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虹跟着黄场长来到一间用木板铺就的地板房子，告诉李虹：“我们农场都是几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没有多余的房间，只有这里适合做临时的宿舍了。男生在那边，你们在这边。出门就是鱼塘，平时洗漱也方便。晚上洗澡，我们的工人可以挑热水过来，那边我们临时搭了个茅草棚，男左女右，就当澡堂了。条件就这个样子，你们就将就将就吧。”黄场长边说边指给李虹看。
李虹仔细观察了这间屋，房子很宽大，住百十人也没有问题。地板也可以叫成楼板，因为下面是吊空的，很干燥，打地铺是没问题的。墙壁只有用篾条围成的夹壁，而且只有半截。房子修在一个小山坡上，透过没有粉糊过的夹壁墙，可以看到农场一望无际已经可以闻到稻谷香的稻田和远处的长江。“风景这边独好”，李虹头脑里突然冒出了毛主席的这句诗，笑着对黄场长说：“我们是来锻炼的，不是来享福的。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那好，时间不早了，你招呼同学们进来铺床，等会我叫人来带你们到吃饭的地方去。”黄场长那大嗓门干脆利落地说完，便离开了。
李虹把女同学叫进来，指着屋子的一个角落说：“那边有农场为我们准备的篾席子，大家把席子拿来一个个挨着铺好，外面的鱼塘里有水，自己打水把地铺抹干净，再把行李打开。”
女生一进来，看到这个条件，马上就有人说道：“让我们睡地铺啊？”
“地铺怎么了？只要没有虱子和跳蚤就行。”王秀莲对虱子和跳蚤仍然耿耿于怀。
“这个墙壁等于没有一样，睡在里面就能看太阳和月亮。”
“还可以数星星。”
“反正那么热，又没有电扇之类的东西，正好通风透气。”
“这楼板还有这么宽的缝隙，从上到下都透气。”
正当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评论着，突然，刘萍萍大叫了起来：“哎呀，大家来看，下面是猪圈。我们是睡在猪圈上面！好臭啊！”一边说，一边捂住鼻子。
李虹刚才没有注意下面，听刘萍萍这么一叫喊，也同大家往缝隙里朝下看。可不是真的，高高的楼板下面，全是用石头砌成的一个个猪圈。难怪李虹早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以为农村就是泥土的芬芳和屎臭交织的味道。每个猪圈大概有四、五条猪，这会儿一个挨着一个，睡的正香，难怪没有被发现。
就像炸开了锅似的，女生们又开始议论了，有的说人怎么跟猪睡在一起嘛；有的说这个地方不能住人，埋怨农场不重视她们。
王秀莲吵了起来：“下面猪儿叫，上面蚊子多，这叫人咋个睡得着觉。我们白天参加劳动，晚上又睡不着，不生病才是怪事。我们应该去反映一下！”
刘萍萍干脆打着哭声道：“受不了，受不了！我要回去了！”
李虹看到同学们的情绪从高潮降到低潮，立即正色道：“吵什么吵！睡这个地方怎么了？我们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黄场长说连他们的职工都住的是集体宿舍，他哪里能安排出那么多的好房子让我们住？农场的条件是艰苦一些，但是大家不要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都是一觉睡到天亮的年轻人，瞌睡来了哪里还听得见猪叫。蚊子多可以点蚊香嘛！睡在这里可以数星星看月亮，有什么不好？《长征组歌》里的歌大家还记得吧？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平时大家都说得好，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忘了呢？”李虹的这番话，说得大家都不开腔了。李虹又道：“你们看看人家男同学那边，一样的条件，没听他们吵闹。我们女生不要一遇到困难就吵吵闹闹，让他们看不起。大家听好，从现在开始，不准再说这个事情，集中精力打扫卫生，铺床休息，听候命令！”
李虹说完话，带头将篾席铺好，拿着脸盆到外面打水去了。
鱼塘的水很清亮。说是鱼塘，其实并没有喂鱼，主要用于生活的洗漱用水。鱼塘很大，但不是很深。李虹站在鱼塘边，捧了一捧水往脸上浇，很凉快，舒服极了。男同学们早已站在鱼塘边洗洗漱了，有的甚至脱下上衣，跳在鱼塘里洗澡。有的互相朝对方泼水，打起了水战，好玩极了。李虹看着那边热闹的场面，很开心，便朝女生住的屋里喊：“哎，快出来凉快啊！”
随着李虹的一声喊叫，女生们都端着各自的脸盆出来了。看到男同学那边很热闹，她们也受到感染，全都来到鱼塘边，有的也甚至学着男同学的样子，挽起裤腿跳下了鱼塘。大家都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
李虹趁同学们在水里玩得开心的时刻,大声喊了一句：“同学们，注意安全！”便把班干部叫在一起，了解男生那边的情况。
杨林说：“我们那边还好。臭都不怕，就是蚊子多，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否则，怕同学们生病，对开门办学的影响不好。”
李虹说：“这次来县农场，柳老师没有来。虽然说是政治学习的原因，但我体会主要还是为了锻炼和考验我们，看我们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能不能带领同学们完成任务。这样吧，我和万芳芳负责女同学这边，杨林、周清华、穆小兵负责男同学那边。从明天开始，我们要与农场职工一样参加劳动。蚊子的事情，我找黄场长想想办法。
正说着，黄场长与赖光明来了。人还没有走拢，声音就响起来：“同学们，委屈大家了。农场没有多余的房子，只好把堆柴火的屋腾出来。不过这里的空气新鲜，通风透气比较凉快。就是蚊子多一点，不过这个事情好解决，我们已经割了不少的艾草，等会儿天黑时，把它点燃薰一薰就好了。”
说话间，黄场长就到跟前，看到同学们在鱼塘里玩的很开心，赖光明高兴地说：“怎么样，场长？我说他们会喜欢这个地方吧，看，全都玩疯了。”
李虹说：“我们正说蚊子的事情呢！黄场长，你为我们想得真周到。”
“都是这小子的功劳！”黄场长喜爱地摸了摸赖光明的头说。
见李虹他们不解，赖光明道：“你们要来的事，黄场长愁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说吃的不愁愁住的。我就把他带到这里来，把堆在屋里草全部搬出去了。”说着，用手一指。
真的，不远处，堆着几十个像山一样的草堆。
“我经常在这里值班。这里除了有一点点猪粪的味道外，夏天住在这里还是蛮舒服的。”赖光明的一席话，让李虹他们很感动。杨林感慨地说：“我们没想到的，黄场长他们都想到了。谢谢你们！”
“谢什么呀，你们柳老师不要在周书记面前去告我的状就行了。哈哈哈哈！”黄场长爽朗的笑声，感染着同学们。
“同学们，没得猪粪臭，哪来嘎嘎（土话：肉的意思）香。黄场长请大家吃红烧肉，大家只要把猪臭想成猪肉，就一点也不臭了！”赖光明的俏皮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黄场长一边笑一边说：”对，对，请大家洗漱好后就到食堂里去吃红烧肉！“
“喔，喔！”同学们全都欢呼起来，有的将手里的毛巾和其它东西往上抛，有的急忙从水里起来穿鞋。
李虹对杨林道：“各自在屋子里集中一下，给大家讲一讲纪律要求。整队去吃饭，要跟农场的职工们留下好的印象。”
杨林答应着。大家分头整队去了。
黄场长真是大方，除了红烧肉以外，还有水滑肉和好多的蔬菜。那年头，猪肉都是定量供应，同学们那见过这么敞开吃肉的，一个个吃得满脸冒油。黄场长看到大家不声不响吃得特别带劲，脸上抑制不住笑容，不停对大家说道：“同学们慢慢吃，我们这农场啊，什么都缺，就是这粮食和猪肉不缺。大家喜欢吃的话，以后我每顿都叫食堂给你们弄，好不好？”
“好！”大家停住嘴，异口同声地大声答应道。
李虹想，难怪到农场来要开后门。
李虹和班干部们是第一次独自带同学们出来，怕发生意外。李虹安排杨林派几个男同学协助赖光明去烧艾草，安排其他的人在离房子不远的一处草坝上玩。可是，来到这么个新鲜好玩的地方，同学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尤其是男同学，早已跑到田间地头去打仗了。万芳芳也约了几个同学去采野花，只有王秀莲和几个对编胶绳入迷的女同学，在那里相互交流着怎样编梅花，怎样编金鱼等的方法。
有小平原之称的县农场，此时的田野正是由绿转黄的季节。稻谷已灌满浆，正在等待成熟的收获。李虹漫步在田埂上，闻着泥土的芬芳，稻谷的香甜，心儿像醉了一般。她看过小说《艳阳天》，被那里面描绘的农民对土地的感情，深深地感染。在城郊二队劳动时，也亲身体会到土地对农民的重要。没有土地，就没有农民，没有农民，我们就无法生存。柳老师告诉过她，此次来农场的目的，一是为了锻炼同学们的意志，二是让同学们增长一些农业方面的知识。最重要的还是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看看学生能不能管理好学生。所以，李虹感到这次的重担比任何一次都要大，她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艾草的香味随着傍晚的微风徐徐吹来，淡淡地笼罩着田野，使这泥土的芬芳和稻谷的甜香又有了一股清香的味道。李虹很久没有一个人这样漫步田野了，心旷神怡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觉得农场田野的美与城郊二队那种山乡田野的美不一样，这里因为土地平整，田野是整齐划一的那种美，沟是沟，坎是坎，稻田里的庄稼也是四四方方的，像一块块巨型的彩色地毯，显得有几分严肃。而城郊二队，山水上下相间，田土高低错落。尤其是层层弯弯的梯田，勾画出舒展的随意。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远处的山头。李虹恋恋不舍地往回走着。快到住处时，只听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今天的艾草薰得特别多，晚上再点上蚊香应该睡得着觉了。”“是啊，赖大哥，你又让我们学到了不少知识。”“嗨，那叫什么知识啊！一个人，只要你肯干、肯学，一到这里，自然就会了，还用得着学？而且，这也叫知识？别把知识这两个字遭贱了！倒是你们，正在长身体长知识，不要把大好的时光耽误了。老话说得好，书到用时方恨少。别像我这样。”
原来是赖光明和杨林他们，烧完艾草回来了。李虹听赖光明的话，就跟父亲说的差不多，觉得他有些老气横秋。她怕杨林受他的影响，便喊了一声：“杨林，是你吗？”
杨林答应：“是我们！”
李虹在喊杨林的时候，头脑里出现了她与杨林在充满诗意般田野里散步的场面，脸有些红。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到杨林她就会这样，而她又特别喜欢与杨林在一起。尽管她知道这样做有些小资的情调，柳老师是反对的，但她有时还是情不自禁。比如现在，她就希望杨林陪着她在广阔的田野上漫步畅谈。
赖光明和杨林停住了脚步。李虹赶了上来，看他们朝着住地相反的方向走，便问：“你们到哪里去？”
杨林道：“我到赖大哥的宿舍去。”
李虹有些失望，但仍然不甘心：“第一天你就要去麻烦人家，好意思啊？”
赖光明接过话：“要不今天你就别去了，反正有的是时间。”他已经看出点名堂了。
“不，说好的事情怎么能说变就变。”杨林对李虹:"你先回去吧，我去赖大哥那里有事情。”说完，拉着赖光明就开走。
李虹被杨林这样甩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对杨林就这点不满意。
走了好远，赖光明一脸坏笑地对杨林道：“你没看出来，你们李班长对你一往情深呢，你小子还不领情。”
杨林的脸红起来，使劲捶了一下赖光明的背：“别胡说，我们都是学生，那像你这个老油子，什么都懂。”杨林停了一会又道：“哎，说真的，你都二十好几了，结婚没有？”
赖光明依然油腔滑调道：“你看咱一米八的个，人又长得帅，追咱的女人是排成了队。”
“咋样，选一个没有？”杨林急迫地问。
赖光明故弄玄虚：“怎奈咱想着家里的一家老小，怕哪个女人跟着我受罪，只好暂时作罢。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家人。”
杨林很认真地说：“肯定会有好心的女人理解你的，你不要耽误自己哟。”
赖光明看杨林那个认真劲，忍不住笑了起来：“嗨，逗你玩的。”随后又认真地说道：“说真得，那仅仅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我还想看看有没有出去读书的机会，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出去上上大学。”
杨林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对他肃然起敬，更加喜欢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