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元夕节宫里面是很热闹的,他淡然的注视着这一切,看着别人闹,虽说“正月十五闹元夕”但他总是一个人“乐”不起来,所以他便找了来了怡亲王允祥。
胤禛亲自在灯笼上提了诗,那是他写给怡亲王允祥的:葵星北拱输丹禁,棣萼春荣护赤墀。他想,用棠棣来形容他们的兄弟情谊最为何时不过,少时,允祥曾经送给他一个风筝,他也以画卷回敬,到如今他们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相赠,只剩浓浓的兄弟情谊连绵未绝。他备了两盅桂花酒专门等着他来,胤禛记得每次“款待”允祥,都会用自己特制的桂花酒。只是四哥邀约,允祥就算是腿脚再不方便,也要见!他感觉这桂花酒的香气让人沉醉……
胤禛看着这一片祥和之景,总算没有遗憾。
看着被人搀扶着的允祥,一阵阵辛酸涌上心头。
他扶着胤祥的胳膊“十三弟,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唉!”十三叹了口气,道“只是臣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而已,吃什么东西都没有胃口”
“朕不是告诉过你,让你往日不必这么操劳的?什么重担都交给四哥来挑好啦!”胤禛拍拍胸脯,示意自己身体还好。可是臣弟怎么忍心?允祥笑笑,“拖着个破败的身子……不干活还觉得对四哥是连累,能多做一点是一点儿,还怕再过些日子,便是想帮四哥也帮不上了……”十三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最清楚不过。
“为何想帮也帮不上?!你拖累谁了?你是朕的福星,而不是拖累!朕不许你这么说”胤禛挽起袖子,为允祥斟上一盅酒。
“臣弟想求个恩典,请四哥准了臣弟同李卫,田文镜一同处理黄河水患,臣弟以前一直进折,可是皇兄却不允,水患不能根治,臣弟心终不能平,所以臣弟想去亲自探察一下今年庄稼的收成状况”允祥又和他谈国事,胤禛有些不悦“十三弟,你怎么一见朕,便和朕说起这些?”
“这并不是小事,臣弟年年都提起,可是四哥总跟臣弟含糊其辞,不让臣弟去”允祥有些躲着他的目光。
“那么远的地方,你跑那么远做什么?”胤禛嗔怪道,他是打着点子不让允祥去。
“四哥还记得,咱们年轻的时候,一同去的青浦县么?比起那儿来,这算什么远的?”胤祥提起了往年的事情,可是胤禛却并不买账“年少时,朕的十三弟可还是伏虎少年呢!可是如今呢,都是因为朕……你才至这番模样!朕不许你去,你的腿不方便……”他拒绝了胤祥的请求。
可是允祥是会轻易罢休的?他道“臣弟这么做不是为了皇上一人!
“别说是一双腿了,就算是豁出这性命那又如何?皇上还记得您小时候曾问过臣弟的话么,您说什么时候可以多为别人做些实事……现在愿望实现了,还请四哥切莫再拂了臣弟的意愿……”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胤禛的眼角滑落,他问“这真是你,心之所向?”
允祥点了点头“虽九死,犹未悔”
“那好吧……”他偷偷的抹去泪痕“朕便遂了你愿,只是四哥当了这皇上,让你吃了不少的苦,倒没几个享福的日子”允祥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多少苦日子,臣弟都跟着四哥过来了,如今还怕这些么……”
雍正八年,胤禛听说怡亲王允祥病情加重,因为腿疾日益加重的缘故。允祥不听田文镜劝阻,亲自下了田,故而引发旧疾……
“王爷不可……”田文镜卷起衣袖劝阻“您若执意如此,让臣下怎么和皇上交待?”
“你不用拦我,趁着现在,我还能多做一些事,我多做一些,就能替皇上减少些负担”他拂去了田文镜正要阻拦的手“就算有事,本王打赌,皇上他定不会责怪与你”田文镜淡淡道,他看开了许多“臣明白了,皇上能有您这一骨肉至亲,股肱之臣,是皇上之幸”
允祥也没想到自己竟严重到不能下床的地步!可是他一直没有告诉他的四哥到底至何种程度,直到苏培盛慌忙告诉胤禛“怡亲王的病恐怕就在今日了!”只是当时的胤禛还在圆明园和大臣商议事情,他忍着巨大的哀痛,直到送走大臣才慌忙的往怡亲王府赶。
十三福晋兆佳氏哭着坐在允祥的床头,允祥微微睁开眼“萱儿,你莫再哭了,我不想你和弘暾如此伤神”
兆佳氏扭过身子,拿帕子擦拭了眼角“王爷为何,要把病情瞒着皇上?”
允祥的气息很是微弱“萱儿,你该明白的……我只是不想让四哥担心罢了……生死,本应为平常之事”
胤禛叫了步撵往怡亲王府敢,只是因为抬步撵的小太监太过于紧张,一个人手一滑,竟然把步撵摔到了冰凉的地面上。随后他便看到胤禛神色一紧,可能是摔到了腿,那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一直叩头认罪“奴才知罪了!”苏培盛凑近了他“皇上可要紧吗?”胤禛顾不着处罚那人,他摆摆手道“倒不要紧,也只是伤到了脚,你掺着朕的胳膊,朕还能起身……”他是一刻也不想耽误。可是待他赶到之时,还是晚了一步。
他急忙推开了苏培盛,不顾脚伤疾步走到了允祥的床边,摇着允祥已经冰凉的身体“痛至,哀至!!吾弟,为朕生之所系念。而今,壮年早逝,令朕心痛难已,恍若大清支柱瞬而坍塌矣!!”
“皇上,您请节哀”随行众人跪地劝阻。他不舍的放下允祥,被苏培盛掺着,慢慢的行至门口,忽然看到天籁上飘来一旁老虎形状的乌云,他以为是十三弟来找他来了“你们看,这是不是怡亲王托给朕的祥瑞?十三弟,是你么?”他这一问,四周又一片万岁高呼声,胤禛心口一紧,喷出一口鲜血,随后不省人事。他醒来后如疯魔一般一直念叨着:
“十三弟,你看看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本来想让你百年之后能陪着朕,你竟吞土以明志?!
“十三弟,你为何不等等朕,走的这么急……你为何向四哥隐瞒你的病情?你知道四哥有多担心你么”
太医一把脉“皇上这是病入膏肓了……”可是胤禛自个儿却觉得很淡然,传朕谕旨“当年太皇太后赐朕数珠一盘,现在养心殿内收着,还有圣祖阿玛赐朕的数珠一盘,尔等查来。同此小匣内玻璃鼻烟壶一件,归于一处,交在自鸣钟好生收着,再传谕尔总管首领太监等众多人知道才好。如朕万万年之后,将此三件安于梓宫内,尔总管处及自鸣钟好生记载档案”他竟然在安排后事有了这样的打算,苏培盛认为这可了不得!连忙劝阻皇上,万万不可有这种想法。苏培盛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人便是皇后乌喇那拉氏。也许她能说得动皇上。
乌喇那拉氏此时身体也不好,这样恐并不是吉兆。她还是坚持来见了胤禛,她握着他的手“皇上为何如此?”胤禛蹙眉“世事,已非朕所能料,朕无法挽回他的生命”
“皇上您是凡人,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又怎能逆转生死,臣妾记得皇上曾给臣妾讲过一个故事……是您在香山求药的故事,那个老和尚是怎么和您说的,您还记得吗?”她问。
“
朕记得”胤禛念叨着“短修不齐者数也,死生难忘者,情也……”
苏培盛暗暗道“皇上,娘娘这几日也病着,可是娘娘还是坚持来见了您”他点了点头,抚摸着她的发丝“是朕疏忽你了,对不起……瑾惜”
“皇上怎么和臣妾说这些?臣妾的心是一直不会变的”她把他的手放在她的心口“可您也是当今的皇上,千万不能为这些所牵绊,您应当以江山为重!”胤禛紧紧的握着那枚鸳鸯扣,道“朕知道了,如果朕不振作也是对不起你们”他开始很配合的喝药,调理。经过太医的轮番努力,他的身体日渐康复。可是他已然很是迷恋方术,以为那便是他能获得更多精力的唯一之法。他封娄近垣为妙莲居士,专门为他炼药。
皇后留下她身边的一个婢子在他身边,刘氏,名唤菡薇。他惊异,她竟与她如此相像,她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子。出身书香门第,因为她的才气,所以胤禛才会留她在养心殿。他不知乌喇那拉氏为何会找这么个人来,他也没多问。乌喇那拉氏的身体越来越差,她知道她挨不过这年冬至。
雍正九年,七月初七,那一夜,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顺着皇城的金色琉璃瓦滴落下来,这个时候,紫禁城上方忽然响起了一阵惊雷,惊醒了伏在御案上的胤禛胤禛从昏睡中醒来,问太监苏培盛,道:“朕睡了有多久了?”
“回皇上的话,才刚好近两个时辰了”苏培盛谨慎的答道……
“那现在是何时?”胤禛问道。
“现在已经是丑时了,皇上,现在还未天亮,您再去歇一会儿吧”
苏培盛想到皇上晚上批折子批的这样的晚,早上卯时又要起身了,连普通男子都受不了,更何况皇上呢?苏培盛越想便越心疼堂上的天子,可是他却无可奈何。皇上的性子倔,他不管是怎么劝都没有用。
胤禛的梦里恍惚的浮现出一个人影,他知道那个人就是怡贤亲王。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是对是错。现如今兄弟反目,骨肉相离。可是为了帝业稳固,他却不得不这么做,雍正八年,他的至亲兄弟也离他而去,仿佛一瞬间那些爱与恨都从他的生命中抽离,所有的重担一下子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真的感觉好累,好累。可他却不曾后悔过,因为他的心中能装下的只有盛世大清。
胤禛又想起了她,现在的她又在哪里呢?曾经说过不论怎样都要护她周全,曾经有过山盟海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是时至多年,记忆里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模糊的已经快要忘记,原来最在乎的那个人,原来心上最留恋的那个人,现在也已经不在乎,不留恋了。可是纵使被伤得伤痕累累,他也愿她好好的,仅此而已。
两个月后乌喇那拉氏殁,他忍着剧痛没有去看她,因为他怕如果他见了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皇后嘱咐他要好好待自己,可是现在除了江山,一切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他只是提笔,缓缓的写着悼诗。此后,他开始宠爱那个叫刘菡薇的女子,因为她的脾气和秉性像皇后,而才情最像倾雪。他把她抱在怀中,提写着那些前人写过的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菡微,你知道吗,你的名字让朕想起了一首诗,名曰”采薇”她的眼睛像天边的晨星,照亮了他几近灰暗的心。
怀中女子娇羞一笑,红唇妖娆“那只是一个戍守边关的将士写给家人的诗”所有的人都以为皇上觅了新欢,可是只有胤禛自己明白,他只是用她填补自己空虚寂寥的心灵罢了。下雪了,他背着她行走于冰天雪地里,寻找那抹寒冬里最艳丽的颜色,腊梅,是佟佳母妃的最爱。夏日里,他把自己的思绪融入在那一首首诗词与韵律中,与她促膝长谈。
她提笔写下一句诗“深柳堂闭门攻读,芰荷园留牖闻香”
“皇上,您的下一句?”她把毛笔递给了他,他随手泼墨填词“知己远难闻上客,何来忧思愁断人肠!”
“皇上……您”她把勾起了他伤怀,赶忙跪下请罪。
“不干你的事,朕只是觉得身边人再多,也难寻一知音罢了”他把她扶起,随手将桌上宣纸一卷,仍在了火盆中”菡微明白,她只能和他对诗而无法走入他的心里。
“皇上为何烧了这诗”她疑惑的问,胤禛却道“留着它做什么,让那些人看了不白白笑话朕”
菡薇明白他口中的那些人是什么人,那些阳奉阴违的贪官污吏免不了背后对他口舌,只是强硬的汉子却不能当着他们的面示弱。她见皇上写过很多的诗,可都不是给她的,是给年贵妃的。可是写了之后却又烧掉,她默默的注视这这一切,很是惊异,余光掠过,熊熊火焰中闪过的是他一缕缕斩不断的情思
“梦方醒,怎的难寻她!何归何离何年岁?同生同死同归人,几处慕芳魂?”
外人看来,他是铁血甚至残酷,可在菡薇眼中,他却是最痴情的男子。只是他把自己的情都藏起来了,外人看不到。这样一个男子,一旦痴心相许,便胜这红尘万千痴儿。
胤禛告诉苏培盛,他想要微服出宫一趟,见一个故人他还记得自己有一封信在她那里。他不让苏培盛声张,轻衣步行而去,只有弘昼和允礼相陪。弘昼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出落的玉树临风。胤禛想到了弘时,他的生命之花还未来得及绽放便陨落了。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的打量着弘昼,他拍拍弘昼的肩膀“也许在你心中汗阿玛曾时待你冷淡了些,以前只是想着遂着你的性子去,太多的束缚反而是拖累”
弘昼看着胤禛有些苍老的容颜“儿子不敢……”他抬头“汗阿玛此次去,是为了看谁?”胤禛此次去是为了见一见素笺,许久不见不知她可曾安好?本想再加逗留,无奈身体不允许。
允礼淡然“臣弟很是喜欢小五阿哥的……皇兄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就好了,弘昼他并不喜爱朝中之事,只想寄情诗词书画,臣弟只希望他下半辈子能好好活”允礼说的都是心里话。
“朕不会逼他的”胤禛看向弘昼“路都是自己选的,过得舒心安逸即可”弘昼点头一笑,心想这几年的功夫没白做。能清清白白的全身而退,对宫里的人来说并非易事。
“你才不傻呢……你只是做给朕看的罢了,朕说的对否?”他的心里依旧清明透彻,弘昼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双眼。
只可惜这次他去,素笺已经去世多时。这里很寂静,香客此时也不多。他还想问素笺在哪儿,谁知佛庵里走出来的,却是马佳齐布琛。她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皇上,姐姐身体不好,常来佛堂拜祭,所以我索性在这儿为姐姐祈福”
“素笺呢?”
“素笺师傅已去……”
他低下头“朕此次克服了许多困难出宫,就是为了见素笺一面,却不想,还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