《长生冥道》!只要将《冥生决》与《九幽灵火》两种功法合二为一,便可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凤芸瑶却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带着轻蔑地口吻道,“世上若真有长生之道,又怎会没有长生之人?可这世上就是生老病死的命运,所谓长生,纯属无稽!”
“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正如我与哥哥第一次听到的一样反应!”鹤东海轻声说道,但字字清晰,“我们的祖先星云阁主确实练成了此功,永享青春容颜,立下千秋功绩——”
“最终他还不是死了!”既然不信,何必相信,凤芸瑶再次打断他的话语,直截了当的说。
真是没礼貌!鹤东海不由得冒出几颗大汗珠子,刚整理的思绪又被她打乱,急忙补充道:“那只是因为永生的寂寞,而悲痛地选择了自颈,这并不能否认长生之道的存在!”
“凡人的结局终究是死!”凤芸瑶看起来想得出奇的透彻,“而我,只是一个凡人,从未有过对于长生的非份之想。所以,你还是带着你所谓的长生之道进棺材里吧!”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固执得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而这样的人偏偏是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鹤东海几乎忘记这场阴谋的真正缔造者并非别人,就是他自己。
或许这是颠倒是非黑白的最高境界!
鹤东海深怕她继续前行,俩人的间距已不足一丈,只要她在前行两三步,便会使出她的灵火真气将他杀死!他连忙撇到另一话题道:“你认为他是爱你的吗?”
“当然!”凤芸瑶自信而干净地回复道。
这或许他生命中遇到的最不好对付的人,谎言、谣言、甚至长生之道都进不了她的耳,她是这么纯粹、简单、果敢!难怪鹤南山会钟情于她。鹤东海突然发现她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可惜,她不属于我!
她的心里已经装着鹤南山,就不会在有别人。
又是他。
为什么所有好事都会奔着他而去?
而我呢,一直被唾弃!被唾弃!
“哈哈!”鹤东海一阵嘲讽式的大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你错了,大错特错!他与你一起不过是贪图你的《九幽灵火》来实现他长生不老的目的罢了!你就像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需要时呼之而来,多余时弃之而去!他曾在我面前亲口承认他根本不爱你,他想要的是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并且永远地控制它,用长生冥道永远永远地控制它!”
“然后呢?在孤零零的一个人去自颈吗?”凤芸瑶出奇的冷静,充满不屑的反问道,“你觉得你的挑拨离间我会信吗?或者我应该犹豫一下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你了解你哥吗?你了解我吗?你了解我们吗?你了解两个人的相处需要什么吗?你了解两个人做下的决定所需要的意志吗?”
鹤东海被她一连串的反问,逼得哑口无言。
“看来,你什么都不了解!”凤芸瑶轻叹一口气,继续道:“你的人生估计只会捕风捉影、颠三倒四、阳奉阴违,充满奸诈险恶、诡计多端,你连诋毁你哥的资格都没有!”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鹤东海已无计可施,愤愤然的坚持道。
“也罢,你这样的小人迟早会自食恶果。索性,在你祸害世间之前,现在就了结了你!”凤芸瑶果断地向前迈进步伐,通透的红光再次笼罩着她的身体,远远便可感觉到这是巨大的能量。
“不要,不要伤害我大叔!”鹤东海几乎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甚至看到了地狱之门的开启,然而,不远处却传来一声熟悉不过的清脆叫声。
“小千?”这声叫唤不得不扰乱凤芸瑶的心神,她急忙回头高声喝道:“小千不要过来,以免被灵火所伤!”
《冥灵复生》虽未使鹤东海恢复大半功力,却也有一成有余,他趁此大好时机凝聚现有的真气,借着勉强为之瞬移之速向着凤芸瑶袭去。
他不是身受重伤了吗?竟然还可以使出这么强大的力量,凤芸瑶着实震惊!她始终还是低估了他,以至被这猝不及防之下的掌力重重地撞击在地,经脉具损,可她依旧不忘不远处的千念,艰难地嘶吼道:“小千,快跑!”
小千快跑——
多么可笑的四个字!
多么多余的四个字!
却像一阵飓风疯狂得席卷着我的灵魂,
我的那个黑暗的世界,与光明彻底隔绝的世界,
竟被它多情的敲破!
一片片,一扇扇,一道道,
那些,我一直以为的厚厚的围墙,
密不透风、引以为傲的围墙,
隔绝着两个世界自我保护着的围墙,
仅仅只是一层浅薄的丝纱!
我的阴暗,
我的孤独,
我的凶残,
我的丑陋,
在这丝丝缕缕的光芒下,暴露无遗!
我那用黑暗填满的空白的世界,
在我的忏悔中,
在我的遗憾中,
在正视自我的虚伪后,
再也回不来了!
我恨这世间的温暖,
我恨这世间的光明,
我更恨我自己的存在!
千念伤心得自我谴责着,双眼不知不觉得布满着泪水,悄然流了出来。她默默地望着鹤东海走向凤芸瑶,未做一些象征性的道别便补上致命一击。若是没有那声刻意为之的叫唤,结局势必改写。
鹤东海疲惫得喘着气,犹如打鼾声那么洪亮,可见其已虚弱到极点。不过,他不愿在手下面前呈现自己的窘态,镇定着神情,努力迈出稳健的步伐缓缓来到千念身旁,看着他悲伤的模样,冰冷的说:“你流泪了!”
“只不过几滴水罢了!”千念生无可恋的淡淡道,她已感觉不到呼吸,感觉不到心跳,它们却依然活跃着。
“最好如此!”有情之泪、无情之水鹤东海心中自然分明,只是此刻他也不愿去计较,故而手下留情装着糊涂。
“当然!”霎时,一阵狂风袭来,带着一闪而过的锋芒向着鹤东海刺去,千念目光呆滞的望着,魂不附体道。
鹤东海自是觉察到这突如其来的浓重杀气,然而当下的功力根本已不足以抵挡,于是,他顺手抓起千念做他的挡箭牌。
是他!薛逸之。
千念极其冷静的看着,并无反抗的意思,反倒希望这剑可以刺穿自己的肉体,结束一切的痛苦!然而来人显然不够勇敢,那惶恐的神情深深出卖了他,他不愿或许是不舍、不忍心对一个小丫头痛下杀手,犹豫和退缩使他的剑偏离了应有的轨迹,仅仅刺伤了千念的左手胳膊。
鹤东海将千念狠狠地丢向来人,薛逸之不自觉的动了怜惜之心,张开怀抱试图将她接住,然而,千念在这瞬间习惯性的掏出她的那把锋利的短剑,精准无误的刺入他的心脏。
他死了!带着这份多余的仁慈!
他是否已知道他们所卖命的对象正是他们最大的仇人!
但愿,他没有知道,这可笑的事实,可恨的事实,矛盾的事实,不该存在的事实!
千念暗自感叹着,轻柔地问:“我是否可以问一个问题?”
“如果是明知故问的问题,那就别问!”鹤东海看出了她的郁郁寡欢,猜测她会问刚才为什么拿她做自己的挡箭牌。
“我只想问:人为什么活着?”千念猜到他的心思,自然不会去问多余的问题。
“为什么活着?”鹤东海困惑地复述着,面目可憎的笑了笑,“当然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
“价值?”
“对,价值。”鹤东海说,“每个人的存在,都是为了那份属于自己的价值。”
“我的价值?”
“身为杀手,你的价值就是杀更多更多的人!”
“你的价值?”
“作为你们主人的我,一个掌控全局的统治者,我的价值便是一统江湖,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
说到底,不就是用我们的命换取你更多的利益!千念心如明镜般透彻,淡淡的说:“我可以放弃我的价值吗?”
“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存在着有什么意义!”
“那我就做一个活死人,永不涉足江湖事!”千念毅然决然道。
“好!”鹤东海从未想过这个亲手抚养长大的人会主动提出离开自己,更没想到的是自己愿意会放她一马,“念在你我的情分,我破例同意你的请求。从今往后,聂千念就是一个死人!”
“谢谢義父成全,小千就此拜别!”
千念当即跪下,俯首叩拜,鹤东海心中不免掀起不舍的涟漪,却没有多说半句。
三叩九拜后,千念一跃而起,离开这个伤心地,彻底摧毁了心中那个黑暗建立的世界。既然光明要来,那就让它驱散所有不该存在的一切,她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宣告着一种生命的结束!
鹤东海由衷得感到一丝凄凉:
感情真是奇妙的东西,
让人幸福,让人痛苦;
任它来往,任它折磨。
纵使千万遍伤人,
依旧对它心驰神往!
我居然还存有这样一份多余的感情?
鹤东海努力地自我否定着,甚至找出很多自欺欺人的借口,圆着各种谎言,对天、对地、对自己承诺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然而,他竟没察觉此刻一阵黑压压的影子正逐渐吞噬他周遭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