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二年的四月,此时胤禛府中又添丁,是格格耿氏给他生的小阿哥。这个耿氏也颇为争气,只是平日里胤禛的事多且忙很少亲自去照顾她们母子罢了。有人欢喜有人愁,可是这边宫里面却要办白事了,八贝勒胤禩生母良嫔薨。八贝勒胤禩伤心欲绝,约有一周未能来上朝。夜里暴雨倾盆,惊醒了睡梦中的康熙,帝王再也无法入睡,起身唤来魏珠。魏珠此人也甚是精明,赶忙拿来一个披风给皇上披上。
“魏珠,你觉得八贝勒如何啊?”康熙问道,魏珠被康熙的一句话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被吓得不轻。赶忙回道:“八贝勒为人谨慎精干,自然是好的没法儿说啦”“只是……”魏珠低着头,犹豫着不敢说话。“只是……什么”康熙又一次问道。“只是眼下良嫔娘娘的去世,必然会对八贝勒有影响的”魏珠谨慎的答道。
“他这个孩子,虽然聪明,可是不论他想什么,做什么。朕都是一清二楚的,瞒不过朕的”康熙缓缓的说道。作为储君的争夺者,八贝勒则是胤禛最大的对手。
一旦钦定了一个人,他就不会改变。
哪怕牺牲掉另一个人的利益也在所不惜。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热河之行之前,他赏给了胤禩许多日常用品补贴他府内家用。胤禩也因良妃二周年祭而未能随行。最后的一刻,自己的母亲终于被晋了位分,不过终究还是仅凭那一点凉薄的情谊而已。
胤禩只赠与父亲一只海东青,“雄库鲁,意为世界上飞得最高和最快的鸟,有“万鹰之神”的含义。来祝福自己的父亲康熙得获福寿安康。康熙想起了一件事,当自己以张明德之事几欲斥责胤禩,却被胤禵以命相抵而压了下去,从那一刻他就知道,八贝勒和十四阿哥九阿哥,十阿哥的关系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了,一想起太子和索额图的结党,他就心有余悸。所以这一次,他早已下定盘算好了一切,而引不起任何人的怀疑。
胤禩本来打点好的一切,没成想这满满的好意竟成了他无可逃过的劫难。鹰在送至康熙手中时,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使在座的帝王震怒,又停了胤禩及属官俸银俸米。并发下:“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父子之恩绝矣,这是多么绝情的话语。一语击碎了胤禩所有的期望。自那日后,八贝勒便连日高烧,一病不起。这是康熙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决绝的话,连雍亲王胤禛也被吓得不清,但是心中再波澜起伏,他还是依然要装作镇静。
事后,雍亲王急忙唤来了隆科多,一边用衣袖拂汗一边问道:“此事和你有关吗?是你做的吗?我未想你做事如此决绝”
“王爷您说的可是毙鹰之事”隆科多一语中的。胤禛点了点头。“非也,此事并非臣所为,臣也未曾打典过他人”隆科多答道。“不是你做的?”胤禛问道。“臣也本想介入此事,可是在臣做之前,臣已发现有人先下手了,所以臣未能下手,这个人臣一直不知,也不知是八贝勒哪个政敌,竟恨他至此”隆科多答道。
“你是说,有人先行一步?”胤禛问道。
“是的,所以是谁臣也不得而知了”隆科多答道,会是谁,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如此做定是恨八贝勒入骨了,否则也不会如此加害。
“既然不是你,那我们也不必背负了这种罪孽,定是八弟哪日招惹了其它的仇家了,才引祸上身”胤禛定定的道。语音果断而决绝。隆科多未做此事,自己也是清清白白,对胤禩就只剩下怜悯和同情了,可是他恨胤禩么?不恨,他不会去恨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曾经招惹过他的人。
“所以王爷才万万不可插手了,这浑水之中深浅,咱们也不好去淌呢”隆科多答道。“看来是该我“隐退山林”的时候,想想该怎么做好一个闲情道人了”胤禛的嘴角微微的咧出一丝笑意,自顾自的说道。
“所以王爷万事不必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阿玛的嘱咐,臣下万死不敢忘”隆科多道,并欲给胤禛行礼。“隆阿舅”胤禛一把扶起了隆科多。“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这些话。一切情谊,全部都了然于心了”
终究还是父子,很快康熙恢复了八贝勒的奉银奉米,这场父子间的干戈才终于平息。
胤禛这边儿一边在做着自在闲人,一边发觉自己的小儿子弘历长得唇红齿白很是讨喜,圆股股额头是聪明的象征加上忽闪忽闪的水灵灵的大眼睛,胤禛确定这个孩子将来一定是个能干人。他把弘历拉到了自己的床边点点他的额头说道:“你跟你刚出世的弟弟一样,都不是啊什么安生的主儿!你弟弟弘昼啊闹起人来都把他额涅快烦死了,整日整日的哭,不过看你这么讨人喜欢,不如就把你送到宫里和皇玛法住几天好不好呢?”
“嘁……!!阿玛若烦了弘历便罢了,也用不着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儿子去就是了”弘历嘟着嘴说道,“你这小鬼!”他一把抱起小四在怀里道:“不是的,你皇玛法年纪大了,想让你去陪陪他而已,你都这么大了,是该去孝敬你皇玛法的时候了。你也应该听说了你八叔的事情,所以才想让你去的,你皇玛法喜欢你,记得你出生的时候还赏了你一大块和田玉平安锁呢,你若不去,可是负了你皇爷爷一番情谊?”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雍亲王第一次领着已经长大了点儿的弘历见到了年迈的康熙。这是在圆明园的绮春园。当时百花盛开,确实是一年四季中最美之景。皇父驾临圆明园,胤禛自然是要好好接待的。年倾雪出了个好主意,以不变应万变,虽然康熙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可是他却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必然看重父子情,祖孙情。从“毙鹰之事”中也可看出,虽然康熙心中也有些许不忍,不过还是硬生生的罚了八贝勒。也许是康熙看透了每个人的心思而已。
所以什么也不准备,只应一番盛情即可。
弘历这孩子倒也机灵,康熙一到,他第一个扑到玄烨的怀里,一声声:皇玛法,叫的正亲,年迈的皇帝在乖孙儿面前也露出了笑颜。这也正符了胤禛的意了。看来从此之后,他真的要在圆明园里一做一个“闲人”了。
不过为了他的十三弟,他的皇位也志在必得。
想做闲人的他,却没能做的顺利。
康熙五十六年,有人上书弹劾内大臣费扬古聚众敛财,可是当时人已经不在了,怎么敛财?这件事被康熙严厉追查,一干人等落罪。这么一桩事,虽无大的影响,可是引起了胤禛的高度警觉。嫡福晋中规中矩,竟然也有人打她已死父亲的主意。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都是冲着他来的!胤禛一怒,把桌上茶盏一股脑全摔在了地上,口中说着:“这些个王八蛋!!怎么还配做人?”
“君子小人,是这世平衡之定律,王爷你逃不开也躲不掉”苏培盛道。虽然胤禛可以做到做事无愧于心了,可是若遇到小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幸亏,他躲过了一劫。
“王爷息怒,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皇上本说要我们瞒下来的,可是……”苏培盛说道:“郡主待奴才甚好,奴才想此事王爷终究还是要知道的”
“郡主殁了……”苏培盛道。
“柔儿”就是那个嫁到蒙古的小女儿,她怎么会?
“听说郡主是患上了时疫,才去的”苏培盛道。“不是前几个月明明还写信来说“一切尽安好望阿玛切勿挂念”怎么现在却天人永隔了?她不是还是想阿玛了吗难道她,一直在骗我不成!”胤禛紧握住拳头,仿佛要将手掌刺出血来。
“你们是不是都在骗我呢,那么谁说的话,才是真的呢?”强硬的汉子终于落下了泪来。
从黑暗中醒来,年倾雪正坐在他的身旁。
她道:“王爷终于醒啦,太医说,王爷只是因为忧思过度短暂昏厥了而已,并无大碍”
“是什么声音”胤禛听到外面有小孩子的啜泣声。“弘时还在外面哭呢,引弘昼也哭了起来”年倾雪答道。“那你有没有好好安慰他们?”许久胤禛的嘴里挤出来了一句话。“安慰是安慰了,不过弘时阿哥早前就和毓柔郡主玩儿的好,突遇这种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想开才行”年倾雪淡淡的答道。“柔儿的丧事,王爷不用担心了,由嫡福晋纳喇氏全权负责,不日棺椁便会抵达京城了,以郡主礼下葬”
“你知道多少郡主的事情?”胤禛一把抓住了年倾雪的胳膊问道。
“只知道是时疫”她答道,她知道一切都是按照着历史的轨迹走的,该逃的一样也逃不掉。她知道未来也许她的儿子和女儿一样会出生,她曾经想过要改变他们的命运。可是现在看来,也许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胤禛想起几个月前他收到的一封信,是女儿寄给他的“安好勿念,星德对我很好,吾之心只唯附于生父一人之矣,愿父平安”也许那时,她也只是刻意隐瞒了什么而已。远在蒙古,心却在京城。如果她能活得久一些,也许将会是……大清的公主。可是儿女之事无非是你情我愿罢了。皇家的儿女自古都是政治联姻的工具!“王爷就打算以此一蹶不振?您的大志呢?和皇上殷殷的期盼呢?”年倾雪反问道。”“如果您继续如此,一切努力将付诸东流矣”年氏定定的说道。
“妾身是最懂王爷的人,您曾说过,要将妾身的容颜永远刻于心间,我爱上的男人是胸怀大志的君子,怎可就此一蹶不振”年氏把雍亲王的手紧紧的贴于自己的脸颊。“我要让你入画”胤禛道,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继芳儿之后,第二个让他心上泛起涟漪的女人。
“你可愿?”胤禛问道。
“不是妾身愿不愿,而是王爷肯不肯”年氏缓缓地答道。“不过王爷什么时候,开始专心研究起了这些了?”年氏转身问道。胤禛从身后一把抱起年氏,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根本就是没得可选了,不去做个“闲人”难道要去成为众矢之的么,这样如何对得起女儿和相信我的十三弟。你去看看前日有人奏报汗阿玛的折子,若非嫡福晋乌喇那拉氏额父已去,怕这一桩栽赃嫁祸我的案件,我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去了!现如今我又当如何?”如果他未能继承大统,那么他的十三弟以及最亲近的人,也未有什么好的下场,懿芳便是一例。年氏转身抱住了胤禛,说道:“这些都会过去的!妾身相信王爷”胤禛听年氏说完这句话,从苦涩中露出一丝笑意。
“十三弟何辜?柔儿何辜?千央何辜?八弟又何其无辜?!”胤禛怒道。
“王爷说的,我都明白,王爷想要什么便去要,妾身绝不会阻拦王爷的大志!”年氏道。
“自然,谁都不可阻拦我。我的余生,便是这一条路可走了,要么赢,要么死”胤禛道。
“本是话既出,就断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次日,圆明园。
胤禛请来了画师季师傅来与他一同作画。胤禛道“季师傅,这一次还请你与我一同作一副画,指点一二”说罢,之间着桃色长衫的年倾雪,翩翩而来。季师傅看见了雍王府侧福晋,忙道:“那福晋是……”
“就以美人入画,不知季师傅可有思绪?”胤禛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季氏看了一眼立在眼前的美人,略有所思。他本是羡慕那年氏。能博得这才子一份厚爱,从此愿得一人心。
“那好,那我们就****在此作画,定框十二幅,名曰:十二美人图”
胤禛此刻的心中虽然思绪万分杂乱,可是他还是努力把这些杂念和不开心的事情过滤掉,把自己融入这一副美丽的图景中,精心凝神,用尽一切美好的回忆,邀美人入画。每一笔眉眼都是经过惊心描刻的。微风吹过,花瓣纷纷飘落。手执蒲葵扇的年倾雪,忍不住伴着这纷飞的花瓣,舞蹈起来。她露出了久违的笑魇,胤禛也看得痴了。
君若执笔,美人入画。
他不想有负于任何一个曾经倾心于他的女子,可他喜欢的只有年倾雪一个人,只有与她在一起,他才会不自觉的忘却所有的烦恼与悲伤。爱之如一,心若如一。年少时对懿芳那份懵懂的爱意,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淡消失。也许是爱到极深之处便是祝她幸福。能把握当前的人,他能做到的便是从一而终。对人对事,他都是如此。
美人图画好之后,命人装裱在屏风之上,还刻意邀请他的汗阿玛来圆明园观看。其实他的心思,康熙早已经看的一清二楚。胤禛做的一切,无非便是做给他看的,前一段时间有人故意上折子对他栽赃陷害,他现在也只是想躲避这无畏的纷争而已。尤其是八贝勒事出之后,朝堂党政越来越紧张,他也不想成为那众矢之的。
可是康熙心中钦定的人选是从来都不曾变过的,他一心想的便是,要为这个儿子铺路。
“四儿你若真想要,朕便成全了你,不管你想不想要,请务必替朕守下这大清江山”康熙心中道。
“好一副美人图啊!朕的四儿子,最近怎么研究起这个来了,倒是,颇具宋元画家名士的遗风啊”康熙赞叹道,要说书画笔墨,还是他的四儿子最为精通,这个儿子倒也没有辜负他的一片殷殷期待。自从八贝勒出事后,他的十四子为了保释八贝勒而拿出鸩酒威胁他这个年迈的父亲之始,康熙就不再认定他这个心爱的小儿子是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选了。做事易冲动的人,虽有将相之勇,但非为帝王之才。
只有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人,才是最适合接下这大清江山的,胤禛虽如今不能知会他汗阿玛的意思,可是总有一日,他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