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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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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更未到巴比伦诸位大臣就已坐在谈判桌前。

屋外除了偶尔出现似欲劈开天空的红色闪电外黑压压的一片,肆虐的严风狂猛地拍打着门窗,发出阵阵剧烈的撞击声。

甲尼撒面无表情地盯着大门,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过了会,门被人推开,伴着瞬间涌入的狂风暴雨一行撑伞前来米底人走了进来。甲尼撒看着他们,其中有些很熟悉,是曾与他共同作战沙场的将士。

在敬重真诚地互相点头示意后,他们便不再是朋友不在是弟兄,而是利益相对的敌人!各为其主,大家心里都明白!

最后甲尼撒的目光定在那位身披黑色斗篷,低垂着头,脸孔被宽大帽檐遮住的人身上。为何对此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定是他多想了吧!

“您好!我是巴比伦二王子甲尼撒。”他起身友善地伸出手。

已走到他对面的人拂下帽子伸手与他相握。

“您好!我是米底二十三公主塞米拉斯。”

对方的声音温和有礼却让甲尼撒霎时怔在原处,也让所有巴比伦大臣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她!浓密的剑眉紧拧,甲尼撒的脸越来越沉。大手猛地一个用力,将她拉至身前,他隔着桌子将头凑到她耳边。

“该死的!你来这里干吗!”他气愤地小声说。

抬眼瞟了下目光阴霾冷鸷的他,她缓缓抽回被他紧握的手。

“第一我不是该死的,第二我来这里的目的你很清楚。”带着迷人的微笑她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甲尼撒勃然大怒,“回去!”

“怕你没这个权利来命令我。”

“我是你丈夫!”

“我是米底公主。”

“可你也是我妻子,是巴比伦的王妃!”嘶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沉痛。

他能理解曾为米底的公主的她对那里有感情,可她不是说更爱巴比伦吗!就算她不帮巴比伦,至少也应不插手此事,可她竟然……

难道一切仅是欺骗他的谎言?

想起过往的点滴,他深深地摇头。他相信她的一言一行都出自真心!可她怎能做出如此令他失望的事!

“今日我只是米底公主。”她强调。

“你……”

她怎能如此的平静,怎能将一切看得若无其事,怎能?!莫非在生气,想借此来惩罚他?心中明知她的度量不会如此狭隘,他还是出声解释。

“昨晚我——”

没等他说完塞米拉斯甩袖站直身子,本还有些温度的眼神变得一片冷然。

“开始吧。”她大声宣布。

众人闻声起身,深深地向对方鞠躬致敬。愤然不已的甲尼撒跟着弯下身,当他与她接近时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叫出她的名字:“塞米拉斯!”

看都不看他,她淡然地直起身后安坐在椅子上。

甲尼撒的双拳倏地紧攥。她真要与巴比伦为敌!这对她来说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她为何非要如此做!难道有何难言之隐?

“鉴于争吵了数日都不能达成共识,今天我们就直接说出自己的底线吧,免得大家浪费时间!”最先开口的是一位年迈的米底大臣。

“我也同意!”对面的巴比伦的长老回道。

甲尼撒的目光移向他们。不管她出自何种原因,此事已成定局,他不能再分神!而且他决不会因对方是自己的妻子就心慈手软,巴比伦该得的他丝毫不会退让!

“好!够爽快!我米底就退一步要亚述百分之六十的土地。”

“你们凭什么要百分之六十?我们巴比伦并不想争,不过该是我们得到亚述百分之六十的土地!”

“那你们又凭什么?”

“是我巴比伦最先起来反抗亚述的,我们战争时间比你们长,损伤的士兵也比你们多,自然该得到更多的战果!”

“要论战争时间我米底可并不比你们少,难不成你们在反抗时我们在看热闹!至于冲锋陷阵流血死伤你巴比伦人,扪心自问我国将士可有丝毫懈怠!何况大量先进的武器是我米底提供给你们的,所以自然是我国该得的多!”

坐在首位的甲尼撒冷眼看着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塞米拉斯则低头把玩自己的发梢,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我国该得的多!”

“我国该得的多!”

“我国!”

“我国!”

……

“够了!”甲尼撒猛然拍案,怒吼一声。

现场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本争吵不休的众人惊诧地扭头看向他,塞米拉斯也缓缓地扬起低垂的头。

“别忘了你们曾是同战沙场、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他痛心不已。人为何能够同患难却难以共享福呢?!

眼发红的双方因他的话凝视着彼此,那些亲自上过战场相互扶持过的将士都缓缓地低下了头,可那些贵族长老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可以分封到的土地,对甲尼撒的话实无太多感触。

“您的话不假,我们是曾为盟国,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难不成因您这句话我们米底就要放弃自己的权利?”塞米拉斯身边的大臣横着脖子挑衅,甚是张狂。

甲尼撒不怒反笑。

“你说什么?”他缓缓地站起身。

“我说我们米底人决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蛊惑!”那位大臣跟着起身,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别人都对这个王子心存恐惧他可不怕!当着众人的面料他也不敢把自己怎样!

可就在他得意洋洋之时喉咙已被人紧紧锁住。

“再说一遍。”甲尼撒的语气轻淡至极却布满肃杀之气。

难以置信地瞪大眼,那位大臣惊惧地盯着那张紧贴着自己比冰还寒峭冷厉比鬼魅更阴森恐怖的脸,浑身发抖得说不出话来。

“说呀。”甲尼撒的手越收越紧。

“……饶……命……”脸开始发紫的他艰涩地求饶,心已被恐惧的洪流湮灭。

甲尼撒的唇畔轻扯了下,似满意,似嘲讽。

“我要听的不是这句。”

就在他欲下杀机之时一只白皙的手轻搭在他的掌上。

“您不会公然杀我米底使臣吧,甲尼撒王子。”塞米拉撒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空气中轻缓地扬起。

甲尼撒扭过头。

迎视那阴狠冷峻的目光塞米拉斯没有移开眼,表情万般沉静。

“请放手吧,所有人都在等您呢。”不知是否有意提醒,她如此说。

听此话甲尼撒的目光移向一旁,看着那些张大嘴瞪直眼,傻愣愣盯着自己的人,他冷哼一声,缓缓松开手。

算他走运!

而那个从死神手中侥幸逃脱的大臣,腿一软瘫在椅子上猛地颤抖着,再也不敢发表任何言论。

“接着说。”甲尼撒神态自若地坐回椅子上。

可经这么一吓,米底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再开口。塞米拉斯瞟了眼他们,嘲讽地轻扯起唇角,“你我都要百分之六十,你看怎么办?”

甲尼撒深思一番后断然开口:“各自一半。”这是最好的方法。

“王子!”惊声大叫的是巴比伦的大臣。

塞米拉斯暗暗笑了。

不愧是她的丈夫!处事合情合理令人敬佩!可她知道这项提议不会被众人接受,就连心中极赞同的她都要出声反驳:“无论如何我米底要定亚述百分之六十的土地城镇,绝不退让。”此话是说给米底人听的,她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会毫无遗漏地传到萨里斯耳中。

“王妃!”巴比伦众臣再次惊叫。怎么他们崇敬的王子和王妃都向着外人!

“抱歉各位,现在的我只是米底公主。”

巴比伦诸位大臣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米底人则窃笑不已。国王的计策就是高,让巴比伦人有苦难说!

而甲尼撒只是凝望着她,并没有出声。他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可他不愿相信这是她的本意,他不信!身侧的双手愤懑地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

不敢去看他沉痛的脸,塞米拉斯的目光一直漂向他方。她会心疼,会不舍,会变得软弱,她清楚地知道,可她更明白自己不能如此!

“如何?你们同意吗?”一名米底使臣在许久后开口。

甲尼撒扫了他一眼,这个人瞬间吓得颤抖着坐了回去。

“你可同意?”塞米拉斯接着问。知道他不会同意她才敢如此提议,不然她真要成巴比伦的罪人了!

“做梦!”甲尼撒冷哼。

“您别忘了能顺利攻下尼尼微都是王子的功劳,单凭此就不可能将亚述的大部分土地给米底!”一名巴比伦大臣骄傲地说出他们的杀手锏。

“那条计策……”塞米拉斯顿了下,看向甲尼撒。迎视她的眼神万般坦然,不自觉地她笑了,不管怎样,他的人品令她钦佩!

甲尼撒静候她说出真相。他早想解释此事,只是苦无良机,虽然现在说出是最差的,可他并不在乎!但他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竟是,

“虽然是你国王子出的,可我米底在围城时也没有少出力,死伤更是不计其数,你们怎能将所有功劳归于甲尼撒一人!”短暂的惊诧过后,甲尼撒的心变得欣喜万分。并非因为她没有说出对他不利的事实,而是从话中明了她的心意。如果真想帮着米底来对付巴比伦她是不可能放弃这绝佳机会的!

“综合而论攻打亚述之事上我米底的功劳与巴比伦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这百分之六十的土地我们当得无愧!”“就是,就是!”米底人跟着应和。

“我国也并非不近人情,就最后给你方一月的时间考虑此事,如若不允那和谈不成只好兵戎相向了,到时硝烟四起、血流成河、民不聊生,我想这也不是你们乐见的吧!”同意吧!她在心中乞求。她太需要这一个月时间!

“好,就一个月!”出乎众人意料甲尼撒接受了此事。他不知她在想什么,可他愿意相信她!

谢谢!塞米拉斯用眼神传递她的感激。到时她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希望结果不会令大家失望。”她边说边站起身,“恕我等先告辞了。”鞠躬行礼后,塞米拉斯率米底众人离开了大殿。

屋外,狂风暴雨依旧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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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米拉斯回家后直接去了贝依和辛西亚的房间。

“出什么事了?”见她脸色不对辛西亚不放心地问。

“我父王来了。”她疲惫地坐到椅子上。

“他来干吗?”

“为了亚述的土地,他让我上谈判桌替米底说话。”

“您没必要听他的!”

这个米底国王怎么这么毒!明知道王妃在巴比伦的身份还要求她做这种事!

“他拿我母亲的尸骨相要挟令我不得不从!”

“您打算怎么办?”

“我想麻烦贝依去一趟米底将我母亲的骨灰取回。”

“还是我去吧!”此途必定艰险,单纯的贝依怕是应付不来!

“你忘了自己是要成婚的人吗?”父王已经为她和吉尔迦瑟赐婚,婚期就在近日。

提到此事辛西亚并未有喜色,反而更忧心忡忡。

“我去。”贝依说。一直无以回报王妃对她的好,这次终于用得着她了,她怎能推却!

“危险很大,你怕不怕?”塞米拉斯严肃地问。

米底皇宫可不是随便能闯的,而且她那生性多疑的父王定派了重兵把守,稍有失误怕是连性命都不保!

“不怕!就是死我也会将您母亲的骨灰取回!”

“谢谢!”塞米拉斯深深向她鞠上一躬。

“您别这样,我担待不起!”贝依急忙扶住她。

“真的谢谢你!”贝依为她甘愿冒生命危险,这份情,她怕是还都难以还清!

“您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好,不说了。可你只有一个月。”

“我会在一月内赶回的!”

“我派卫队沿途保护你的安全。”

“那我立刻就走。”

“早去早回!”

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塞米拉斯悄悄攥紧双拳。此番能否成功就全靠她了!

保重,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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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尼撒在米底使臣离开后来到那波勃来萨的寝宫向他汇报今日谈判的详情。尽管父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可他依然清楚地感觉到父王对他的做法并不满意!没解释什么,他离开这里回到家。

心很累很沉重,可他依然想尽快向妻子问清真相。

推开大门,院落中冷冷清清的不见人影。他有些纳闷地向里走却见塞米拉斯一脸惊慌地从屋中奔了出来。

“怎么了?”

“鲁卡突然全身抽搐不停,我要去叫阿苏!”

甲尼撒的心一怔。

“我去,你留下来照顾他。”

“那你快些,我怕他支持不了多久!”不知不觉她红了眼眶。

“放心!”轻抚一下她的头后甲尼撒快步离开。

塞米拉斯急忙折回屋中。

木制大床上,鲁卡剧烈地抽搐着,眼和嘴已严重歪向一旁。她颤抖着双手在他僵直的身体上用力地揉捏。

过了会甲尼撒带数人赶了回来,而此刻鲁卡的脸已变得惨白一片,眼白向上翻起,口中吐着白沫。

甲尼撒走过来紧搂住她发抖的肩。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安慰她也在安抚自己。

塞米拉斯紧靠在他的怀中闭上眼。希望会真如他所言!可当她睁开眼时却愤然地一把将他推开。

“他们在干吗?!”

负责驱鬼的祭司们有的拿出法器——铜罐念咒,有的在画符。

“去病。”甲尼撒蹙起眉头。她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我叫你找治病的阿苏,不是驱魔的巴努!”眼中两束愤怒的火焰正在悄悄燃烧。

以前是听说过巴比伦虽然医术发达可人生病会先求神问卜最后才会想到阿苏,可她没想到连他都如此愚昧!

“鲁卡突然患恶疾定是得罪了神以致恶鬼附身!”

“一派胡言!”她怒斥一声后向门口走去。她也信神,也崇敬神,可有病就必须治这道理她还懂!

甲尼撒一下拽住她的手臂。

“去干吗?”

“找阿苏!”她努力想甩开他的手可试了数次都没有办到。

“不许去!”

“你不去我自己去还不行吗!”他怎么能如此蛮不讲理!

“不行!你如此做会得罪神!”到时鲁卡的病情定会加重!

“那鲁卡怎么办!”她难得地大吼出声。

“有他们。”他指着那些专心驱鬼丝毫未受影响的祭司。所有人生的怪病都是由巴努救治,他信任他们!

“他们能干吗!”画下符,念点咒,病就会好吗!

“会开药的,你不必担心。”甲尼撒执意不肯松手。

“什么药?”不会是那种由蛇肉、碎骨、尘土、变质东西和人类动物粪便等最脏最臭的东西做的“特效药”吧!

“自然是吓鬼之药。”

就知道!塞米拉斯更加用力拉扯自己的手臂。

“别胡闹!”

“放手!”

转头看了下渐渐停止抽搐的鲁卡,心中的忧虑与愤怒更浓。

“放手!”

甲尼撒依然没有动。

难道他就不急,他就无动于衷?那是从小就看着他长大的人啊!他——

伴着啪的声响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他看似冷静无情的脸上,将他眼中的忧虑与沉痛打个粉碎。

“你!”瞬间瞪直眼,他呆在原地。

她……打他?脸上明显的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难以置信,脸瞬间变得冷厉万分。

该死的!她竟敢打他!从没有人敢这样做,敢如此侮辱他,就连父王都不曾!她怎敢?!

手终于松开她的手臂却是高高地举起。

塞米拉直视着他阴鸷森然的双眼并没有动。要打她?好啊!她等着!

瞪着那张桀骜不屑的脸甲尼撒的手扬起数下后狠狠地捶在墙上。

该死!阴沉着脸,他忍不住在心中诅咒。他下不了手!就算她如此过分,他都难以报复!他这是怎么了?竟会变得如此懦弱!

该死的!

塞米拉斯冷哼一声甩袖离开。真打了她,她绝对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没有任何耽搁她匆忙叫来一位经验丰富的阿苏。

“让开!”她沉声向那群将鲁卡围住又叫又跳的祭司命令。

祭司愕然。王妃竟如此和他们说话!

“让开!”她大声重复,一脸威严。

祭司们摇头退至一旁,那名的年迈的阿苏走上前开始为鲁卡检查。

甲尼撒瞪着她没有出声。既然她如此坚持他就由着她来,可鲁卡要真有什么闪失,他决不原谅她!

“怎么样?”紧握着鲁卡的手塞米拉斯担忧不已。

阿苏沉重地摇起头,“太晚了!”

“一定要救活他!”她激动地说。

“这……”阿苏一脸为难。

“还发什么愣,快治啊!”

“请您原谅,此人我不能治!”

“为何?”

“只怕一旦插手我的十指不保!”自伟大的汉穆拉比王开始阿苏要是在医治病人时导致病人死亡便要被截肢,他可不想因一个地位低下的人而受此惩罚!

“我现在就让你的十指不保!”猛拍了下床板,她站起身。

惊恐于她阴霾的脸色,凌厉得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阿苏觳觫下跪。

“王妃饶命啊!我治!我治!”他哀号着求饶,磕起头来。

“那还不快点!”

“是!是!”颤抖着爬回床边他拿出包中的药。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偷偷用眼瞄了下她和一旁眼神同样冷厉的甲尼撒,他在心中连连叹气。看来今日他是凶多吉少了!

像是应了他的恶兆,鲁卡在艰难地吞下他喂下的七粒药丸后剧烈地抽动数下,不一会便咽了气。

“不!”看到那垂下的手塞米拉斯惊叫一声,难以置信地拽起他的身子的剧烈摇晃。

“你醒醒!醒醒!”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鲁卡不会死的!

他不会离开他们,绝不会!轻缓地摇着头,她的脸变得哀戚万分,眼中不知不觉充满泪水。

“快醒来,别睡了好不好,我们还等你一起吃晚饭呢!”她紧紧抱着他的躯体,晶莹的泪珠缓缓地滑下,最终滴落在鲁卡的肩头,可他却再也感觉不到。

甲尼撒没有动也没有说任何话,他的双眼通红,悲切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灵魂已逝去的人。

他不信!神是不会带走他的!不会!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剧烈的颤动着,由心底散发而出的剧痛几乎让他窒息。

下一刻他的悲、他的痛,全部转化为浓得化不开的恨。骤然变得万分阴冷仇视的目光紧锁在瘫坐于地浑身发抖的阿苏身上,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过去。

“王子饶命!饶命啊!”见形势不对阿苏赶紧求饶。

饶命!甲尼撒在心中冷哼。定是他不敬的举动触怒了神才为鲁卡招致如此祸端!他决不饶他!

面无表情地抽出腰间斜挎的锋利宝剑,他将它抵至阿苏胸前。

“……饶……命……”阿苏一脸惨白地颤声说,生怕一个不小心那把剑就会刺穿他的心脏。

甲尼撒的唇角轻轻抽动了下,眼中布满决绝。以命偿命!可就在他要用力刺下的前一秒,塞米拉斯握住了剑身。

“放了他,有事冲我来!”人是她请的,没治好鲁卡她也心痛万分,可这并不能全部责怪阿苏,他要负大部分责任!

“滚开!”甲尼撒一脸冷然。

他还没找她算账呢!

“是你的错,你还没觉悟吗!若非你耽搁医治时间也不会如此!”她怒吼。

他的错?!她还真会推卸责任!

“滚!”目光变得愈加阴狠。再不走开休怪他无情!

“放了他!”塞米拉斯同样坚持。

“王妃救我啊!”阿苏痛哭着抱住她的腿。

甲尼撒低敛下眼睑瞪向他,一脚踹了过去。

被踢飞的阿苏哀号一声摔到一旁,他蜷缩起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尽管对死亡万分畏惧却也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走!”瞪着阿苏的塞米拉斯忽然将头转向甲尼撒。

手中的剑正被向外抽,想都没想她将它紧紧攥住。

甲尼撒的动作并未因此而止住,手反而更加用力。是她自找的!

锐利的刀锋瞬间割破了她细嫩的肌肤深陷入肉里,鲜红的血瞬间自伤处汩汩地涌出,沿着长剑流下之后一滴一滴滑落在地。

面无表情地站着,她完全没有松手的打算。静静凝望着那除了恨意再无其他的眼,突然间她想笑。

他竟能毫不犹豫地伤害她啊!没想到这个以前不在乎的事实现今竟能让她伤心欲绝!

在他的心中她到底算什么呢?想到这个问题她都想讥笑自己。什么都不是吧!她只是强塞给他的妻子!

眨了下眼,似乎想借此挥去所有感觉,可不知为何心变得更痛。能如何呢?她还是她,不会少任何东西!

甲尼撒强迫自己不能心软,可心并不听从他的命令。他气她,他承认,可他并不想伤害她!看着那不断流出鲜血,他握着剑柄的手越攥越紧,脸也愈显苍白。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松开呢?!

心底不时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窒息。这把剑不仅仅伤了她的手,更深深刺入他的心!可他怎能放过害死鲁卡的人!怎能!

一咬牙他用力将剑拔出。

“啊!”深入骨髓的剧痛让塞米拉斯忍不住痛呼出声。

不敢去看她,甲尼撒将沾满鲜血的剑刺向阿苏。他定要杀他!可他没想到她竟先一步挡在阿苏身前。

用力刺下的剑在她的胸前快速转了个方向扎到一旁的地上,甲尼撒一脸惨白地弯着身子喘息。

如果他来不及收手呢?猛然间惊出一身冷汗。紧闭上眼,他深吸口气而后缓缓呼出。

可片刻后当他直起身时,脸上已是一片冷然。

“让开!”手中的长剑直指向她。

“不!”

“你……”

“除非先杀了我,否则你休想!”

阴狠地瞪视她片刻,甲尼撒重重摔下手中的剑愤然离去。

木然地看着他笼罩于阴沉怒火中的背影,塞米拉斯许久都没有动。心底酸涩的感觉是什么?

气愤?伤心?痛苦?她也分不清了!只知道脑子里乱乱的,让她只想这样站着,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思考,不然,痛会将她掩埋!

瘫在她脚旁被吓晕的阿苏在许久后缓缓睁开眼,他的意识一恢复就惊惧地向四周观望。并未见到甲尼撒的身影让他的心稍稍安下。喘了口气,感激的目光停驻在一脸呆滞的她身上。

“谢王妃救我!谢王妃!”

涣散的眼神因他的声音渐渐集中起来,她低敛下眼睑看着痛哭涕零的他。

“滚。”她先是轻声说,之后突然大吼道,“滚!”

看着突然变得疯狂的她,阿苏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是!是……”颤声说完他连滚带爬的奔了出去。

四周一下变得很静,静得让她心慌,让她恐惧。突然间她觉得冷,刺骨的冷意紧紧包围着她似欲将她冻结。

茫然地转过身,走到床前她将鲁卡冰冷僵直的身子紧抱在怀中。泪在不知不觉间滑落,像是失落了灵魂,她静静地呆着,许久,许久,都不曾动一下。

屋外的天不知何时已悄悄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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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可也并不短暂,许多事都已在不知不觉中完成。

甲尼撒为鲁卡举办了隆重的送葬仪式并无条件地接纳他唯一的儿子达米克为自己的随身侍从。塞米拉斯则为辛西亚举办了婚礼,赐予她丰厚的嫁妆,将她风光嫁入吉尔迦瑟的府邸中。

眼看一月之期一天天临近,他们的关系却越见僵持。因鲁卡的事甲尼撒根本不理她,塞米拉斯虽有意改善这种关系,可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所以平日里他们能躲开彼此就躲着,不巧碰上也是各自走开不会说上一句话,原本温馨的家此刻已犹如冰窖,冷清一片。

今日阴沉了数日的天气突然间好转,天空万里无云,大地微风拂,而塞米拉斯高提数日的心也稍稍安下。

远去米底的贝依终于归来,虽然她受了些伤但也终不负所托地将母亲的骨灰带了回来。没有了被束缚的条件,她筹划已久的事终于可以实行。

手中拿着从神庙中取来的竹篮,她笑了,带着些许邪气,些许残忍。该是她那“英明”的父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包围这家客栈!”她向身后的士兵下完命令后带着数人走了进去。

“如果一会我有危险不许你们去救,万一我死了就杀光屋内所有的人。”她边走边低声向身边甲尼撒的副将蒙拓交代。“啊?!”蒙拓大惊,愣在原地。这他如何担待得起!

“记住了?”

蒙拓的回应是一阵沉默。

“没听到吗?”她沉下脸。

“是!”王妃慑人的威严让他不得不去服从她的命令!

满意地笑了笑,她转过身走到一扇门前轻敲了数下。

“父王女儿来看您了,请开门。”

片刻后门被一名侍从打开,她率众人走了进去。

斜靠在躺椅上的萨里斯见她带来如此多的士兵眼神迅速地闪了下,不过他依旧笑眯眯地起身迎了过去。

“女儿真是孝顺,特意带这么多人来看我,真是让我感动啊!”

“这是应该的,您近日过得可好?”

“好!巴比伦的风光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那女儿就放心了!”

“对了,今日怎么不见我的侍卫啊?”他刻意向门外张望。

“女儿见他们日夜劳累多时不曾休息就让手下代替他们片刻,请他们去喝些薄酒,父王您不会怪罪我吧?”

士兵已将那些人无声地抓了起来。

“怎么会呢,女儿想得真是周到啊!”看来此次她是来者不善!还好他有制住她的法宝,不然……

“女儿带来薄礼一件,还请您笑纳。”她从蒙拓提着的竹篮里拿出一块泥板交到他手中。

萨里斯一见其上的内容瞬间变了脸。

“做梦!”竟妄想让他让出亚述百分之八十的土地!

“女儿也了解父王的不愿,不过没办法,您不得不同意。”

“你!”他怒视着她而后笑了,“别忘了你母亲——”

“此事就不再劳烦您费心,我已经将家母的尸骨请到巴比伦安葬。”

他手中的泥板瞬间滑落在地,摔个粉碎。

“你说……什么?”

“我想您听得很清楚,不用我再重复了。”

“是吗?”老奸巨猾的眼转了几转。

“不过很遗憾,协议被父王摔烂了,怕是要再抽个时间来与你商讨此事,你看可好?”他必须拖延时间尽快离开巴比伦城!

“这您不必担心,女儿备了一篮文书,相信您不会那么巧将它们全部打烂吧。”

“女儿想得真是周到啊!”他咬牙切齿地说。

看来今日不逼他签下此协议,她是不会罢手了!眯起的眼中飞速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

“那就麻烦女儿将文书递与我。”

塞米拉斯从篮中拿出一块泥板,萨里斯去取的瞬间突然抓住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另一只手紧锁住她的喉咙。

“让开!”他激动地大喊。

“王妃!”蒙拓大惊冲上前来。

“忘了我说过的话吗?”她轻声开口,挂着微笑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意。

犹豫了片刻蒙拓后退了一步,“是!”

“让开!”萨里斯收紧手一脸疯狂。

“我们不会让。”蒙拓担忧地看着塞米拉斯。

“你不怕我杀了她?”

“怕!可王妃已有交代,不许我们迎救,还有……如果她万一出事就杀光屋中之人。”

“什么?!”她连这都交代!

“你们不敢!我可是米底国王!”

“没人知道米底国王在此,你死在这里根本无人理会。”

“难道你就不怕死?”见说服士兵无用萨里斯将矛头指向塞米拉斯。

“女儿是无所谓了,不过父王真打算陪我吗?凭您堂堂一国之主之尊怎舍得放弃那无上的权力和享之不尽用之不完的荣华富贵呢?如果是我的话,唉,我可是怎么都舍不得啊!”

萨里斯的手劲不自觉地越放越松。

是啊!如果他死了,得到再多的土地城镇又有何用!

“而且您这一死,怕是没人真正在乎吧,说不定现在米底宫中那些王兄王弟们就已经在争这个王位了,您这要是拖个一年半载的再回去怕是也没什么用了!”

糟糕!他必须马上回去!

“谢父王不杀之恩!”

不杀?他一怔。

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松开的双手心反倒安下。

“父王怎么忍心杀你呢?不过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他有些别扭地大笑。

“女儿也是这么想的,您看我们两国以底格里斯河为界共享其河水不是很好吗?”

“是啊!”他不甘心地说。

“那就请父王签字盖章吧。”

迟疑了好久,他还是在两块泥板上刻下自己的姓名并将国徽盖在其上。

塞米拉斯将它们拿起小心收好。

“我请巴比伦王盖章后会将一份送到您手中。”

“那父王何时可以离开?”他急着问。

“当然没有人能限制您的行动了,您想走便可以离开,而且日后如果思念女儿了随时欢迎您再来。”

“好!”今日之仇他日必报!

“那女儿告退。”

塞米拉斯离开了客栈并放了被她抓起来的米底士兵。而获得自由的萨里斯等人没敢有任何耽搁,立刻驾起马车飞奔着离开了巴比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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