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言以对

这边王孝杰力战仨吐蕃兵，赞婆那边却没闲着。老虎早已被他命人放在了马背上。

酣战时刻，王孝杰偷眼观瞧，正瞅见这一幕。把王孝杰给气的，敢情你们全都是些无赖呀！他刚想骂，还没等开口，三道寒光奔自己面门而来。人怕逼、马怕骑，兔子急了还咬人。王孝杰有点恼了，没你们这么干事的。

保命一刀，他拿大刀往空中一架，“当啷”、“嗖”，仨吐蕃兵的马刀飞了俩，其中一个刀虽在手，但血已顺着虎口往下流。王孝杰也一样，虎口震得发麻。

三打一还输？呼啦一声，十几个吐蕃骑全上来了。

王孝杰浑身上下大汗直流。这可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呀。王孝杰心中暗暗叫苦，媳妇，月影，你老公要违背你的心意了，我再这么老老实实的打，不生事也不惹事，今天你老公就得死在这，你就再也见不得孝杰啦。

王孝杰啐了口唾沫，牙一咬，豁出去了，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你们死！来来来，叫你们也见识见识小爷我的威风！王孝杰一声吼，犹如龙吟虎啸。

就他那二百多斤的体重，急了眼的一声吼，绝对吓人。

吐蕃兵一愣，紧接回过神儿来，仗着人多势众，“大家一齐上，将他万刃分尸！”“宰了他！”“对，杀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赞婆一声吼，止住了所有吐蕃骑兵的马刀。赞婆再一挥手，马刀复又朝天举起。但吐蕃兵的尖叫声却并不止，连战马都杀红了眼，打着响鼻，蹄子一个劲地踏地。

赞婆手臂放下，所有吐蕃骑兵的马刀也全部放下。只众人不解的目光看着他。包括王孝杰。

“打虎将。”赞婆把马刀收于腰间，提马来到王孝杰跟前。

打虎将？王孝杰一愣。这吐蕃头目搞什么鬼？手却依旧紧握大刀。

“你说得对，我们以多胜少，是有点不光彩。”赞婆的声音很低，脸上的肌肉抽筋，表情极不自然。

什么？以多胜少？放屁。今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王孝杰心中不服，嘴上却并不答话，回之以冷蔑一笑，紧瞅着他，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尴尬……

“啊，它，我必须要。”赞婆一指地上的老虎。

“强盗，”王孝杰借这短暂的空隙，使劲平复着气息，好让自己尽量休息恢复，当然他并不示弱，一晃手中的巨型门板刀，“你得问它答不答应。”

“我承认，英雄好胆量，确实不为死亡所惧。但我们吐蕃人有句话，山羊再壮也撞不倒柱子，公鸡再肥也踩不垮房子。啊……打虎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这小子东扯西扯半天，王孝杰正等他的下文呢，却不想他一声尖叫，带着二十几个骑兵猛然全跑了。

那赞婆边跑还边嚷，“打虎将，我们后会有期！”

“无赖、劫匪，还我的老虎！”把王孝杰气坏了，转身追了两步，却又无奈停下，一跺脚，“欺负老子没马！后会有期，后会无期吧，啊不对，”他的声音小下来，也不喊了，变成了自言自语，“必须后会有期，老子要你加倍偿还我的老虎！”

看着吐蕃骑兵跑没影了，王孝杰坚持不住了，累得一屁股坐地上。又累又沮丧，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这下可好，啥也没了。两手空空，回家如何跟娘子交待？唉！

父母早亡，让王孝杰对家有了一种强烈到了极致的渴望。小时候，看到一同玩耍的玩伴被爹娘喊回家吃饭，而他却无人管无人问，那一刻的孤苦伶仃，那一刻对家的渴望，王孝杰至今记忆犹新。记不清的，是自己为此偷偷哭过多少回。

今天不同了，虽然月影跟岳父给自己的小家是那么贫穷，穷到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是，那小家中有娘子月影，有快乐和家的温暖。这就够了，知足了。王孝杰突然又想起了家中的三间草房和那个不大的院子，他的思绪集中在了院墙上。那也能算院墙吗？仅比腰高的院墙连个孩童都可以轻松翻过。王孝杰一阵摇头，暗自打定主意，等忙完这两天，我要打点土，好好把那院墙修整修整，好歹垒高些。有了高高的院墙，坏人进不去，这样月影独自在家时，也能安全些。

一想到月影，王孝杰猛然抽了自己一耳光。今天算怎么回事，她还在家等着我的猎物给岳父补补身子呢。真丢人，我算什么男人？

近“家”情更怯，不敢见娘子。王孝杰没敢直接进家门，而是猫起腰，躲藏在那段矮矮的院墙外面，偷偷往家中观瞧。像是一个犯了错、回家之前先观察一下家中大人动静的孩子一样，动作可爱又滑稽。

娘子好贤惠啊，先不说屋里，单说这小院收拾的，多么干净利落？这村子里，还有比我们家收拾得更好的吗？王孝杰突然感觉脸一阵发烧，他又想起了猎物，心中充满自责，娘子正等着我的猎物为家里添点油水，一家人打点牙祭呢，可我却空手而归，该如何面对娘子失望的眼神？我……嗨，饭桶呀我。

正琢磨着，月影正好从屋中走出，太阳就要落山，她来收院中晾晒的衣服。

娘子好美呀，修长的身材，配上一头乌黑的秀发。虽然家贫，身上的衣服带着补丁，但却难掩身材的玲珑有致，即使是那补丁，在她的手工下也变成了一朵花。再往脸上看，鸭蛋偏国字形的脸显得那么大气端庄，皮肤细嫩白皙，凝滑如脂。整个人从里往外透着一股子水灵——嫩！那感觉仿佛小水萝卜拨去了外面的那层红皮，露出心儿的晶莹剔透。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双忽闪忽闪的双眼皮大眼睛能传神、会说话。黑眸子是那么的透彻、清亮，似乎能洞彻人的内心。父亲是教书先生的缘故，腹有读书气自华，秀外惠中让人产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之感。微微隆起的腹部，显示她怀有身孕。时不时拿手撑腰、捶上一捶后背，也让人体会出母亲孕育生命的艰辛。

看着妻子俏人的模样，王孝杰时不时会产生些许自卑。娘子这么美丽，这么贤惠，而自己长成如此凶悍模样，关键还这么穷。我王孝杰好大的福分，老天爷偏给了我一个这么美丽的女人。强烈的妊娠反应，让月影一阵干呕。看着娘子单薄瘦弱的身体，王孝杰刚刚不热的脸，又开始滚烫起来。猎物，自己的猎物，唉，可如何解释呀？

这一切，自然没有瞒过月影的眼睛。刚刚弯腰干呕的工夫，她看到了自己那个憨厚如孩童般的男人。

“进来吧，不是出城打猎去了吗？又闯祸啦？”月影一手扶着院中的石磨，一手把刚收的衣服抱在怀里。

“没、没有。”王孝杰结巴两句，脸红、低头，上前一把拿过月影手中的衣服，搀扶着她坐下，埋怨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些粗活等我来干。我眼中要是没活，你支使我一声就行。”

“不用，我没有那么娇情，”月影一笑，“就是有点累，我问了隔壁姨娘，她说刚怀孕，就是这样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哎，你不是出去打猎了吗，猎……”猎物俩字，贤惠的月影没有问出口。

“我……”王孝杰脑袋瓜子短路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月影。

“哎呀，你身上怎么这么浓的一股子血腥味？”月影又要干呕，却被她使劲压了下去，“孝杰，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血迹？你没受伤吧？”心疼的月影上下打量着灰头土脸的夫君，等确定王孝杰平安无事，她转回身就去端水盆。

“哎哟，这样的活怎么能让你干呢，我干就行。你得小心身子，嘿嘿。”孝杰一把抢过水盆，憨憨地笑着。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惹事了？”月影露出愠色。

王孝杰是典型的“气管炎”，一看月影真生气，他就没了主意，紧张地结巴起来，“没、没有呀，月影，我真没惹事。”

“还说没惹事？”月影一下扑到孝杰胸前，“这衣服是怎么回事呀，怎么好好的衣服，都碎成面条了？哎呀，胸、胸膛，你这胸膛是怎么回事，咋肿起这么高？”她一惊，拿着自己亲自给他披挂上的护心镜，“我记得这护心镜是平的，这三道抓痕是怎么回事？哎呀你快说，你想急死我？”月影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王孝杰知道瞒不过，说了她会担心，可不说她更着急，怎么办？那我就说得轻松点呗。“呵呵，没事。娘子，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出城呀，收获可真不小，一出城就碰上了只大老虎。”

“啊？！”一句话就把月影吓得花容失色，原本还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唰一下就出来了，人也跟着结巴起来，“你、你没事吧？”

“你别哭呀，我没事！”王孝杰重重强调完，不忘大大咧咧在月影跟前转两圈，胸口的衣服碎条随风飘舞，“你看，我这不啥事没有吗？挺好的，你千万别哭，哭坏了身子，那可是我的罪过了。”王孝杰眼巴巴望着她。

“你……真没事？”月景还是不信，眼珠盯着他，浑身上下一个劲瞅。

“那是当然！”王孝杰打保票，说话转过后背，“那老虎让我一刀就给开了膛，这血是老虎的，我背着它来着，所以把衣服沾了血迹。”

“没事就好，你吓死我了。孝杰，打猎太辛苦了，碰上老虎更是玩命的活。咱以后换个别的营生吧，哪行哪业不养活人呀，何必跟野兽玩命，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再说了，这种杀生的营生，不干也罢。”

“娘子你说得对，”王孝杰急急点头，却是一脸无奈“可别的我也不会呀？”

“不会学呀？谁生下来就会？”月影假装生气，一皱眉，“哎，你打那老虎呢？你把它藏哪了？快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狗畜生，差点伤了我男人？”

看着月影调皮地左右观望，王孝杰有些无奈，“我没藏起来，唉，怎么说呢？”王孝杰不敢实话实话，他害怕吓着娘子。可说谎不是自己强项，眼神稍一不对就会立刻被她看出来。

“你别想瞒我，照实说，”月影瞅出了不对劲儿，见孝杰眼珠一个劲乱转，刻意提醒。

“我不敢瞒你，再说我啥时候瞒过你呀？”孝杰打着哈哈，心中却留了个心眼儿，刻意避重就轻，“是这么回事，我背着老虎回家，结果半道碰上了一帮吐蕃骑兵。他们相中了老虎，说是要给他们当官的弄张虎皮当坐垫。”

“啥？这不跟明抢一样吗？”月影下意识说完，又想起什么，马上问，“你又跟人打仗了？”

“没、没有。”孝杰让她盯的心里直发毛，“娘子，我听你的，我不惹事。我把老虎白白让给他们了。”

“啊？这帮人怎么这样，强盗！”见孝杰点头，月影有些失望，却又飞快止住了自己的忿忿不平，开解孝杰，“吃亏就是福，你别往心里去，啊呜……”

一阵剧烈的反胃，让月影说不出话来，面色发白。

“娘子，我对不起你。”孝杰心疼媳妇，他能清晰感觉到月影使劲抓住自己胳膊的手。那是妊娠反应中干呕却又呕不出东西的痛苦。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这话？”月影长喘口气，擦了擦嘴角，自说自话，“这个熊孩子，可折腾死我了。哼，等你出来，看娘不打你腚。”她兀自在那说着狠话，脸上却是满满的幸福。

王孝杰泪流了下来。七尺男儿，堂堂的汉子，“娘子，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