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夏天,中央红军在川康边境打下了天全、芦山两县,在天全休息了一天,筹备粮食和防寒物资,准备翻越横亘在前面的夹金山。
那时姜国华在红3军团供给部当周玉成部长的警卫员。还在部队渡大渡河的时候,他就病了,到了天全以后,病更加严重起来,头晕发烧,上吐下泻,几天来未好好吃点东西。但他看见人少任务重,便仍咬牙坚持工作。
一天下午,他到各个单位送了叫各部队作出发准备的通知回来,身上只觉得忽冷忽热,头有千斤重,便再也支持不住了,倒在他那张门板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下了。不一会儿,他觉得额头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摸着,接着便听到有人在叫他:"姜国华,姜国华??"小姜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周部长。他手中端着一个碗,坐在他的床前,两眼焦虑而又温和地望着他。
周部长见小姜醒来,便探下身子,轻轻地对他说:"你吃一点东西吧,这是同志们为你留下的一碗玉米面糊糊。"小姜十分感动,又很难过,泪水夺眶而出。他勉强坐了起来,推开部长手中的碗说:"我吃不下,我不能吃。部长,我作为一名警卫员,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周部长笑了:"你怎么这样说呢,你身体好的时候,对我照顾得很好。现在你有了病,我就应当照顾你。不吃东西不行呀!我们还要继续前进,翻过夹金山去和四方面军会师呢。"小姜含着激动的泪水,喝完了那碗玉米面糊糊,心中感到莫大的安慰和鼓励。部长安慰他几句,叫他好好休息,然后便起身走了。
晚上,小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部长和会计科姚科长在研究病号带不走,如何处理的问题,还提到他的名字。小姜一听便急了。他想到自己15岁便参加红军,在党的怀抱中成长起来;同时他又是个党员,从参军那天起,便受到教导:一个共产党员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难道现在这点小病就能被拖住后腿吗?他决不能留下,只要有口气,就要跟部队走。这天晚上,他思来想去,一夜未睡好。
第二天一早,部队快出发时,周部长来了。他还是那么亲切和善,他问小姜是否感觉好些了。小姜猛地从床上爬起来,直截了当地说:"部长,无论如何不能把我留下。我一定要跟着部队走。""可你的病还未好,随部队行动不方便呀。还是等养好身子再来赶部队。"小姜一听,更加紧张起来,连忙伸手拉住部长的衣服说:"我决不离开党,决不脱离部队和首长。我要跟着部队走。就是死也不能离开队伍!"部长看小姜很坚决也没再说什么。他抚摸着小姜的头慈祥地说:"好,答应你的要求,就随队走吧。把你的东西准备好,放到我的骡子上去。把你的枪交给我背。"出发了,小姜找了根棍子拄着,随着部队走。走了两三天,到达了夹金山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前进的军号便"的的达达"地吹响了。部队开始向夹金山进军。同志们拄着棍子,沿着夹金山上弯弯曲曲的小道,一步一步向上爬。一会儿太阳出来了,从山下往上望去,山顶闪烁着银光,部队宛若一条龙蜿蜒飞上天空。出发时,天气较凉爽,路也还平,小姜感到还可以支撑。时间长了,便不行了,走不多远,就拉一次肚子,然后又要休息一会儿。慢慢地他便掉队了。他咬着牙一步一歇地往上爬,来到一棵大树边,头昏眼黑,走不动了,便坐下来休息。他们部里的年轻运输员李九生,挑着两箱银元,一闪一闪地从他身边走过。他平时好和小姜说说笑笑,看见小姜这个样:便招呼他:"小姜,怎么样,咱俩比赛,加油上啊!到山那边和四方面军的同志去见面呀!"小姜心中真是万分难过,他何尝不想上呢!但是他这个腿却这样不争气,偏偏走不动了。他又给自己鼓劲:"起来吧,慢慢走,同单位的同志都过完了。"他把手使劲撑住棍子站起来,但马上又坐下了。他往山上看了看,五十里的坡,才上了这么短短的一段,这怎么行呢!正在他为难的时候,马夫老王牵着一匹骡子,来到他面前。他一看那棕色的毛,便认得是部长的牲口。老王说:"这段路还平,你骑上吧!"小姜迟疑着没有马上答应。他虽然此时已筋疲力尽,想有个骡子来帮他一把,但他又怎能骑呢!部长也很累呢,还背着他的枪,而他却什么也没带,一个人走;他不能照顾部长,反而让部长来照顾。他心中太不安了。
老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催促他说:"这是部长让牵来的,快骑上吧!过了大山就好了,那边有四方面军在等着我们,还有后方医院。"小姜的眼泪又不禁流了下来。老王又扶他上了骡子,继续向山上进发。
越往上走,路越窄,山越高越陡,空气也越稀薄,骑骡子走很危险。小姜下了骡子,拉着骡子的尾巴继续往上爬。
上午11点,他们好不容易爬到离山顶五六里的地方,休息号吹响了。大家靠着山路的左边坐了下来,吃干粮、喝水,吃饱喝足,准备和雪山决战。
这段路虽不长,但每一步,他都是使足了全身的力气才迈动的。拉肚子的次数虽少了一些,他心中却挺难受,似乎十天半个月没吃饭那么心慌。快到离山顶二百米左右的地方,空气更加稀薄,呼吸更困难,他头晕眼黑,站也站不稳,爬一步退两步。他担心他真的不行了,眼看到了山顶就过不去了,他极力控制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倒,倒下也就完了。就在他上气不接下气挣扎时,他后面通讯班的同志,这个推他一把、那个拉他一下,他才站稳了脚。就在这时,后面忽然"噗通"响了一下,接着有人"唉呀"喊了一声。小姜回头用昏花的眼睛一望,只见一个运输员连人带担子一起倒在路上。他定神一看,原来是刚才还说和他比赛的年轻力壮的李九生同志。泪花涌上了同志们的眼眶,小姜更是难过:又失去了一位亲密的战友。
周部长得到报告,很快从前面折回来,含着眼泪,亲自掩埋了李九生同志,随后把他的银元担子挑在自己的肩上,走过来伸手拉着小姜的胳膊,跟着他一起往上走。
正走着,忽然刮来一阵狂风,太阳被一层黑云遮住,顿时天昏地暗,接着便下了大雨,雨中夹着冰雹,以后就完全是下着冰雹,足有土豆那么大。同志们忙把脸盆顶在头上,有的用被子包着头。小姜挣扎着使尽全身的力量,把他在天全打土豪时搞的两张羊皮,双层叠起来,一张给部长,一张蒙在自己头上,才算度过了这一难关。
路上除了冰便是雪,前面的部队已把它踩成了一条一人深的雪巷。在这条雪巷两旁,躺着一些亲爱的战友,他们为了人民的解放,为了革命事业,坚持到最后一息,最终长眠在雪山上。部长挑着担子,拉着小姜的手,继续向最后一段山峰爬。他不住地对小姜说:"革命真是不易啊,躺在路旁的这些同志,不正是为革命而牺牲了吗?"说着说着,他的眼睛红了,几点热泪滚落在小姜手上。他又说:"我们活着的人,可不能泄气啊,一定要继承烈士们的事业,斗争下去。"小姜听了这话,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疾病缠身,几天又未吃饭,但他还年轻,他鼓励自己:只要一息尚存,就要爬过山去。咬牙!再咬牙!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他们终于爬上了山顶。部长爽朗地笑了,他说:"哈哈,夹金山,你再高也挡不住勇士们的坚强意志。姜国华,你胜利了,你上来了。"到达了山顶,小姜自然十分高兴,但身体却也实在支持不住了。他往四处看了看,到处都是雪和冰雹,只有一个桌子高的用石头垒成的小庙。小姜想坐下来休息休息,忽然觉得有了什么东西在他背上击了一下。他身一斜,向山下踉踉跄跄地跑出三四十步远,立住了一看,原来是部长在推着他。他笑着说:"现在你可以坐下休息了,山顶上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休息的。"说罢,他又忙着去照顾其他的同志了。
小姜感激地看着部长从身边走过,才靠着块石头休息了一会。他往山下一看,半山腰是云彩;山上却被太阳光照得亮亮的。小姜又拄着棍子站起来,踏上了下山的路。他边走边感慨道,多亏有周部长的一路关照和鼓励,他才最终把这高耸的大雪山远远的撇在了后面。在以后的革命征途上,将时刻牢记周部长的嘱托:"要继承烈士们的事业,坚持斗争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