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儿？”宇文神举唤了她一声，茉儿迷迷糊糊地就是答不上来了，他便是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到了床上去。
“神举，茉儿就拜托你了。”等宇文神举帮茉儿把被子盖好之后，孙涟漪才幽幽地叹道，“时候差不多，我走了。”
“嗯。”宇文神举知道孙涟漪是不想和茉儿面对面地道别，便是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了。
孙涟漪出了自己寝宫的大门，抬头看着外面天空的月朗星稀，就是微微笑了起来。
飞雪一直在院子中等着她，见孙涟漪来了也没有鸣叫，只是乖乖地跟着她走了。
孙涟漪到了大殿前，艾青忙是迎了上来，“孙姑娘……”
“皇上还在忙吗？”孙涟漪看着大殿里还亮着的灯，“他吃过晚膳了吗？”
“还没呢，那位大人才刚走。”艾青如实地答道，“奴婢方才进去问过，皇上说晚些再吃，仍在看奏折。”
“他一看奏折，哪还会记得吃饭？”孙涟漪轻声地埋怨了一句，才又朝着艾青笑道，“通知御膳房先做着，半个时辰后给皇上送来，放到面前了，他才会想起来要吃。”
“是。”艾青便是点头，吩咐其他人去传膳了。
孙涟漪就是又笑了笑，便推门进去，还没有出口唤人，却是看到宇文邕趴在桌几上睡着了。
她轻声地走了过去，将一旁的外衣拿起，搭在了他的身上。
宇文邕是太累了，就着看折子的坐姿就是向后仰着，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都是皱着眉头的。
孙涟漪又小心地将他手里的奏折抽了出来，然后便坐在旁边，静静地望着宇文邕，忍不住就是伸手摸了摸他的眉间，轻声地说道。“邕哥哥，总有一日，你会得偿所愿，再无烦忧的。”
宇文邕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他睁开眼就看到艾青带着人正在布膳，动静是不大，可许是他已休息够了便自然醒了，这就起来开口问道，“青儿，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都快亥时了。”艾青走上前去，将碗筷放到了宇文邕的面前，“孙姑娘让奴婢传的膳，请皇上务必吃一些，龙体重要。”
“她人呢？”宇文邕四处看了看，却是没有见到孙涟漪。
“已是走了好一会儿了。”艾青低眉顺眼，生怕宇文邕怪罪，“奴婢留过姑娘，她却是说再不走，子时前就赶不到城外的驿站了，奴婢怕这时辰耽误了她得露宿，便不敢拦了。”
“也罢。”宇文邕知道孙涟漪是不想与他当面告别，便是轻轻地挥了挥手，众人就都退下去了，只有艾青立在一旁伺候。
宇文邕这才低下头准备举筷子，却是瞧见先前看的奏折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娟秀的字体也是和它的书写者一般，美得醉人，他只看了一眼，便就是忍不住笑了。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孙涟漪虽是骑着马回邺城的，可是一路上，她却并未策马扬鞭，只由着飞雪慢悠悠地走着。
而且为了避开两国交战的场地，她绕了不少路，和徒步的速度都是差不多了，从启程之日算起，竟是半个月了才到了邺城的城门口。
孙涟漪也没急着立即就进城，而是先从马背上下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城门。
两年前她离开之时，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不说那时心中是否感慨，会否不舍，她都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曾经邺城与孙涟漪而言，只是个贪乐玩闹过，遇见过一些人，也发生过一些无关痛痒小故事的地方而已，到如今她故地重游，却是一时颇多感慨，好像是忽而回到了那时她无忧无虑的时光，可心境却是已然苍老了不少。
孙涟漪想着想着，竟是出了神儿，好半天才回转过来，她轻轻地抚了抚旁边的飞雪，然后拉着它往城门口走去了。
高延宗回到邺城之后没有多久，就跟着高长恭出征了，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多，才把边境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
回朝复命的第二日，他周居劳顿实在乏得很，在自己府上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
空待着也是无聊，高延宗就想着去找高长恭说说话，许久未见郑氏了也应当去拜访一下他这四嫂，问问她什么时候给他四哥添个小的，他也好当回‘五叔叔’。
高延宗估摸着也就是自己这么大胆子敢调侃高长恭和郑氏，又想到曾经茉儿也这么调侃过他和孙涟漪，便就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虽是那笑的最后，透着些许的苦涩。
孙涟漪本就没有确切地说她一定会回来，归期未定都是高延宗安慰自己的了，兴许是根本没有这个可能的归期吧。
高延宗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可又随即就是笑了笑，反正，他还是会等着，等到没有耐心的时候，他说不定就按耐不住地去长安找她了。
如此决定之后，便就释然了不少，高延宗又心情好地准备去找高长恭了。
他也没叫人来伺候，自己换了衣服洗漱了一下，便就准备出门，这时辰可以直接去兰陵王府蹭高长恭家的晚膳。
高延宗一面笑就一面往外走，将要跨出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人在外面交谈，他有些好奇，就是先停住了脚步。
“禹总管，今儿是十五，‘醉客轩’的头牌云萝姑娘晚上要上台献唱。”说话的人正是安德王府的一名小厮，他一边在门口扫着地，一边向王府的总管禹余粮提议道，“咱们去凑个热闹吧，这云萝姑娘可是一个月才公开唱这么一回呀！平日里，她都只给有身份的公子哥儿唱曲儿，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可没机会听呀！”
“你这臭小子，才在邺城待了几个月，正经儿地方没见你去，烟花柳巷倒是都给摸清楚了！想凑热闹你就自个儿去吧，五爷今儿在府上，我得候着，万一有事找我呢。”禹余粮在安德王府已经许久了，见过不少大场面，所以并不稀奇，“而且那云萝姑娘以前给五爷单独唱过曲儿，我跟着去的就听了，好听是好听，不过，听过也就罢了，没怎么惦记着。”
“要是只有那云萝姑娘，我也不会专门瞅着五爷在府上的日子去，我也怕有活儿没及时干会被责骂。”那小厮神秘兮兮地凑到了禹余粮的面前才又说道，“我听说今儿个吧，给云萝姑娘领舞的，就是两年前在四爷府上以一曲《兰陵王入阵曲》惊艳邺城的那位！”
“你这么一说，我倒还有些印象。”禹余粮虽然在兰陵王大婚那晚并不在场，可后来也听说了，“这姑娘当年一舞成名，可之后就是再没出来过了。”
“是呀，到现在除了‘醉客轩’的老板菁三娘和当年与她共舞过的舞姬们，都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今晚呀，她重新登台，说不定能见着！”那小厮显得尤为激动，正还要兴奋地继续说，就眼见突然冲出门口停在他面前的高延宗，即刻吓了一跳，“五……五爷！”
“五爷，这是要出门吗？”禹余粮疑惑地望着高延宗，也不知道他已在这门后站了多久了。
“你……”高延宗却是并没有马上回应禹余粮，而是先瞅着那新来的小厮问道。“知道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高延宗其实有些紧张，手掌都在衣袖下握成了拳。
当年孙涟漪虽是一舞成名，可却没在其他人面前露过脸，甚至除了他和菁三娘那些人，连名字都没让外人知道。
已是过了两年多，那一日看过舞的人未必各个都记得清楚了，加上孙涟漪当时的一切表现都是朦胧的，如若只是菁三娘找了个相似的舞姬顶替，想借着这名义把声势传开也不是不可能的。
“回五爷，叫……听说好像是叫……”那小厮想了有一会儿，才忽而记起了，“小的想起来了，是叫涟漪！”
“涟漪……”高延宗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忽而笑了起来，话也不多说，就是朝着‘醉客轩’的方向飞奔了出去。
“诶！五爷！”禹余粮上前一步欲喊住高延宗，他却已是风驰电掣地跑开了，“这……这怎么回事呀？”
“哎呀禹总管，咱们五爷肯定也想凑热闹，是去看涟漪姑娘了呗！”那小厮见高延宗没责罚他，便是又没正经地笑了起来，“哪个少年郎，不喜欢漂亮姑娘呀！五爷跟我岁数差不多！不风流，枉少年呀！”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禹余粮一脸的恍然大悟，“两年前，你还没来府上的时候，五爷想纳的那一位姨娘，闺名就是叫涟漪来着！”
“那这位姨娘现下去哪儿了？夫人和其他姨娘都不叫这名儿呀？”那小厮也是疑惑，可却没怎么深想，反倒又是朝着禹余粮笑了起来，“禹总管，您看这……咱们主子都去了，我……我也去开开眼界？”
“哎，去吧！”禹余粮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脾气地接了那小厮之前扫地的扫帚回来。
“诶，谢禹总管了！”那小厮喜笑颜开地往府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着，“先去换身儿贵气点儿的衣裳！”
禹余粮听见也就是笑了，目送着他离开，然后又转头望向高延宗跑走的方向，似乎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