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人微一拱手,面带歉意地将银袍人扶进身后不大的岩屋。
屋内四四方方的空间除了两张简陋地用木板石头混搭的床外,到处都是各种药草与盛放药材的器皿。
靠着不大的窗户的那张床上铺着灰色亚麻布的床单,已经被浆洗的微微发白。
肖默帮着他爹把银袍人轻轻地扶躺在略显硬实的床上,张嘴想问问银袍人的伤情,却被他父亲一个眼神扫到了门外。
屋外的肖默百无聊赖跟大黄抓挠嬉戏时,屋内的麻衣人认真检视银袍人伤口后,哂笑一声,“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胡家三杰胡英竟然假扮山野村夫落得如此下场!”
银袍人,也就是麻衣人口中的胡英淡然一笑,好似齐膝而断的不是自己的腿。
“谁又能想到当年名声横贯藏锋南麓的空空妙人肖显匿身于南麓与北麓之间的丛林中,沦为了七旬老人口中的‘小肖子’。”
“到了如此境地还敢揭我陈年旧伤,难道你不怕自己英年早逝?”
“我胡英现如今落得如此境地,莫非肖兄真以为胡某还惧一死?”
肖显微一沉吟,铺展开床边一灰色小布包,包内刀针俱全。
也不多说,右手操起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指点在胡英额头,右手如蝴蝶戏花般游走在他齐膝而断的双腿上。
须臾,刀停。
肖显从屋内一黑色瓷坛内用一把薄而宽的断刃剜了一些黑色糊状物出来,均匀涂在胡英被清理过的伤口上。
双手简单掐了个诀,一缕青光没入胡英额头,解除了他的封禁。
一滴冷汗从胡英鬓角滑落下颚,最后滴在胸前虽华贵却显狼藉的银袍之上。
“谢谢。”
“哼”肖显嘴角哼出一丝冷笑,苍老的脸上满是嘲讽。“即使我不下针,你也不会死;即便我下针了,你也依旧得残废半生,何须谢我!”
“唉”银袍人忍着稍稍缓歇的痛楚,尽量放松了全身。暗藏锋芒的小眼睛极尽所能地将这屋子内里扫了个淋漓尽致。
“你休息一下就走吧。”
胡英闭上眼吁了口气。
“好。”
肖显随手拿起搭在旁边药碗上的灰色毛巾擦了擦汗,在青灰岩打磨的石盆里洗了洗手,推门走了出去。
“老爹,这人还有救吗?”
肖显木着脸,眼神锐利地扫了肖默一眼,缓缓道,“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
肖默冲着一脸严肃的老爹做了个鬼脸,拿着从房屋粗糙的石墙上摘下来的一把木剑朝这村边的小河而去。
肖显望着肖默执剑而去的背影,眼神无形中多了一丝追忆与忧虑。
肖默执剑平缓而行,步履不快,但一动一静之间似乎隐隐的有股蕴于身体之中的气流在流动,忽隐忽现。
小河,村子里人称之为洗剑河。
小河绕山而走,淙淙的流水冲刷着从锋刃山上滚落的褐色砺石,发出唰唰的水声。
肖默卷起裤管,缓缓走入水中及至没膝。
沉腰扎马,持剑平肩,缓缓收剑猛地刺出,如此循环。
木剑黝黑,许是经常把玩的缘故,剑柄处颇为光滑。剑身由于经常在水中练剑的缘故,原本平滑的剑身被水沿着木纹冲刷出一道道细纹,犹如筋脉般遍布全身。
随着肖默一收一刺之间,木剑剑身竟然在水中发出呜呜的低吟。
剑身低吟之际,好似有一股股气流沿着剑身细纹汩汩而行,气流行经之处将河水逼离将近寸许。
一真热流从脚底升起,行经双腿经脉,汇聚腹下丹田。
此时的丹田犹如丹炉,将汇聚至此的真气采集而蕴,滤去杂质凝为真气。丝丝缕缕的真气从丹田冒出,行经全身筋脉,最后返回丹田,为一个周天。
如此反复几百次后,肖默全身热气氤氲,右臂收发之间依然微微发颤。
“一千!”随着一声爆喝,肖默弃剑于河,双臂缓缓收至胸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似缓实疾,气一脱口便如一道长虹砸向水面,激的河水荡起,原本飘浮水面的木剑腾空而起。
肖默一个旱地拔葱纳剑与手,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岸边。
“肖哥哥练完功了吗?是不是又有进步?”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明眉皓齿的小丫头端着一桃木桶的衣服来到河边。
“还是没有进展。”
肖默叹了口气,将木剑远远的掷在地上。
木剑入土无声。
“肖哥哥莫急,师傅说了功在于勤嘛。”
肖默帮忙结果木盆,将装满衣服的木盆放在河边一块凸起的褐色大石头上,边往盆里舀水边道,“小心点,别摔着。这话有爹天天在我耳朵叨咕就够烦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你,真是烦的心里都长草了!”
“肖哥哥从哪里学的一嘴的糟词。小心被师傅听到打折你的腿。”
小姑娘笑嘻嘻地蹲在木盆前,开始一件一件的洗衣服。
肖默撇撇嘴,扫了眼认真洗衣服的小姑娘,小大人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可惜小叶子不喜欢学武,却喜欢那些个花花草草,要不然以小叶子的天赋,绝对比肖默这小兔崽子强!”
“哈哈,肖哥哥你又学师傅说话,小心师傅罚你不许吃饭!”
秦叶笑的合不拢嘴。
“对啦,叶子妹妹,你怎么不学武呢,跟着老头子学什么劳什子医术!老头子那两把刷子我还不知道,也就是能治个小猫小狗,学来能有什么用?”
秦叶收起笑容,好似仔细想了想,轻声道,“师傅的本事大着哩,肖哥哥整天把心思放在打猎练武嬉闹上,哪能知道师傅的厉害。我的命是师傅救的,可惜我娘命苦,没人挨到遇见师傅,否则我娘的命保准也能保住。”
秦叶的声音轻轻的,话音到最后开始微微的颤抖。
肖默站起身来,从身后给了秦叶一个拥抱。
“叶子,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了,谁要敢欺负你,看我一箭射过去给他来个透心凉!”
秦叶还待说什么,身后村子中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将两人的对话打断。
鄹然回身,一眼望去一道金光犹如炸雷在村子中心轰然炸开。
“爹!”
“师傅!”
肖默目眦欲裂,那被金光轰击的中心正是他前不久被肖显赶出来的家。
“叶子,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先去看看。”
肖默将木剑拽在手里,拔腿向着远处金光闪耀的地方而去。
粗粝的石屋被金色光柱轰的支离破碎。
肖显屋内装载药草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刺鼻的草药味弥漫四周。
肖显立在破砖烂瓦之中,双手托个紫红色的八角炉,炉子身上发出氤氲的紫雾,将倾泻而下的金光托住,竟丝毫奈何不得这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小小药炉。
肖默看自己的父亲安然无恙,也没多想那个平时一副暮气沉沉的老头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放眼朝周边打量去。
那双腿残疾的银袍人就坐在父亲身后不远处,依旧神色淡然,看不出一点托庇于他们的窘迫。半数村民远远的站在自家房屋边上向这里张望,金光发出凛然的威势,再加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被金光夺去生命躺在不远处的老村长与憨汉子张三叔,让他们心中胆怯,一时谁也不敢再靠近前来。
肖默心中愠怒,默不作声摸了摸村长与张三叔脉搏与脖子,确认也无力回天,这才眯着眼去打量这群不速之客。
来人共一十二人,人人年轻,个个俊俏,尤其是那万绿之中一点红。
对肖显出手就是那一点红。
长发飞舞、细眉缱倦,凝脂红唇,只是一双凤目含怒,冷不丁还以为肖显杀了她全家老小。
女子两侧及身后不远不近站着十一个男子,个个玉树临风,飘飘渺渺好似仙气缭绕。
其中一人年龄略大,他看这女子一时半会对肖显奈何不得,当即喝到,“水云儿,你先让开,让你堂哥胡志试试手。”
这女子从鼻孔里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恨恨地瞪了丝毫不显吃力的肖显,不敢违抗这中年人的命令退到一边去了。
水云儿右后边一鼻孔朝天的男子顶上了她的位置。
收手时,肖默才看清那恍若实质杀气凛然的金光是一枚小小的铜钱,外圆内方,在水云儿手掌上浮浮沉沉,被她招手间不知收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