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战,全部人员统统给我出来,备战……”
芒结冲锋不行,撤退却是行家。他是第一个冲进河谷的人。随后而来的,是他的残兵败将。一个个盔歪甲斜,更有甚者连盔甲都跑没了。看着这几十人如丧家之犬一样败退谷内,再瞅王孝杰不依不饶,穷追不舍,芒结气就不打一处来,打赢了见好就收得了,何苦如此得胜不饶人?
谷内可不比河谷之外,这里的地盘我做主!芒结要做困兽之斗。没办法,撤进谷内已经无处可撤了,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可全押在自己身上呢。他又想起了主人素贵那变了色的眼眸。禁不住一个寒颤。
今天这河谷也不平静。先是王孝杰假扮牧人,上演了一出真假王孝杰的闹剧,再是救走慕容公主反出河谷,就在芒结头人率领众军追出河谷,谷内的步军以为必将大胜而归,杀羊牢牛正准备摆庆功宴的时候,剧情再次逆转,芒结大败而归,逃回河谷。
谷内的步军蒙了。任谁也经不起战斗如此的跌宕起伏。一个个脑子木然,一家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羊也不杀了,牛也不宰了,目光全部汇聚在了芒结的身上。
“快,在河谷入口给老子布上绊马索,设上鹿角与栅栏。”芒结急叫。
“报头人,绊马索没用了,鹿角与栅栏也设不成了。”兵士胆怯回答。
“混蛋,”芒结抬手就是一马鞭,“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那兵士捂着脸,“头人,王孝杰已经冲进来了!”
“这……却如何是好?啊呀呀……”芒结自己都蒙了。
王孝杰咋冲进河谷的?细说来,其实还是芒结领进来的。芒结自以为他跑得最快,其实王孝杰并未慢他多少。王孝杰一路咬着芒结骑兵的尾巴,就杀到了河谷入口。
河谷入口的守卫听到了芒结的命令,确实也执行了。王孝杰一看,哟,还准备在这儿绊我?去你娘的吧……人未到,那把八尺多长的大陌刀就到了。王孝杰根本就没费劲,借着马的冲力,他只是将陌刀左右一晃,两个守卫的兵士脑袋就没了。头是飞了,可身子借着惯性还站在那里。没了脑袋的脖腔如同打开了开关的红色吐泉,“噗……”
这通喷,血雨腥风,慕容萍一阵阵恶心。虽说从小在安西四镇流浪,可她却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景。
偌大的一个河谷,此刻俨然变成了一个屠宰场。而王孝杰就是那个闯入了羊圈的狼。狼奔豸突,真好似如入无人之境。这些天来受的气,一下子全都发泄了出来。王孝杰大有一种让道者生、挡道者死的气势。
“头人,咱们挡不住那唐人了,撤吧?”
“就是呀,咱们赶紧赶着咱们的羊群和牲口,分头撤吧,反正他也只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我们这么些人的。”
“放你娘的屁!”
“噗”,芒结也真够心狠,一马刀,就把挑头说撤的兵士捅了个透心凉。这还不解恨,芒结上前一步,抬腿踩住死尸的胸口,一手抓住那死尸的头,一刀砍向死尸的脖子,整个将那死了的兵士脑袋剁了下来,高高举起,“看,再有胆敢说撤,乱我军心者,便如此贼,杀无赦!”
身边人面面相觑,屁都不敢放。
“你,”芒结一指提出赶着牲畜撤的那位,“立刻带人去把畜群放开,让它们散布这谷内!他娘的,我想过来了,他王孝杰是一心想过咱们这日月山河谷,直奔铁卜加王城。呸!没那么容易!老子不答应!”他眼儿都绿了。
战到酣处,王孝杰大叫一声,“月影,你莫要担惊、莫要害怕,你家孝杰这边救你来了!”
这会儿慕容萍也从刚刚那股子血腥中缓过来,顺着他说道:“对,救人要紧,就别再这里杀人了,赶紧走吧。”
“好,咱们这就走。嗯……什么动静?”王孝杰一愣。
“咩……咩……”羊群受不了牧羊人啪啪直甩鞭子,一出圈门,便在这谷中四散开去。
王孝杰想纵马快速冲出,办不到了。来自不同方向,到处里四散奔走的羊、牛还有马,把谷中道路全挡上了,哪还跑得起马?
哎呀这马跑不起来可怎么办?王孝杰急得皱眉,自己与慕容萍身处险地,不宜久留、迟则生变呀,再说慕容萍还不知被吊在柱上多久,刚被自己救下又受了这一路的颠簸折腾,身体也受不了呀。
“哈哈……王孝杰的马跑不起来了,快,给我射箭,给我射死他!”芒结的情绪转换也快,属耗子的,撂爪就忘了刚刚自己挨打的事,“所有步军给我听着,万箭齐发,今天我要活活射死他!”
这话着实吓了王孝杰一跳,心说自己连身盔甲也没有,而且马上还有个虚弱的慕容萍。这情形,不妙呀。
还没等他想完,芒结带头射出了第一支箭。王孝杰本能地将大陌刀挥舞起来,大如半扇门面的刀头一阵左挡右拍、拨打雕翎。伴随叮当不断,刀头上火星四射。这情形吓得王孝杰直冒冷汗,稍不留神,一个没护到位,那可不是自己死就是慕容伤啊!哎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自己能撑多久呢?这大陌刀五六十斤,我也总有抡不动的时候呀。不行,我得快想办法。
想快马加鞭冲出河谷,可眼前到处都是牛羊,根本跑不起马来。
“怎么办?怎么办?”慕容萍也慌了,一个劲问。
“你闭嘴!这该死的牛羊!”王孝杰烦闷地骂完,突然眼前一亮,“哎呀太好了,慕容姑娘你先忍耐一下。”话没完说,王孝杰大叫一声,“啊……我中箭……啦!”抱着慕容萍滚落马下。
“啊?你中箭啦,伤在哪里?”慕容萍一阵关心。
王孝杰哪有工夫搭理她?扔下陌刀,俩手一伸,抓住了两头牛的缰绳,“来,抓紧啦!你就跟着这两头牛,它们往哪走你往哪走。即使这俩被射死了,那你就躲在这俩牛中间。我保你平安无事。”
“那你呢?”
“我?嘿嘿,”王孝杰说话不耽误低头,手在地上一阵划拉,“看见没?我现在缺的是这个,我叫你们射!我这就让你们也尝尝,挨射的滋味!”
这满河谷的牛羊,反倒成了王孝杰最好的挡箭牌。王孝杰或跪或躺,或者钻到牛的肚子底下,这通狂射,他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箭”尽粮绝——周围地上有的是。
这通对射,工夫不大胜败就显现出来。王孝杰在暗处,而芒结的兵士却全在明处。加之王孝杰百步穿杨的箭法,现场吐谷浑兵死伤一片。
“哎呀,这样都不能杀了你?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芒结眼都红了,“停止射箭,给我往前冲,包围了他,今天就是累,我也要累死他!”
“那你就累累试试呗?”看着这一地的箭,王孝杰乐得要命,“这都是你们射我的,我全还给你们!”
吐谷浑兵士又是死伤一片。一个个望着王孝杰憷头,皆面有惧色。
好呀,我叫你们害怕。你们怕那个唐人小子,独不怕我是吧?今天要是放了他过去,我们一个都没好!我叫你们怕,我叫你们畏战不前,“噗”,芒结手起刀落,一名惧战兵士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就让他砍了下来。
“有胆敢后退者,杀!胆敢畏战不前者,杀!有能杀死王孝杰者,奖金五万,赏美女一百!”芒结老本儿都豁出去了,放手一搏。
有奖有罚,关键还有芒结在身后玩命督战,吐谷浑兵士再次朝王孝杰选拔过来。
“弟兄们,你们别听他的,你们想必不知,我王孝杰此来并不是为了与你们为敌,是因为你们抢走了我那身怀六甲的妻子,我才被迫来到你们吐谷浑。”王孝杰心说话,就你芒结有嘴?我也会说,“弟兄们你们给评评理,要是大唐有人掳走了你的妻子,你要不要去大唐,要不要去救回你的妻子?”
“他胡说,我们没有人掳走他的妻子,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芒结不甘示弱。
“到底是谁胡说,谁心里明白。但我这里有人证。这个人证不是别人,正是你们吐谷浑的公主,乌地可汗诺曷钵的女儿。”王孝杰嗓门儿多大,直说得众兵士停下了围拢的脚步,“当晚,我正是为了去救你们身陷吐蕃虎口中的公主,才放松了对自己妻子的保护,而致妻子被掳。吐谷浑的弟兄们,你们也是有姐妹、有妻子的人,难道你们就这样恩将仇报吗?你们就是用夺走恩人妻子的方式,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的吗?”
“他胡说!他就是个骗子!”芒结急了。
“弟兄们,你们若不信,请不要放箭,我让你们的公主慕容萍说上一说,让你们听听,到底是谁在胡说?”
“弟兄们,不能听他的,那个不是公主,那个是他的同伙!”芒结想起了当初主人素贵“你就替我送她走吧”的话,咬牙跺脚,“弓箭手,若有人站起,给我射死她!”
慕容萍听得眼泪下来了,身体本就虚弱,却挣扎着要起身。吓得王孝杰一把将她拉住,重又塞进两头牛的中间,“你干吗,找死呀?你没听他要射死你吗?”
慕容萍无语,只有泪不住地流。
“唉,我真是欠你的。”王孝杰一阵摇头,“此地不能久留,我这就带你走!”在慕容萍惊诧的目光里,王孝杰一缩脖子,把自己身上这件从木顺儿子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脱了下来。这衣服估计从穿上就没洗过,从里往外泛着油灰。
老子要故技重施,我要火烧河谷,给老子烧出一条路来。王孝杰两手抓住那衣服一用力,衣服撕成两截儿。同法炮制,工夫不大,几十条布条便撕了出来。紧接他就手把身边十几支箭全缠上了。一伸手,王孝杰从自己的背囊之中掏出火石火镰,啪啪几下,呼啦一声,火就起来了。
搭弓射箭,工夫不大,整个河谷四起起火。火势一起,这满河谷的牛羊哪里还老实得了?全乱了,往哪里跑的也有。一时之间,火光四起,哭喊声一片。
王孝杰一瞅慕容萍那目光呆滞的虚弱样儿,得,我好人做到底吧。他一手抄刀,一手猛地将慕容萍夹在胳肢窝,就近来到两匹马前,翻身上马。他早就盘算好了,慕容萍不能骑马,自己还得与她同乘一匹。留着一匹备用,等马累了我们俩人可好换乘。
“哎呀你还想跑?门都没有!你把我的河谷给祸害成这副模样,我岂能饶你?”芒结连哭带喊着,上马持刀,一路狂追而来。
算了,我了不跟你在这纠缠了,我也看出来了,你小子也不打算活了。马往前跑,王孝杰身往后转,扭头就是一箭。
“啊……”这一箭真准,正中芒结哽嗓咽喉,“公……主……主人就靠你了!”
芒结摔落马下,绝气身亡。可惜的是,王孝杰没有听到他的临终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