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丁振华已经等在20路电车HN路站。今天与钱海芬约好去王开照相馆拍结婚照。南京路上的商店刚刚开门，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昨天丁振华刚理过发吹过风，今天一早将头发精心梳理了一番，突然发现梳子上有许多掉落的头发，再看看头顶头发有点稀疏，感觉头发油油的，丁振华心想会不会电视里说的脂溢性脱发，心里没底也没有时间多想，往头上涂了点发蜡。车站上的刮过来的风将头发吹得有点翘了起来，为了保持完美形象，赶紧用手将头发压了下去。
一辆20路电车靠站，钱海芬下了车，见到丁振华已经等在车站。丁振华看到的钱海芬焕然一新，新烫的头发，卷卷的长波浪，脚下一双细细的高跟鞋，丁振华上前扶了一把下车的钱海芬。钱海芬今天穿着新买的高跟鞋姿态特别妩媚婀娜。
“今天你穿高跟鞋人显得挺高的。”
“前几天小姐妹陪我去淮海路蓝棠皮鞋店买的。”
“不过双鞋真的很漂亮，特别是身材高了许多，我的身高优势被你遮盖下去了。”
“哪里哪里，还请兄长多多关照。”钱海芬调皮地说道，转而一手勾住了丁振华的手臂，向马路对面的王开照相馆走去。
丁振华推开了王开照相馆奶白色的弹簧门，进了大堂。店堂里已经有几对新人在等着拍照。丁振华与钱海芬来到了柜台：“请问这结婚照怎样拍？”
“双人全身二张，女的全身一张，女的半身一张，这样四张一套118元，可以看样片，不满意补拍一次，二次中矮中取长，本店送照相册一本。”
“还有其他选择吗？”钱海芬觉得光拍套装照单调了一点。
“婚照套装是规定的，可以加拍婚纱照，费用另加。”营业员介绍道。
丁振华再问道：“租婚纱多少钱啊？”
“男西服10元，女婚纱20元。”
丁振华选了一套西服，规格大了一号，西服背后有二个大大的字“王开”。
“同志再小一点的西服有吗？”丁振华问道。
服务员二话不说拿了二个夹子在丁振华的背后将衣服折叠起来夹上了。丁振华照着镜子一看，嗨，像变魔术一样西服已经相当合体。男西服已选定，丁振华陪着钱海芬选起了女士婚纱。钱海芬看看这些婚纱不是太白有点脏兮兮的感觉，便问服务员：“这些婚纱干净吗？有没有再白净一点的。”
服务员眼睛一白说：“你这个女同志真的很挑剔，这些婚纱每星期都干洗一次消毒，就这个几套，要不你自己带来。”
钱海芬也没辙，谁家里有婚纱，只能勉强挑选了一套。丁振华已经穿好了西服坐在大厅里等着钱海芬，化妆师替钱海芬描完眉后，在脸上抹上了打底霜，脸颊上稍许涂了点胭脂正用手指抹开，钱海芬问道：“拍黑白照也要抹胭脂？”
化妆师解释道：“要的，黑白照片又叫全色照片，各种颜色反映在照片上就有丰富的层次，化过妆的脸在照片上就有了立体感。”
“哦，明白了。”
两人站在了摄影室内圆形的垫高台上。
“好，女的头向男的靠过去一点，这是结婚照要亲密一点，手往上抬一点，好。男的身体再转过来一点。”工作人员将女的婚纱在地上摆了一个大大的圆形，并在上面打了整齐的褶裥。
摄影师手里抓着橡皮球，嘴上发出了最后的要求：“注意，男的头往里再歪一点点，两人再微笑一点，娶这么漂亮的妻子应该发自内心的微笑，准备一，二，三。”卡擦一声，照片拍好了，也拍出了两个人一辈子的承诺。
丁振华工大毕业后回到了SH鹏程服装厂。被厂长分配到了技术科，技术科娄科长带着丁振华来到了四楼样板间。样板间是一间四十多平方的房间，横排着五张工作台。楼科长将丁振华介绍给了一个络腮胡子的老师傅，“这是负责样板间的陈师傅，他负责全厂的生产样板制作，你就跟着陈师傅一起工作。”
“陈师傅你好，今后请多多关照。”丁振华有礼貌地打过了招呼。
“客气客气，你是大学生今后共同学习共同提高，互相学习。”陈师傅说得也谦虚。陈师傅的宁波话硬硬的，丁振华想怎么做衣服的师傅都是宁波人。楼科长介绍了另一个正在剪样板的四十几岁的师傅：“这是金根师傅，他也在陈师傅手下干活。”从楼科长的话里丁振华明白了金根是自己的师兄。
金根师傅浓重的苏北口音给丁振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师兄捧过来一大叠画好线的纸板放在最后第二个桌子上说：“师傅叫你坐这个位子，你今天就剪这些样板。”说完拿出了一把黑呼呼的大剪刀。丁振华拿着大剪刀在纸板上剪得歪歪扭扭，大剪刀一点也不听话很难掌控。陈师傅过来一看：“这个纸板剪得像什么样子？剪好的纸板边缘要光滑，不能歪歪扭扭的，特别是裤子龙门部位一定要圆顺。”丁振华埋头苦干剪了三天后出来的样板才得到了陈师傅的认可。可丁振华的手上已经剪出了三个血泡。
外面车间门口有一个工人扯着嗓门在喊：“你们为什么扣我的质量分，我是按腰围净样板尺寸做的，如果尺寸有误一定是样板出了问题。”
质检科考核员吴爱英嗓门也不低：“我现在量下来腰围做小了，应当扣质量分，这是我的工作职责，至于你说的净样板出错了，你自己去与做样板的师傅交涉。如果核实下来确实样板出错了，则本次扣分取消。”
旁边的工人站出来打圆场：“不要吵，有什么事总是讲得清的，等会去样板间问一下陈师傅。”
样板间的门被工人们推开了，缝纫车间主任黄招娣拿着腰围净样板大桑门对陈师傅说：“陈师傅你看看，按工艺书腰围规格，这个净样板正确吗？”
陈师傅核对了工艺单腰围尺寸，再量了腰围净样板，话音在嗓子眼里打了个滚：“这个净样板是小了。”
工人们得到了陈师傅肯定的回答后找质检科吴爱英去了。
陈师傅马上对着金根严肃地说道：“金根，这个GF6480裤子腰围净样板是你出的，现在马上将正确的净样板做出来，给车间送过去，原来错的净样板撕掉。”
这件事给丁振华不小的触动，小小样板事关重大，小错误到了车间会放大到严重地步，还会造成批量性的次品。
SH贝丽童装厂的会议室灯火通明，厂长刘敬华正在为一批出口RB的童装交货搞得焦头烂额。车间完成任务时间计划是本月25日，而RB客户一定要提前到本月20日交货。
刘厂长与三个车间主任及计划科周科长商量，如何加班加点来完成这个任务。计划科周科长叹起了苦经：“这个月的生产任务本来就重，这批五万件童装加工工艺复杂，款式又多，共有五十多款，要印花绣花还有司马脱绣，泡泡袖百褶裙。原计划本月25日交货已经是非常紧张，客户一定要20日交货，否则将空运，而空运费与加工费差不多，等于白做。”
刘厂长见车间主任们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你们车间里看看还有潜力可以挖吗？厂里有困难要大家想办法群策群力来解决。”
一车间冯主任说：“原来25日交货非常紧张，已经跟工人们做了工作，这个月少请假坚持一下，有些女同志来例假肚子疼都在坚持，看来要提早五天肯定来不及，最多提前二天，这是底线了。”
刘厂长想起了青浦白鹤工厂原来加工过童装：“周科长你明天打个电话去青浦白鹤工厂问一下，他们的生产线还有空挡吗，如有空挡拉个一万件童装过去，这个一万件就是晚一点交货我准备空运，丢卒保车，这样我们可以保住整个合同的完成。”
“这个办法好，我明天就打电话问一下，估计问题不大，他们厂人比我们多，而且质量也好。”
刘厂长的主意减轻了各个车间主任的压力，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刘厂长看看时间已晚：“同志们今天的计划会议就开到这里，等明天周科长联系，有什么新情况及时会与你们协商。手里的生产要抓紧最好能超额完成，一车间冯主任留一下有点事与你商量。”
大家走了后冯主任问刘厂长：“你找我什么事啊，快点讲我要赶紧回去，明天还要上班。”
“别急，真的有事。我们厂部自从办公室张主任身体不好长期病假以来，这里大量的文书及对外联络工作没人做。我考虑再三，最近钱海芬大学毕业回到了流水线，需将她抽调到厂部做办公室副主任的工作。我是这样考虑的，第一，她来之后，这里的文书工作有了着落，第二，对外联络工作安排她去做，另外钱海芬人也长得漂亮，对外联络工作需要形象好一点。第三，这次工大毕业成绩不错也积极要求上进，给人家一个提高发展的机会。”
冯主任想了一想：“既然厂长说了这么多理由，钱海芬我不放也得放。只是现在工作太忙，她又是装袖子的关键工段，她如到厂部去了，我这里的工作肯定要困难很多。”
“你们车间大人多，调节余地也大，厂部工作是龙头，龙头跑不快车间也没劲。”
“好，我说不过你，车间里这么好的人才被你挖走，以后有新进人员优先考虑我们啊。”
刘厂长见冯主任松口了：“好一言为定。明天中午十点你通知钱海芬到我办公室来。”
缝纫一车间内生产热火朝天，为了赶交期工人们上厕所都是小跑步。流水线上下来的半成品堆得像小山一样高，长条工作台边围坐着里弄居委请来的老阿姨老妈妈，戴着老花镜认真地修剪着线头。
钱海芬埋头在缝纫机上装童装袖子，因为童装规格比较小，所以装袖子是个细心活，需要细长的手指在小小的袖笼中灵活掌控，童装一个袖子装好了，钱海芬拿起袖子检查了还满意，正准备装第二个袖子时，车间冯主任走了过来在钱海芬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钱海芬点了点头，马上又装起了第二个袖子。
翌日上午十点，钱海芬准时来到了厂长办公室。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见刘厂长在打电话，就在边上等着。过了一会刘厂长挂了电话。
“钱海芬过来坐。”刘厂长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她。
刘厂长点燃了一支烟：“这次去读工大有什么收获吗？”
“有很大的收获，学习了过去没有接触过的很多知识，特别是服装设计，服装工艺制图等理论知识，而且还做了自己设计的服装。”
钱海芬指着自己身上穿的滑雪衫：“刘厂长你看这件就是毕业设计的衣服。”
刘厂长流露出惊讶的眼光：“哟，得奖的作品就是这件？嗯，是不错老好看的，有新意特别是配色的嵌条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钱海芬不好意思地说：“嘿嘿，谢谢厂长夸奖。”
刘厂长又吸了一口烟：“这次叫你来是因为厂长办公室主任长期病假。我这里一大堆事务没有人来处理，而做这工作要有知识与耐心，对工作要有高度负责的精神。考虑来考虑去还是你胜任这个工作。”
钱海芬低着头搓着双手：“厂长这么信任我非常感谢，我拍做不好工作拖了厂长的后腿。”
“你是大学生，这个工作应该能够胜任的我有信心，你也不要推脱了，你明天就到厂部来上班，与你们车间主任讲好了。”
钱海芬用感激的眼神对厂长说：“谢谢厂长的培养，我会努力做好这个工作。”
下班前车间里已经议论纷纷，几个咋咋呼呼的女人老远就叫道：“钱海芬升官不要忘了我们，要买糖吃。”
“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我们做到死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以后不要忘记我们这些姐妹，有好处想到点我们。”
冯主任：“好啦好啦，大家不要潮来兮，钱海芬调上去是我们车间的光荣。”
大家听到车间主任的话后就平静了下来。
钱海芬二年前打的入党报告获得了批准，在庄严的党旗下面宣了誓，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共党员。
丁振华在家赶做自己结婚的西服，面料是SH章华毛纺厂出品的深藏青隐条英国花呢，据营业员介绍是最新的面料，手感很滑用手一抓松开后上面一点痕迹都看不出，真是一块好料。每天下班吃完饭就开始做，一套西装很费时间，西装外套一件，西裤二条，马甲一件这样一套没有半个月业余时间是拿不下来的。纸样做好后裁剪，要将硬得像硬纸板的胸衬烫得像弹簧有弹性，在奶胸部位用手推来推去最高点始终在胸部，按下去马上又弹了回来弹性十足。扎驳头可是功夫活，手指头上都扎出了无数细小的针眼。丁振华将半成品穿上试样，觉得还算合身就是肩部有点偏大，用划粉在肩部上做了标记，以便于缝纫时按标记线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