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过草地时,自然和物质条件十分恶劣。不计其数的沼泽,变化无常的气候,饥饿和疾病,夺去了许多指战员的生命。
红2军团5师政委谭友林在进入草地的第二天得了伤寒病,体温越来越高,四肢无力,浑身酸痛,头痛得似乎要裂开。虽然同志们常用炒面给他煮面糊糊吃,可他就是咽不下去,只能喝点开水。没几天整个人便消瘦得不成样子,手腕也细得像两根木棒似的。更糟糕的是,在湘鄂川黔边打伤的右臂伤口因高烧的影响更加恶化。每天宿营时,都会挤出半茶杯脓血。
草地的气候虽变化无常,但也有点规律,上午通常是晴朗的,下午3点以后风雨或冰雹便会袭来。因此队伍一般在下午3点以后宿营。
然而,有时候情况又不是这样。
一天中午,草地像个火炉一样燥热。突然飘来一片阴云,瞬间便将整个天空罩住了。气温骤然降低,狂风呼啸而来,接着便是一场暴雨。
谭政委因发烧而图凉爽,未及时披上在甘孜发的牛皮斗篷,被淋得透湿。
这场暴风雨几乎使他失去生命。
雨停下来不久,部队便宿营了。同志们把谭政委从马上扶下来时,他觉得身上时冷时热,两条腿绵软无力,两眼冒金星,还未迈步,便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帐篷下,昏过去了。
忽然,他觉得有一股热气流入口中,他用力睁开眼,见警卫员小李正两眼含泪,小心地用炒面做的汤羹向他嘴里喂。师长贺炳炎也蹲在一旁焦急地望着他。见他醒来,贺师长便关切地问:"好一点了么?老谭。"谭政委吃力地点点头。
"我去找担架。今天你可不能再骑牲口了。""还是骑牲口吧。"谭政委怕连累其他人,不肯坐担架。
"不行,昨晚上卫生部长说过,一定要抬着你走。"贺师长又摸了摸谭政委的额角说:"还是这么烫,烧得不轻啊!"从贺师长的话中谭政委得知他昨晚一直昏迷,师卫生部长夜里赶来看过一次,并给他灌了些药。今天还要来看看他,然后再走。
不一会儿,师卫生部长董家龙同志来了。他给谭政委试体温,听心脏,然后从药包中取出了一些药片给了警卫员小李。后来,他又把贺师长拉到帐篷外,低声说了些什么。
这时,部队已踏上征途,师部的人员也都整装待发。贺师长找来一副担架让谭政委躺上,可谭政委深知,进入草地后,饥饿早已把战士们折磨得瘦弱不堪,哪能有力量再抬着一个人行军呢。
谭政委坚决不坐,并断断续续地说:"我一个倒下不要紧,绝不能叫别的同志也跟着一起倒下。"贺师长了解谭政委的脾气,便不再坚持。于是大家又扶谭政委上了马。
走了一段,谭政委感到臀部疼痛难忍。他知道由于身上太瘦臀部已被磨破。他不得不伏在马背上。
有几次,他差一点从马背上栽下来。最后,他要求警卫员小李和另两位同志将他捆在马鞍上。这样又昏昏迷迷地走了一天。
宿营后,他服了药,可病情仍未减轻。更令人焦急的是,药已用完了。
贺炳炎师长把他的病情报告了方面军指挥部。
方面军首长派了医生杨云阶到了师部。在杨医生的建议下,谭政委被抬到总指挥部。
当谭政委从昏睡中稍微清醒时,他耳边传来阵阵叹息声,接着便是一个十分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
"可惜了,可惜了。"这谭娃子若丢在草地上就可惜了。稍停又说,"杨医生,想想办法吧,不能把他扔在草地上。"接着,谭政委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前额。
谭政委极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魁梧的蓄着黑胡子的中年人和另一个稍苍老些脸颊较瘦的人,蹲在他的担架旁。
谭政委向那有胡子的人看了两眼,终于从他那坚毅的嘴角上认出:是贺总指挥!而那个年纪稍长的,便是杨医生。
谭政委此时只觉鼻子发酸,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过去,他曾在总指挥部工作过。
在贺龙总指挥面前,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孩子。而此时身患重病时见到他,就像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感到十分温暖。
此后,谭政委便跟随总指挥部一起行动了。方面军首长从卫生部的担架连中挑选出几位强壮的战士抬他,杨医生一天数次为他诊断,亲自煎汤药给他吃,炊事员想尽办法为他做"可口"的东西。
这样走了两天,谭政委的病情逐渐减轻,不再终日昏迷了。
到阿坝的前两天,刚在草地里宿营不久,大雨又倾盆而下。往常到宿营的时候,杨医生都来给谭政委看病,可今天仍不见他的影子,大家都十分不安,以为由于过度劳累,年长体弱的杨医生掉队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暴风雨仍未停。谭政委担心杨医生的安全,打发小李去问问。
小李刚出帐篷,便见杨医生披着斗篷,浑身带着雨水进来了。谭政委真是又惊又喜,忙问:"你怎么掉队了?我真替你着急。"杨医生带着歉意微笑着说:"今天来晚了。因为带的草药吃完了。几天来我常去找草药。今天走得远了些,又赶上雨??"说完便解下斗篷,给谭政委切脉、煎药。
谭政委望着杨医生那瘦削的饱经风霜的脸庞和疲乏的神色,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到了包座,谭政委的身上开始脱皮,病慢慢好了。他不忍心再坐担架,便要求骑牲口。从包座出发的那天,他刚跨上一匹骡子,骡子的后腿突然一跳,把他摔了下来。任弼时政委看到后,忙叫饲养员把他那平稳的花脚骡子牵给谭政委骑。
走了半里路,杨医生骑马从后面赶上来。他见谭政委安稳地骑在牲口上,十分高兴,笑呵呵地对他说:"五十服草药啊,整整五十服!"而此时谭政委真是感慨万千:救活自己的岂止是五十服草药,而是用数字无法计算的阶级友爱。
是敬爱的贺总、关政委和贺师长、杨医生以及那些一直抬着他在草地中艰难行军的红军战士们。战友间的深情温暖了他的身心,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使他获得新生,重新踏上了革命的征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