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正渊盟的令牌是旁人模仿不出来的,薛黎陷这边也自然不好信口胡诌苏提灯是正渊盟的人,况且日后万一真有点甚么事是需要控蛊了,那么如果正渊盟里藏着这样一个高手却不声张就更容易被猜测怀疑了。
薛黎陷有些无奈,至少他掀开马车帘去叫他的时候这个人还一手搭在额头上一手死死抓着床榻,那模样简直就是在无声讨伐薛黎陷驾车技术有多么糟糕。
几乎在马车里磨蹭了近半个时辰他才出来,只不过出来坐到了轮椅上由绿奴推着往里走的苏提灯就坐的笔直,完全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薛黎陷扭头看了看走掉的鸦敷,急忙赶到苏提灯身边道,「你让鸦敷回去了?」
苏提灯点头,这里面也自有他的盘算,现在他们看起来一个是残废一个是小孩,就算有心挤兑也得摸摸自己的良心吧,好歹名门正派,鸦敷一个地道的南疆人,武功还不错,他在这里,反而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了。
「鬼市还有事,不能无主。我怕月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叫他回去了,有甚么不对么?」
你自然没甚么不对,我心里好不好受就不一定了。
薛黎陷无奈,难不成又要大热天的去关门堵窗的屋子里打地铺么?
等着走入了正厅,也不见得有人迎接他们,倒是从旁侧帘子后钻出来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看模样也算年轻,长得很清秀,「这位……便是苏先生吧?在下正渊盟,书南。」
「你好。」苏提灯略微点了下头,有些不解,不是让他来看尸体的么?怎么先看的是个活人。
薛黎陷也有些愣,他原本打算直接推着苏提灯到后山去,那群死人被扔在了那里,却没想到书南突然蹿出来自我介绍了。
「关于冰棺的事,在下想烦请你过去看一看,可好?」
薛黎陷皱眉,之前就因为他知道苏提灯貌似耐不了寒,才打算直接带他去看那百十来号尸体,毕竟冰棺的五具尸体都没了,去看棺材干嘛?
苏提灯也一愣,这是怎么回事?故意难为自己的?这刚到还没歇息呢,就直接来下马威?
「我家先生才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一夜,他身子骨本身就不大好,薛大哥,书南公子,你们能不能让我家先生先休息一天?」
薛黎陷直接推着轮椅就往厢房走了,书南也只是在原地笑了笑,并没多话。
等着把苏提灯那里都安置好,薛黎陷就直接奔过去了,还未待开口就被书南阻止了,「小喵说你去看看尸体,就知道,为甚么不能先带苏提灯过去了。」
薛黎陷满腹狐疑的去了后山,就见卫家的几个人在,还有柳妙妙,逄荔不在。
强压下内心不好的预感,薛黎陷抖开一块白布,扫了一眼那个尸体,就有些郁闷了——那些伤口,像是战时莲划出来的。
而战时莲,已经丢了。
正渊盟压着这事没说,也自然没交代乾瑞的死活,此刻……
柳妙妙显然是已经和对方争执一阵子了,也不知那丫头有没有抖出事实来,只是还未等薛黎陷过去客套的笑两句再说些狗腿的话,就见一袭水墨衣衫的人影出现在了柳妙妙身边。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清辞!
「各位,一上来就把苗头指向正渊盟实在太不该,近些年来正渊盟哪一次不是兢兢业业的力排众难。更何况,刀剑鞭伤也都可以仿出来,仅凭一点相似便如此武断,并不严谨。」苏清辞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有正渊盟的印迹,「在下这次特意经过正渊盟的允许,前来略尽绵薄小力,此外,我们苏家已接到消息,说是这次南疆毒巫出动,想要霸占我们中原这块沃土了。如今,江湖四大世家是不是该齐心协力,把那些蛮子赶回他们该存在的地方去?而不是在这里做些无谓的争吵。」
薛黎陷听到这些后从一开始惊讶变作淡定,随后便不再打算插手这里的烂事,直接往苏提灯那里去了。
他那内心不好的预感是……
果不其然,一袭红衣的男子在门外徘徊着,薛黎陷使了个惊禅蹿到他背后,一手点住他哑穴就往旁边厢房拖去,「荔哥,你干甚么?」
逄荔被拖过去的这片刻时间已经自动冲开了穴道,不过被偷袭成功还是觉得没有面子,因此也没好气道,「一个正常人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关门关窗,你难道不好奇么?」
薛黎陷眯眼,「旁的人都好奇就算了,你怎么会好奇呢。说吧,老实交代,你们干嘛都要去围观猴儿一样的围观苏提灯?」
「谁围观他了,无聊。」逄荔冷下一张脸,负手出门去了。
薛黎陷虽然觉得蹊跷,却也不再追问了。
等着后山闹哄哄的人都走了,薛黎陷才落到柳妙妙身边,也仔细的拉过一具尸体的伤口检验了起来。
薛黎陷觉得这个凶手如果不是操控着乾瑞的战时莲的话,而导致伤口如此之多之杂之乱,那多半是脑子不正常,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仔细的在脑海里回忆着战时莲的模样,薛黎陷找了几个特殊的切入点,自己幻想了下如果自己操控战时莲,该怎么切。
柳妙妙早坐到一旁的地上吃糕点了,她和书南快他们半天,她来时就近凌晨了,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一直忙活到了现在。
看到薛黎陷那略微皱眉不解的样子,柳妙妙含糊不清道,「你觉得怎样?」
「像。极其像。但不是战时莲。同样,是不是估计也只有我们俩能看出来,或者正渊盟的老前辈,但无论如何,都是我们正渊盟自己的人,旁人说没用。」
「是这样不假,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凶手为甚么要伪装成战时莲的伤痕?而战时莲丢了这件事……除了正渊盟和苏先生,哪里还会有其他人知道?」
薛黎陷沉默,这句话倒是真切到点上了。
这个人是为了故意抹黑正渊盟,还是为了把正渊盟自己的内部线索锁定在苏提灯身上呢?
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大吧……薛黎陷摸了摸下巴,难不成是……内鬼干的?
嘶……也不对,如果抹黑正渊盟,那么杀中原人岂不更好,杀的还是南疆人……
「对了,苏清辞不会靠先前那套官话把卫家摆平的吧?」
「哪能啊,开头的官话就是走个场面,人家接下来慷慨陈词了一大堆,直接把这个问题上升到中原和南疆的局势问题,顺带还把我们正渊盟的风头捧上去了,说如果这凶手真是乾瑞,是我们正渊盟的人,那还是我们干了好事一桩,把南疆毒巫杀了呢!」
「你的意思是,这群人是毒巫?」
「苏清辞这么说的。」
「他怎么确定这群人是毒巫?」
「你问他去。」
「我问他?这不太好吧,我现在的身份就是正渊盟里的一个无名小卒,你作为上一任盟主的女儿,去问问不是更容易撬开他的嘴么?」
「我咬他呀!」柳妙妙一口将剩下的糕点塞嘴里,起身拍拍裤子走了。
「记得去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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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提灯一回到屋子就直接在床上躺好休息了。
一路上他能感受得到薛黎陷真的是很用心在尽量挑着平稳的路走了,但心急还是有的,必要时猛的颠簸了几下还是存在的,因此苏提灯现在觉得原本身子只是虚的没有力气,现在整个后背骨骼都开始轻微的泛起疼痛来。
本来入屋子之前是恨不得尽快扑到床上睡一觉的。
只不过先挑剔了一下床铺干净与否,又经过这后背与床板一贴合就微微泛起的疼,他便彻底清醒了。
思前想后了一会儿,他就开始纳闷了,难不成正渊盟内部出现分歧了?才导致不让自己去看尸体?
真是的……自己明明是个商人,做甚么要掺和江湖人的事呢。
苏提灯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绿奴,看能不能要个炭火盆来,把药香点上,不然我睡不着。」
「先生……那,那你就一个人在这屋子里?」绿奴撇了撇嘴,很明显不愿这时候离开。
苏提灯笑了,「我又不是一个姑娘家,自己留在屋里还会害怕的,别担心了,快去吧。」
「那我一会儿就回来……先生你自己多小心。」
「嗯。」
「啊!」绿奴刚推开门,就听「咣当」一声,随即一声惨叫。
吓得绿奴往后连退了几步,这才发现门口是一个卫家的家丁,那人拿着一个炭火盆,还好没点着,刚才是直接叫门框顶的翻打到脸上去了。
那家丁原本就窝火,大夏天的他被派去窝在大仓库里扒拉了老半天才扒拉出冬天的用具来,还被吩咐着尽量找个新一些干净点的,可问题是吩咐这些话的人是正渊盟的人,不是自家老大,而且那个人好似在正渊盟也没甚么地位……却要自己干这等苦差事,还白白挨了一下子!
「家奴不懂事,冒犯了公子,还望……」苏提灯一看对方的脸色就觉得事情不对,万一出现……
「哼,你们知道还好!」那家丁骂骂咧咧的将炭火盆往桌上一放,低声道,「大热天的有病是不是……残废着还那么多事……」
这家丁这句话说得很轻,纯粹是为了发泄,躺在床上的苏提灯自然听不真切,绿奴却听了个真,还未待发作,就听他家先生轻轻唤了他一声,便忍下来了。
苏提灯一看绿奴那忿忿不平的神色就将刚才那人的话猜个八九不离十了,这江湖人呐……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江湖性情?
世上遇到丁点苦难委屈就叫天喊地着「我要看破红尘」。
可真正看破了、真正放下的又能几人?
他不想要懂人。
但他懂人性。
「你在生气他骂我?」
「先生……」
「欸,你家先生其实也不是甚么好东西呢,」苏提灯轻笑了笑,「快去把药香扔进去烧着吧。你以后便想着,世人多骂我一些,指不定我将来就能下地狱去少受些苦痛。这样,你便看得开了。」
「先生你又在说甚么胡话!你明明……你明明是最好的……」
「傻孩子。」苏提灯轻微摇了摇头,阖上眼休息去了。
一个家丁都能嚣张至此,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好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