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殿后是一片梨园，这向晚是知道的。
“你也不出去走走，整日呆在屋子里，也不怕捂出痱子来。”宋昭瞟了一眼正在给阿晚额头脓包上药的向晚，淡淡地嗔怪道。
“你一门心思地想拉我出去，我还偏不如了你的愿。”向晚收了装着药膏的小瓷钵，一挥手示意阿晚可以出去玩了。她看也不看宋昭一眼，自顾自地忙着手底下的事，语气淡漠地听不出情感，仿佛是真的避世独居不想出去。
宋昭倚着靠近她的一张书桌，双手环胸看着向晚，目光里不由得多了审视的味道。
向晚今年二十七，她们第一次相见时，她还不到十七岁。朱颜辞镜花辞树，女子的容貌这种东西总是不能长存，比起那时的巧笑嫣然，这些年向晚确实老了许多，眼角虽然还没皱纹，却从眼神中透出那种无法掩饰的疲态，她太累了。
向晚的睫毛轻轻颤动，宋昭忍不住轻抚了一下，却不想惊了她。向晚猛然靠在椅子上，眼神略微有些惊恐。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竟有了那样的隔阂。宋昭叹了口气，收回了横在向晚眼前的手。
“向晚，我没想到，我们之间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也没想到，她们之间竟然会变成这样。她可以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还是原先的江向晚，可身体的反应没办法骗人，她变了，她不信宋昭了，她和宋昭心里想的东西也不是一样的了。
宋昭一门心思地哄她出去，是怕她在屋里憋出毛病，而她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利用宋昭在端王那里的信任打通一条将信息传出去的通道。
“对不起。”向晚低着头，来回摩挲着白瓷药瓶的盖子。那盖子冰凉，透人骨髓的疼。
“我知道你也有苦衷，向晚，你太累了，好好歇息吧。”宋昭放下手里一直捏着的纸团，双手环胸走了出去，还特意吩咐院子里的丫鬟把阿晚带到后面院里向晚卧房的梨园里玩，向晚回头去看时，只看见宋昭淡黄裙子的一角，一贯爱穿大红艳紫那样艳丽颜色的宋昭，穿着那样清淡的颜色，隐隐有了些凄凉的味道。
向晚手里捏着那展开一角的纸团，微微勾起嘴角，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
宋昭是端王的人，却还是帮着她在端王府里打听扶桑的消息。
她那样对她，却还遭到了她的怀疑。
“早。”
向晚醒来时宋昭正领着阿晚给院子里种着的花草松土，那样一脸明媚无双的笑意，似乎两人之间从未发生什么龃龉。
“天这样热，你成日在屋里呆着也不好，后面的梨园里树木枝繁叶茂，倒也还算凉爽，等下一起去逛逛吧。”宋昭丢下手里的锄头，拍着手走到向晚身边。
玉华殿后是一片梨园，这向晚是知道的。
梨园里还有个水亭，这向晚是不知道的。
可惜长久地没有人来，水亭下的小溪早就枯竭，露出干枯龟裂的泥土。
“娘娘你看，原先这里有水的时候，那水亭旁的水车运转起来，会带着水浇到亭子上头，水又淋下来，就像个帘子一样将亭子裹起来，别提多别致了。可惜久久地没人来，也渐渐荒废了。”一个着粉衣的小丫鬟托着向晚的手轻轻地说着，那样温婉柔软的语气，让向晚不由得又想到从前的环玦。
“向晚你要是还怕热，就叫人把这水泽重新灌上水，住到水亭里来算了……对了，你看那边，那小溪能从那里流出去，流到城里的御河。从前有宫女红叶题诗从这里飘出去，倒也成了一段佳话……”
宋昭语气平淡，似乎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却让向晚心头一跳。
她在帮她。
是了，她在帮她。
她知道她有寒症，是不怕热的，却还故意这样说。
向晚仔细地看着宋昭的脸，凉凉地笑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一直搭在宋昭手腕上冰冷的手指抽出来。
“那就灌上吧，天太热了，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