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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明英宗——是谁帮了他“造反”(2)

瓦剌首领也先在放还英宗后,屡屡派人来修好,请求派使臣报聘,朱祁钰就耳朵聋了一样,不理。在也先无休止的请求后,朱祁钰告诉也先,从今后,我准备不再向你方派出使者。但也并非绝交,你该进贡还是需要进贡的,我们只是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往来而已。朱祁钰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他担心也先提出叫朱祁镇复位的要求。

过不久,御史钟同带头,诸多大臣联名上疏朱祁钰,要他尽臣子之礼恭敬对待朱祁镇,以符合理学宣扬的“父慈子孝、君敬臣忠、兄友弟恭”的行为准则。在这些大臣眼中,朱祁钰的郕王爵位是朱祁钰册封的,那么,也就是说,朱祁钰是朱祁镇的臣子。而君主把皇位传给臣子,臣子又奉君主为太上皇,那么,朱祁钰虽然是皇帝,但仍旧是朱祁镇的臣子,所以,朱祁钰应该以臣子之礼待朱祁镇。

这些大臣的思维很怪异,其实饶来饶去,他们还是想要朱祁钰让出皇位。

1453年,朱祁钰即帝位的第三年,他实在受不了这些大臣的连连轰炸了。同时,他又担心这些人在劝说不成的情况下会做出偏激的事情来。为了彻底让这些人死心,他在该年五月把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的太子之位撤消,让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

这件“废别人儿子立自己儿子”的事说起来简单,其实,朱祁钰费了不少心思。从他登基始,就没有人要求立他儿子为太子。因为大家都知道,当初太皇太后立他为皇帝的同时也立了朱祁镇的儿子为皇太子。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白,你哥哥被人活捉了,你才有机会当这个皇帝,不过你只是“代皇帝”,这个天下还是你哥哥的。

为了改变别人的想法,他就决定把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首先,他试探地问太监金英:“七月初二日,东宫(朱见济)生日也。”金英马上反驳,“东宫(朱见深)生日是十一月初二日。”朱祁钰只好闭嘴。金英的立场其实代表了满朝文武百官的立场。

直到1453年,一个广西浔州守备都指挥因为犯罪即将被朝廷查办,为了逃脱死罪,他派人到北京上疏朱祁钰请改换太子。朱祁钰趁势就开始赏赐臣子们金元宝,然后把意思说了出来。俗语说,吃人的嘴短。这些大臣见朱祁钰慈祥地望着自己,就不好意思破坏朱祁钰的美事了。废黜太子后,朱祁钰的地位似乎变得稳固起来,但仍有人把矛头指向当时的于谦,大惊小怪地说,于谦难道就不知道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关于谦屁事!

天不随人愿

就在外面闹得风风火火之时,处在南宫的朱祁镇却寂寞惆怅。确切地说,自从他回到京城后就已经被软禁了。朱祁钰比他要聪明得多,两个人虽然是同一个父亲所生,但做事风格与行事能力却大相径庭。朱祁镇在位时,重用王振,虽然不以吃喝玩乐为己任,但对朝中事情的处理往往很糟糕。他九岁登基,皇太后帮助他处理事情,等他长大后,他依旧没有学会怎么样把一个帝国大方面管理好。朝政腐败到极至,如果不是也先攻打京师而发生土木之变,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国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朱祁钰就不同,他即位后敢重用于谦并在朝中大量任用贤才,仅这一点,就比朱祁镇强出许多去。但是,在皇权面前,两个人是相同的,都想维护住皇权。不同的是,朱祁钰一直在进攻,而朱祁镇此时根本就没有能力还手。

事情一直顺利地进展着,或许再过几年后,朝中大臣几乎就承认了朱祁钰的合法地位。但天不随人愿,景泰六年(1455年)十一月,立为太子还不到一年半的朱见济死了。而更让朱祁钰心冷的是,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景泰七年(1456年)四月,还是那个御史钟同,他上疏请复立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该年五月,礼部郎中章纶也上疏,请求复立朱见深为太子,并且要求朱祁钰在每一个月的初一、十五,与各种节日,率领文武百官,朝见“太上皇”于宫城的延安门。朱祁钰还没有读完章纶的上疏,就扔了下去,咆哮地叫锦衣卫把章纶逮捕,加以拷打,追问主使。顺便也把上个月喜欢上疏的御史钟同扔进了监狱。

两个人本来是可以无事的,但一年后由于“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的到来,两个人得到了一死一伤的结果。廖庄本来是到北京汇报工作的,可当朱祁钰一听到他的名字时,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有人就提醒他,此人一年前曾经上疏,让您侍奉太上皇,并且称臣。朱祁钰想起来了,同时也把在监狱里的章纶和钟同两个人想起来了。

他大怒,令锦衣卫拿下廖庄并和章纶、钟同一起押解到宫门外,实施杖刑。钟同当场就被打死,章纶在被打完以后不四,就又被关回牢里,廖庄被打完也没有死,朱祁钰便把他贬到四川宁羌驿,充任驿。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赔掉性命也要争一个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名分”呢。这就是明朝之所以为明朝的原因。

明朝的士大夫们在理学的熏染下,形成了一种特有的节操,这种节操让人不寒而栗,他们可以为了一个原则把性命挂在腰间。由于他们这些人的努力,所以,在明朝,“立嫡立长”的皇位继承制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身份是否嫡长已成为评判是否为名正言顺的皇帝的是非标准。只要身份正,即使无才无德,昏庸腐朽到极限,一旦有人造他的反,就会人人群起而攻之。朱祁钰即位时,大臣们是赞同的,因为此时正值国家存亡之秋,国不可一日无主。但国家一旦太平了,朱祁钰的“嫡子”身份就毫无悬念地遭到质疑。特别是当前任皇帝朱祁镇还有能力当皇帝后,这种质疑声音更加强烈。

事实上,朱祁钰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从他废黜朱见深立朱见济到朱见济死的那一段时间里,朝中大臣对他的非议之声正在渐渐褪去。他很有可能成为明朝历史上第一个以“嫡子”身份不诉诸武力就能坐稳龙椅的人。

但是,当他亲儿子一死,他的地位就发生动摇了。这种动摇应该是在他身后,而不是在他身前。他似乎考虑得太多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儿子,而且大臣们不可能给他时间去生儿子。说到底,还是“立嫡立长”的皇位继承制与思想在大臣心中起作用。

可以肯定的是,朱祁钰的心情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他不想把皇位(包括他死后)让给哥哥,另一方面,他又不忍心对哥哥痛下杀手,最终,他亲手把自己推到了两难境地。

太上皇造反

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朱祁钰忽然得病,并且似有归天症状。群臣大惊,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朱祁钰还是没有立太子。这几年,他也很倒霉,没有生下一个儿子。当他卧病在床时,先出面的却是于谦,每天都领着许多大臣,上疏请求“立皇太子”,朱祁钰明白于谦的意思,是想恢复朱祁镇儿子朱见深的太子地位。但于谦却不明说,只是叫他早立太子。东阁大学士王文似乎想另立明仁宗第五个儿子襄王朱瞻墡的儿子朱祁镛,但也没有明说,只上了一疏,请求选择一个人立为太子。

这些人在这个时候还在打哑谜,朱祁钰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叫太监传旨,说自己将在正月十七日临朝,宣布他的决定。至于是什么决定,到底立谁为太子还是不立,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因为就在这个月的十四日,“太上皇”朱祁镇造反了。

帮助朱祁镇造反的首要人物是左副都御史徐有贞、武清伯石亨、太监曹吉祥、前军都督张軏。历史把这次造反称为“夺门之变”。

徐有贞在朱祁钰即位以前,只是翰林院的侍讲,朱祁钰称帝期间,因为他治河有功,所以升他为左副都御史。这个人野心很大,想要当国子监祭酒,就托于谦向朱祁钰说情,朱祁钰觉得此人只能是个御史。可徐有贞却怀疑于谦在中间做了手脚,以此痛恨上于谦。朱祁钰之所以不肯让他当国子监祭酒,并非是因为他能力不够。而是因为当初在朱祁镇被俘后,这位徐先生建议放弃京师,迁都南京。如果真要如此,那朱祁钰就不可能即位。

石亨在朱祁镇时任“都督佥事”。后来,在保卫北京的战斗中,石亨出力最多,于谦向朱祁钰保荐他,升为“右都督”,掌“五军大营”,封武清伯。但此人自知功不比于谦,就在朱祁钰面前请求再封于谦的儿子为军前卫千户。可于谦却说,“用人之权在天子,石亨为什么要做主?”石亨气得要死,本来自己是一片好意,可于谦说得话真不是人话。后来,他因事不法,于谦就找人劝戒他,石亨更加火了。

曹吉祥是一个标准的混蛋宦官,王振在世时,他常常出外监军,所以,朝中大臣处理王振一党入地狱事宜时,他由于在外监军而躲过一劫。后来,他回到京师,大家都对王振的气消了,就没有为难他,但都不给他好脸看。

张軏在朱祁镇时官至前军都督,总管“京营”。在朱祁钰即位以后,他未曾升官,而且因“骄纵不法”,被朱祁钰关进了监狱,他因此就对朱祁钰有了仇。

可以说,这四个人都不是苦大仇深之辈,但也正说明了“夺门之变”并无正义性,所以,把“夺门之变”看作是朱祁镇的“造反”并不过分。

发动政变的机缘,是朱祁钰无法“郊宿斋宫”,就召见石亨于病榻之前,命他代为行礼。石亨一见到朱祁钰,就断定此人不久将会归天,于是走出皇宫就找了徐有贞商。两个人本来是想复太子,但谈到那个可恶的于谦时,徐有贞就说,“与其复立太子,不让直接让英宗(朱祁镇)复辟。”达到一报私仇,二可以加官晋爵的一箭双雕的目的。

两个人又找到张軏与曹吉祥,四个人一拍即合。于是,在正月十六日的夜里,便发生了“夺门之变”。几个人带了一千兵冲到了朱祁镇的南宫,宫门紧闭,拍打又没有人回应。他们就让几十人举巨木强撞大门,又命士兵翻墙入内,用“辇”把朱祁镇抬到了“奉先殿”,高坐龙椅。这时候天已快亮,到了习惯上皇帝坐朝的钟点。他们就击钟鸣鼓,叫文武百官进宫。文武百官们匆匆进殿,发现上面坐着的不是朱祁钰而是太上皇,一时之间噪声四起。

朱祁钰在后面听到喧哗,忙叫人出来打探。人家告诉他,你哥哥在龙椅上坐着,百官朝贺呢。朱祁钰这个时候说了一句最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好、好,兄为之甚善。”

这是一种出于什么想法的话?是他被“立太子”一事折磨得精神恍惚了还是病得失去了理智?

朱祁镇复辟成功后,立即废朱祁钰为王,迁之西内。复辟当日,于谦、王文等朱祁钰一朝的忠臣们就遭到朱祁镇的报复,以“意欲”谋立外藩的罪名斩于市。十天后,朱祁钰突然死去,这一年,他才三十岁。

朱祁镇造反成功,并且没有沾染一点血腥,这在帝制上简直就是一个奇迹。那么,到底是谁让他在太上皇位置上坐了八年,在已经没有任何朝中大臣的支持下,以一千士兵和四个小人不废吹灰之力就抢到了皇位呢?

他的弟弟朱祁钰功不可没,确切地说,是他的弟弟朱祁钰帮助他复辟,并且还相当顺利的获得了成功。

谁帮了朱祁镇

当朱祁钰陷入两难境地时,给事中徐正向他秘密建议,把朱祁镇所住的南宫,加高围墙。并且把朱见深调出京城,随便封个王给他。可朱祁钰不但不接受,而且大发脾气,把徐正扔到辽东守边境去了。

就在复储风声日紧之时,他终于下定决心按照徐正的建议把南宫大树砍了,宫门之锁又灌上铁针,又把一些主张复储的官员打了屁股。但这种不伤筋骨的防范对决意要发动宫廷政变者而言是不堪一击的。“夺门事变”简直就是一场游戏,几十个士兵用木头撞击大门,发出的声音肯定不小,但没有人出来阻止。许多士兵翻墙而入,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切都说明,朱祁钰并没有对朱祁镇实施强有力的“囚禁”。他把朱祁镇放在南宫,无疑就等于在自己身边放了个定时炸弹。而他自己又用火柴把这个炸弹点燃。他的火柴就是他的性格。

许多人都会疑惑一个问题,虽然朱祁钰是以皇次子的身份登基的,但是,那是形势所迫,并非是他篡位。所以,在“名正”一栏上,他绝对可以毫无愧疚地打上勾。即使是后来朱祁镇回京,许多大臣希望他能退位,他也没有必要理会这些人。因为他手中有合法杀人的证件——君权。况且,他所倚仗的于谦等大臣也掌握着朝中大权,为什么,朱祁钰就不能杀人?他祖宗明成祖就是这样做的,并且安稳地做了一辈子皇帝。

从朱祁钰的成长经历来看,他受到的封建传统道德观念影响很深,这就束缚了他强化防范朱祁镇和强化龙椅的手脚,他从小就生长在皇室深宫大院,接受的是先祖大加扶持和倡导的理学思想教育,骨子里便接受了封建的三纲五常的正统观念。

当也先要把朱祁镇交还时,他始终下不了决心把这个哥哥永远地扔在关外,他如果懂历史,就应向宋高宗学习,即使岳飞那么恳切积极地想要迎接前一任皇帝回来,宋高宗绝不手软,把岳飞干掉了。可他不行,他的性格虽然谈不上软弱,但他本人绝对不够狠,不够毒辣。确切地说,他可能是个好皇帝,但绝对不是一个好政客。

即使是他什么都不做,他已经矮了半截,更何况他以骨子里的“正直”和于谦一起惩治了多名不法大臣。这就更给朱祁镇“造反”势力圈驱赶进了好多人。

我们可以发现,当朱祁镇在离开皇位八年后再度归来时,朝廷上下丝毫没有任何动荡。这也就是说,明朝那一套用理学支撑起来“立嫡立长”的皇位继承制是多么的有威力,朱祁钰就是在这种威力下、在自己性格的“软弱”下被朱祁镇拿下的。

朱祁镇再度归来后,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勤于政事不下于他老爹明宣宗。大概是他在南宫八年想通了很多事,或者也可以把他看作是开国之君,因此而勤于政事吧。

据说,明宣宗在朱祁镇小时问他:“将来当了皇帝能不能平天下?敢不敢带兵出征?”朱祁镇干脆地回答:“能!”

明宣宗欣喜异常,当即解下龙袍宝带覆在朱祁镇身上,把他抱上自己坐的龙椅。

但这位回答得干脆的皇帝,后来却做得一塌糊涂。因为小时候的一句干脆话,而让他做了八年太上皇。如果不是他弟弟朱祁钰柔弱的性格,他可能会把太上皇的事业进行到底。

还据说,朱祁镇在被俘时用一个帝国君王的非凡气度征服了瓦剌士兵。这种非凡气度在他后来住在南宫中有了循序渐进的表现。

他连一点做皇帝的打算都没有,可因为这种非凡气度被许多人想起,就把他接到了金銮殿扶上了龙椅。大概,他这种非凡气度也刺到了他的弟弟朱祁钰,使得这位皇帝一直就“不敢”杀掉他。

朱祁镇的一生充满了戏剧性,自己当上太上皇时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度即位之前,自己还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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