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对于姜晚四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风景,然而这次流血的人的最终倒台,却令所有人动容。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四周金色的风景,这令人流连的姜夏王朝,然后向着地面倒下去,灰头土脸地滚落,明黄色的皇袍蹭得满是血水尘土。
血,流了一路。
这个男人曾经在东堂救过他的命,这个男人曾经带领他打下万里江山,这个男人……此时此刻就死在他的脚下,死不瞑目。
姜晚没有时间再感慨,转而笑对方瑟,将危险的眼神扫过他干净纯粹的眼睫:“妹夫,你都在这了,锦衣呢?”
“我们看见城外兵卒频繁巡逻,就知道城内有变,先进来瞧瞧。她还在城外等我。”
“呃……”宁远上下打量着这位衣着朴素飘然若仙的琴师,目光扫过他背后的雕花琴匣,突然脸色一变:“【浮生阁】东堂琴杀?”
方瑟温文尔雅:“正是在下。”
宁远点头:“宁远。”
“近日来远近闻名的盗王,久仰久仰。”
“呃……客气客气……哪里哪里……”
“你俩够了!”姜晚毫不客气地打断二人干巴巴的对话,转向方瑟:“小子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最近风声可紧,我不信你翻墙翻得进来。”
方瑟微笑着摇摇头,拿出一只雕琢精致的牌子:“王冕牌,锦衣友情出借,靠着这个,我是大摇大摆进来的。”
“好了好了赶紧把这里收拾收拾吧。”姜晚看着满地狼藉,却是十分轻松地笑了。
然后……
“姜晚,你怎么了?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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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封之术,是老神仙最拿手的绝活。”独孤瑾墨说着,悠哉悠哉地从自己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只扁平的木盒,打开。
“天!”徐维晴吓得捂住眼睛,哆嗦着后退了一步。
那是三只粗长丑陋的肉虫,皆长三寸,左边那个通身长满毛刺,外皮褶皱堆叠,布满黄褐色的花斑,毛刺尖端还蹭着些许暗黄色的小球;中间那个满身滑腻,蜈蚣一般多腿,腹下满满渗出紫红色的粘稠液体,流满盒底;右边那个白而透明,内脏是一种令人恶心的红色,这三只丑陋的肉虫难受地蠕动着,却似乎无法卷曲。
“小宝贝,很快就不疼了……”独孤瑾墨邪笑着,将盒子放在地上,在众人皱鼻子捂眼睛的无声抗议下,戴上一只黑乎乎的轻薄手套,伸手按住三只肉虫的头部,狠狠用力。距离独孤瑾墨最近、也是心理承受能力最好的岳锦袖静静地看着。
那三只肉虫难过地扭动身子,从口器中艰涩地分别吐出三根前端怪异卷曲的金针。
这便是独孤瑾墨在御药堂翻箱倒柜最终找到的三根金针。长度、粗细都是她满意的尺寸,那****便将三根金针插入三只肉虫的体内,以其剧毒温养,得今日之蛊。
她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住三根金针,用力向外一抽,众人惊愕无声,竟仿佛听见吱吱呀呀的响声,岳锦袖看着看着觉得反胃,那三根金针上各色粘稠液体粘粘,恶心得不行。
“不同尺寸的金针,配合不同的毒虫,配合不同的时间,配合不同的手法,扎在不同的穴位,”独孤瑾墨说着,自己也皱着眉头苦着脸:“却能搭配出千种万种置人于死地的封蛊。老神仙怕我年纪小,不稳重,所以只交给了我怎样封住别人的记忆。”
“那其他的呢?”不愧被批心狠手辣,纵使面对如此常人难以忍受的恶劣场景,徐维晴还是跃跃欲试地问出声来:“还能做什么?”
“封锁能力。”独孤瑾墨耐心地介绍道,“比如将你的行走能力,语言能力封住。”她说着,摇了摇脑袋:“人的大脑中有许多控制人体运作的因素,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但老神仙已经找到切断它们与身体联系的方式。听说我师姐也是这样被封印了记忆和一部分能力……”独孤瑾墨突然闭嘴,眼珠滴溜溜四下乱转,舔了舔嘴唇,慌忙改口:“特神奇是不是?”
她说着,将三根金针分别插入霖妃的脑袋。
那些穴位……徐维晴眯着眼睛默默记录。
三根金针入脑,霖妃痛苦地抽动着嘴角,发出低低的呻吟。
“别怪我……”独孤瑾墨低声说,“要怪,就怪你生不逢时……”
她说着,将三根金针的把手处旋转掰掉,回收,然后又取出一些蓝紫色的粉末洒在三只肉虫的身体上,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灰飞烟灭。
“好了,等她醒来,应该已经忘记将近十多年的事情了。怎么处理她?”
徐维晴抬手虚指:“我听说……城外空山上有一处……呃……尼姑庵。”
独孤瑾墨:“……”
岳锦袖:“……”
姜堇澜:“……”
姜竹晟挥舞着两只小手求抱抱,姜堇澜上下收拾不了他,只好苦恼地交给徐维晴。这孩子似乎与徐维晴颇为有缘,被她抱着竟然不哭不闹,却当着众人的面往她怀里拱,涎水也流得她胸口满是,徐维晴当时羞红了脸,却仍然把持不住轻轻捏他的小脸,低声说:“小子,以后我就是你娘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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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昏迷后,所有的事情的安排都落到了方瑟身上。且看他左右逢源,一道一道命令权衡而下,运筹帷幄,竟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诸事安排完毕,只等锦衣入城。
不得不说锦衣的身份足够尊贵,竟是令九王妃徐维晴、八王爷姜飞、安澜长公主姜堇澜、乃至帝国小太子姜竹晟、盗王宁远、【浮生阁】东堂琴杀、南堂独孤瑾墨、岳锦袖等人一同出宫迎接。
她,黑衣如墨,高傲而坚韧,宛若姜夏盛世中绽放的一朵绚丽梅花。每一步的前进,力定千钧。白玉石的楼基上,她踏风而过,残影别于腰后,墨发飞扬。
她,放眉一笑,绝代风华。
哪怕相处多日,哪怕早深陷,这一刻方瑟仍是看痴了,笑出来,轻轻摇了摇头。原来,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这样夺目呵。
徐维晴下跪。
姜飞下跪。
姜堇澜犹豫着,最终随着跪下。
独孤瑾墨一愣,也犹豫着想要随波逐流,却发现身边的岳锦袖兀自向前一步,笑嘻嘻地弯腰施礼,便也学着躬身。
宁远大大咧咧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有些不合群,于是往旁边退了一步,对投目光过来的锦衣点头微笑。
方瑟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锦衣握住他的手,回给他一个温和的眼神。旋即四扫,淡淡道:“诸位免礼,移驾宫中一叙。”言罢,她特意伸手,带姜堇澜站起来,对她微微一笑:“算是正式见了……长公主。”姜堇澜这一刻突然羞赧起来,红着脸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自己曾经多么荒谬。面前这女子倾国倾城,盛放年华,怎抵自己闺阁中小家子气的妒恨难过?与锦衣对比来看,她就像一只未褪毛的幼兽,张牙舞爪地妄图“夺取”什么,到头来发现,原来自己争夺的这些,在对方看来原是没有价值的……哎……
她低下头,不敢说话。
“晴儿。”锦衣这样称呼,走到徐维晴身边,看着她欢快地跳起来,怀里的小太子也看着她痴痴地笑。锦衣伸手逗逗小太子,他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伸出小手去抓锦衣的手指。
“谁家的孩子?”锦衣笑起来,揉揉小太子的脑袋:“姜屏的?”
姜屏……
这两个字,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嗯。”徐维晴故作镇静,“长公主我们进去吧?”
锦衣一边逗着小太子,一边往宫殿里走,方瑟环顾四方,只见众人都一副“靠你了”的样子,只好组织语言,扳过锦衣的肩膀,凑到她的耳边:“最近宫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姜屏死了吧。”
她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很简单,如果他还活着,你们中有很多人都不该这样出现。”锦衣淡淡地说。事实上此时此刻方瑟才反应过来。起码,徐维晴不该抱着小太子。起码皇后、莼阳公主等人不该没有派来眼线。起码……这般人等出列迎接,凭借姜屏对她的依仗和尊敬,不该不现身。
“姜晚是不是出事了?”她回过头来。
“重伤,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方瑟的回答竟然毫无艰涩的感觉。
“宫里的事情,你们处理就好了。我累了,歇一歇,还要忙【浮生阁】的事情。”锦衣说着,转过来,挂着淡淡的微笑:“诸位,辛苦了。我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垂下目光,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她柔柔地靠着方瑟,语气却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能接替姜屏的,只有姜晚一人。”
她抬起眼眸,扫过众人,然后转身,带头向宫殿走去。
“反对者死。”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随风游来,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尖。
(本章完)
(徐维晴(愣愣地):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