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心是急切的,但事情是琐碎的。
先是辞职,把辞职信交了上去还没等来回复,就被顶头上司Shellin找去谈话了,跟她再三解释了她不是因为公司福利不好,也不是在公司里受了委屈才愤而辞职,最后不得已还是说了是要回家结婚才勉强过了关。
结果好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耳朵尖给听到了,在部门里嚷了一圈,搞得整个部门的人都知道了。于是,本来想悄悄离开的计划霎时破产。
既然都知道了,那就顺便请大伙儿吃顿散伙饭吧,反正“钱包”就在旁边,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别人还好,陈宁宁是真的不舍,怎么就说走就走呢。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总不能拦着人不回家吧。看着要男人不要闺蜜的穆玉,她颇为伤感地掉了几滴泪,那个执手相看泪眼哟,何羡仙看得鸡皮疙瘩都是一阵一阵的。
接下来是跟房东张阿姨交接房子的问题。
跟张阿姨电话里说了下要退租的意思,并且还有些新买的家具要折价给她,张阿姨抽空就过来转了圈,好当面看下说个价。
张阿姨一直都挺喜欢穆玉这个小姑娘的,看她人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和和气气,本来还想把她介绍给自己刚回国的儿子呢,结果进来了半天了,就看到她家那“弟弟”形影不离地跟着她,还抢着帮她理东西,只让她坐着就好,那眼睛就悄悄眯了起来,心里有点打鼓。
再看到客厅里的那张床,上面不留一物,看起来干净得过分。旁边窗帘半开着,那太阳大的,这麻将席得晒成什么样呀,她就不信了,在这种没空调没电扇的情况下晚上真能睡?那,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是怎么睡的?
张阿姨下意识地看了眼两人亲昵的动作,不禁怀疑,姐弟之间有这样亲密的吗?
到底是不死心,临走的时候,张阿姨就把穆玉拉到了一边,悄声问她:“姑娘,你老实说,他真是你弟弟?”
穆玉没料到她说这个,腼腆地笑了笑,却不否认:“你看出来了呀?”
“哎呀还真是,我看着也是,”张阿姨叹息着摇摇头,“想不到我也看走眼了。”又扫了眼她平坦的肚子,严肃地说,“那你们这……哎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说的,你这可得注意着点啊,这种事总是女生吃亏的,你也别太顺着他,男人总是打蛇上棍的。”
穆玉一脸的迷惑,直听到最后才知道她在说什么,脸瞬间炸得通红,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张阿姨,你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
张阿姨明显不信,摆摆手道:“切,你在我这还装什么。行了行了,知道你姑娘家家的脸皮子薄,我就不多说了。记得了,赶紧见了家长把事办了,这结了婚啊,男人才真的算是你的了。”
“……好,我记下了。”哦,我的节操。穆玉心痛地想摸摸自己的良心。
临走,她把钥匙交还到张阿姨手上,笑着道:“那张阿姨,再见了。”
G市,再见了。
来的时候轻装上阵,回去的时候满载而归。
一走进机场大厅,一股机场特有的清凉感觉扑面而来,穆玉莫名的有些紧张,手脚都有些僵硬:“仙仙。”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就唤出口了。
何羡仙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嗯,我在。”
别担心,我就在你身边。
“小玉,大何!”忽然眼前一花,飞来一个人,抱住了她,是何母。
穆玉还没瞧清人,眼眶就湿润了,哽咽着道:“妈。”
“哎,你还知道我,我还以为你都忘记回家了呢?”何母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目光从她身上飘到何羡仙上,再转回来,看着并排站在一起的两人,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回来好,回来好啊。”
穆玉闻言愈发羞愧,何羡仙见场面过于伤感,忙笑着打断她们腻歪的谈话,一脸控诉地看向何母:“妈,你贼狠心了,就记得阿玉,不记得我了啊!你亲儿子还在这杵着呢,怎么不见你对我表达下深切的母爱?”
何母顿时笑起来:“少来,死小子,看着行李,别弄丢了。”
“哎呀,做儿子的就是苦命啊,才回来就叫我干苦力哦。”何羡仙假意哀叹,脸上却是敛不住笑意,嘴角咧得老大。
这边一家团聚,全家欢乐,那头被遗忘的某人情绪就不是那么好了。
严子俊一脸沉郁地坐在沙发上,阴沉地斜睨着旁边坐立难安的阿蔡不发一言,直看得阿蔡心头颤颤。
阿蔡咽了咽口水,心惊胆战地帮他沏了杯茶,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哥,喝口茶降降火先。”
严子俊脸拉得更下,阴测测地哼哼两声:“降火?还降什么火,我有什么火可降的。真没想到啊,连你都骗我。”
小堂妹向来跟他不对付,不告诉他也就算了,连阿蔡都敢对他隐瞒,要不是来他这边转悠,看到他车库里多了部车,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哪能啊?”阿蔡一脸的欲哭无泪,努力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苦逼地睁眼说瞎话,“他来还车,我以为是他开腻了呢,哪里知道他这就走了呢。我要知道他把那谁谁谁给拐回去了我能不告诉你嘛!而且我哪知道你还盯着她呢,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呢?”
“哥,你真的要信我啊。”那凄惨的音调,听着真是让人瘆得慌啊。
严子俊冷嘲一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赤裸裸地写着:“随你狡辩,反正我一个字都不信。”
阿蔡这下是真急了,额上冷汗涔涔,他这是造的是什么孽啊,默默做了一番自我鼓励,小意地凑过去苦口婆心地说:“哥啊,严大少啊,你就别跟我这种小人物生气了啊,不值得的。”
“好啦,就当我是故意的好了!”感觉到对面的人完全没有反应,阿蔡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你说即使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人家摆明了是一对,你硬是插进去有意思吗?这全天下又不是只有这么个女人了,你至于这么上赶着犯贱,惹人嫌吗?”
“我犯贱,我惹人嫌?”这下严子俊终于有反应了,把牙咬得咯咯响。
“这个……”阿蔡讪讪地笑了下,缩了缩肩膀,又不怕死地补了句,“你说说,人家小两口好好的,你还非上赶着找抽了,跟个小你那么多岁的男人抢女人,你也不害臊。搞不好人家就是被你骚扰得烦死了才走的呢。”
眼见着严子俊怒气上涌,眸中杀气冲天,阿蔡忙不迭地站起身转身就跑,边跑边叫:“哎,我这是把你当亲兄弟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地跟你说这话的啊,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啊……救命啊!”
居然连阿蔡都这么说,没想到,一个外人都比他看得清楚明白。严子俊烦躁地闭上了眼睛,瘫倒在沙发座上。
其实早该死心了的,那一次假戏真做,他就知道了,她对他,没有心,一点点都没有。
他从来都不是个优柔寡断拖拖拉拉的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可这些原则放在她那里就不管用了。他在她身上,投注了太多的目光,太多的心思,多到让他再也放不下手。
明明已经知道她心里放的人不是他,全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可他就是不服,凭什么,那人不过就是占着与她从小玩到大的情分,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占有了她。他不甘心,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被宣告出局。
但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吧。理智告诉他要赶紧收手,可情感上就是接受不了。什么时候,她在他心里已经占据这样大的位置,比他想象的,似乎还有大。
明明不过才认识两个月,好像已经相识多年,从初见刹那的惊艳,到独自相处的默契,再到欲近未近的暧昧,像是一个局,一步一步地引他上钩,待他心甘情愿地钻进这个陷阱,却又骤然地,中道而止。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让他措手不及,就好像一个美梦,在下一秒就要实现的刹那,突然有人跳出来告诉他,这只是他的幻想,他怎么可能坦然接受。
只是,不接受又如何?他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已经走了,跟别的男人,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痕迹,甚至没有道别。
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走马观花般地掠过一幕幕,最后停留在他们初见时的那个回眸。
那婉转动人的身姿,专注深邃的目光,还有,欲语还休的微笑……
如果时光就在那时停止,该有多好。
严子俊,你也有今天。
他自嘲地笑了下,微微抿一口茶,茶水慢慢地滑过舌苔,滚过喉咙,留下又苦又涩的滋味,品得久了,竟能感觉出其中潜藏的甘甜。这样,纵使是再苦,也让他心甘情愿地品尝了。
果然,是犯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