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五月二十九日,无泪城,雷暴。
又是一个雨夜,那老爷又把男孩叫到自己身边。今天他要他杀一个女人。不过无所谓,他不想去想。
当他来到那女人的居所时,却看到了他以前从没看到过的一幅图景,是女性在给自己的孩子哺乳。
那犹如西斯庭圣母图的情景使他震惊,那温柔的姿态,慈爱的表情,安详的神态,使他不敢再直视。
在他从前的梦境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图景,但每次他想继续梦境时,都被一阵刀光剑影和血肉横飞的幻影惊醒。
当那母亲发现他时,他居然平生第一次有些惊慌,正想后退。但他毕竟是个杀手,他站定了。
“你是来杀我的?你就是那个‘割喉幽灵’?”
“不错。”
“是‘他’,让你来杀我的?”
“不错。”
“那你会放弃吗?”
“不会。”
“我有一个要求,你能不能放过这个孩子。”
“可以。他并没有让我杀他。”
“那好。等我哄她睡了,你就动手吧。”
女人整理好衣服,把婴儿轻轻地放在婴儿床里,在他的脸颊上浅浅一吻,然后镇定直起身站到男孩面前。毫无惊恐、慌张、讨饶的神色。
“你动手吧。”
“你放心,不会有痛苦。”
一道寒光闪光,女人倒在血泊中,那血就像红梅洒在雪地上。
在她倒地的一刹那,男孩看到一道白光在她脖颈处闪过,他觉得那光芒很熟悉。他走近看时,却是一条银制项链。配着颗心型项坠,正有天使的浮雕,背面刻画着两个词“MyLover”。
男孩把那项链取下握在手里,看了一眼床上甜甜入睡,睡意正浓的婴儿。然后大踏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窗外的雷声密集如鼓,伴随着炉中的柴火“噼啪”作响。那老爷正等着他忠实的“狗”。
不多时,男孩抱着他的“杂种”回来了。他身上并没有一丁点湿迹。
“该办的事办好了?”
“当然。”
“很好。我们还从没面对面地仔细谈过一次,聊聊天。不如就趁着雷雨之夜喝一杯,好好谈谈。如何?”
两人相对而坐,背后的炉火映红两人的脸,玫瑰色的酒浆中泛着白色的泡沫。“杂种”卧在主人脚下,耳朵耷拉着,摇着小尾巴。
“我也正好有话想问你。”
“别忙,先干了这一杯,请。”
男孩端起鲜红的液体,毫不犹豫地便一饮而尽。
那老爷很欣喜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安闲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搭放在扶手上。
“你有什么话,就请讲吧。”
“为什么要杀那女人?”
“你杀人可是从来不问原由的?”
“但今天,我想知道。”
“好吧,反正也无所谓了。她大概是最后一个,告诉你也无妨。她是我的一个秘密情人。她深深地迷恋着我,而且为我生了个儿子。好像还给他取了和我同样的名字——安东尼奥。
但她的丈夫是个对我非常有价值的达官贵人,以前接近她只是想能借助她丈夫的权势。
可这天真的女人居然越还越痴迷。她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就算是让她去杀自己的丈夫也肯。我甚至连喜欢她也没说过,不过时不时地哄哄她罢了。
我以为我们彼此需要对方满足某些欲望而已。没想到她会这么痴情。以为我也深爱着她,只是碍于现实和名誉。她太傻了,只要我想要的,她什么都给。
她给得我越多,我对她的要求就越大。
我有过很多女人,究竟有多少,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我不过是玩玩,也没有任何承诺。而她们就仿佛着了魔一样,什么都信我,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就算我对她们稍微温柔一点,她们像是受到上帝的恩典一般。
但她现在成了我前进中的障碍,那就怨不得我了。
这是她最好的归宿,也许她决定要跟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这是怎么回事?”
男孩取出从那女人身上取下的银项链。
“那是我送给她的,也许就是它紧紧地锁住了她的心吧。”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男孩取下自己脖子上款式、雕纹一模一样的项链。
“你是那个乡村少女的儿子吧?她以为那是我给她的信物?其实那串项链是我无意中丢掉的,也许太仓促,没想到她一直珍藏着。我在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只是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她不会太怨恨我吧?”
那老爷脸上除了笑意没有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