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在浑身酸痛中醒来,世界却还在沉睡之中,透过窗帘的缝隙天幕深蓝。这是哪里?现在几点了?昨日并未剧烈运动的自己怎么会如长途跋涉过后动弹不得?不经意的扭头让她惊恐万分,陌生的男子在床畔安然熟睡,竟一丝不挂。她愕然,自己又何尝不是?床被狼狈地蜷缩在地板上,覆在身体上的是单薄的男士外套。
大大小小的紫青色斑散布身体各处,半透明液体依依不舍的从腿根部流到膝盖处。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一小滩红色血液已经冻结,她不寒而栗。
她知道,有一些东西,在这不经意的夜晚,永远的消失了。
萧楚抑制住心中的绝望,仓皇地穿着衣服,又怕这动静会扰醒那人,她一边注意着他是否有异样,一边手脚并用套着长裙,好像她才是做错事的人。
24小时营业的酒店灯火通明,敬业的小姐弯着腰甜甜地说着欢迎下次光临,高高挂在门外洋气的钟表上时针指着阿拉伯数字VI。
腿部酸痛无力,方才地动作透支了她最后的精力,她一直在走,轻飘飘的,仿若漫步云端。
斑马线太过漫长,延伸至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两旁也只有几辆相向而过的轿车。萧楚深吸一口气,那冰凉直穿五脏,她闭眼仰头,凄楚的风裹挟雨丝拍打在脸上,一切都失了颜色,她在无边无涯的白茫之中丢了方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个家,她曾满怀期待。
十岁的时候,她励志要做品学兼优让他引以为傲的女儿,二十岁的时候,她在温馨的餐桌旁找到一丝光亮。
如今终得大彻大悟,从她进入萧家的那一刻,萧凌就已经为她的人生拟好规划,她该有什么特长,她该在什么时候作为筹码抛出。而她做的一切,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发条断了,她慢慢地,慢慢地跪下,无法遏制地痛哭起来。
她的父亲,亲手在她的酒杯里投下媚药。
她的父亲,亲手将她抱到一个男人的床上。
她真的将他视作父亲。
寒风轻易地越过她的衣衫,亲吻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冷热交融,连痛觉都丧失了,分不清是泪滴还是雨滴,风一过,空余浅痕。终了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还得站起来,告诉自己,走下去。
走下去。
萧凌独坐在布艺沙发上,盘着腿面色沉静。他陷在黑暗里,远远看,会觉得他与林立的冰箱,吊兰无异。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楚合上门,经过他,径直走上楼。没有歇斯底里的吼叫,没有痛彻心扉的质问,可他宁愿她这样对他,然后激烈的争吵,疯狂的对峙,这样他才会更加理所当然些。
最后还是萧凌沉不住气,他的声音像空谷里的回响,“萧楚,你恨我吗?”
萧楚止步不前,眼神空洞地盯着上方的台阶。
停顿的每一秒都无限漫长。
“不,我不恨你,这是我应该的。”
她并不是这么超然脱俗,她不是不恨,而是不想恨。恨是那么伤己不伤人的情感。你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痛不欲生,而那人却觉得自己天经地义,你站在他面前撕心裂肺地数落他的错误,哭诉自己被毁的多么体无完肤,他只会轻松地耸耸肩膀,两手一摊,“关我什么事,都是你的错呀。”
时光无法逆流,就算真的逆流,他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其实你用我的婚姻来交换萧家的未来,我不是不同意的,只是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死心塌地地牺牲自己。”
她扭过头去,说出了最后一句,“我倒是也想知道,我的一夜给萧家换来多少?”
死一般的寂静,只模糊地听到,“我们还没有谈。”
她是萧凌背水一战的底牌,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也无可奈何。
萧楚苦笑着迈开自己的步伐。一声又一声的咚咚声,好似陈旧的寺庙里木桩在敲击梵钟,沉闷的回旋在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