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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聂亦风是忽然知道北京画廊的消息的。

那天,聂亦风的一位老顾客忽然打电话给她,问怎么画廊好多天都没有开门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听到这个电话的时候,聂亦风便是一惊。

半个月前,正好是开月会的时间,聂亦风和令狐北是一起回去的,当时查账,看画廊的运作,都是非常正常的,因为这边正好有一个山水画展览,聂亦风和令狐北就再次回到了大理,准备看完展览后再回京。

怎么会那么久不营业呢?

上周打电话,白烟还说一切正常,还卖出去两幅画呢,怎么这个顾客却说好几天没开门了?难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始终抱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对白烟,所以,很少打电话问店里的运营情况。只是月会时会由白烟汇报画廊的整体情况。

聂亦风急忙拨打白烟的电话。

电话那边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连续联系了一天,白烟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聂亦风和令狐北都有点慌,莫晓南给他们订了最近的航班,夫妻俩急急忙忙赶回了北京。

当他们回到画廊的时候,发现画廊真的是铁将军把门。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聂亦风用钥匙打开门,发现画廊里早已经空无一物。墙上的名人字画,后来添置的一些价值不菲的古董,都已经不见踪影。

再次拨打白烟手机,仍然关机。

难道,是白烟吗?怎么可能?聂亦风怎么也不相信。

还是先报案吧。令狐北总是比聂亦风要冷静很多。

警察来勘察现场,由于聂亦风和令狐北已经在画廊里转了好几个圈,破坏了现场,而画廊里原有的监控设备在一个星期前就被关闭了。只能够从街口的摄像头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聂亦风静静地站在自己的画廊里。这间画廊,她经营了十年。十年前,接受了罗旌的背叛,从T市回到北京,她就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开了这间画廊,转行成了商人兼画家。

这间画廊,像她的孩子,也像她的母亲,陪着她度过最孤独最伤心的岁月,看着她成长。

窗下那个紫藤吊椅,是陪着她最久的了吧?那个时候,她是最最伤心的人,爱了十几年的男友结婚了,新娘却不是她,表面上她云淡风轻,内心里却千疮百孔,那个时候,她天天坐在吊椅上听歌,那些伤感情歌,她听了一遍又一遍,眼泪落了一次又一次,那些难以忘怀的往事,都浸润在吊椅的藤条上;后来,也是在这个吊椅上,她认识了令狐北,令狐北说,正是那个吊椅上美丽的侧影,让他一见钟情;

条几上那个蓝色的花瓶也被拿走了,那是聂亦风的最爱。不是因为它价值连城,而是因为这个花瓶是父亲当年送给她的,后来,父亲离开了人世,这个花瓶成了聂亦风对父亲的念想,每当心意阑珊的时候,聂亦风就会对着花瓶说几句话,仿佛是对着父亲说话;

还有墙上曾经挂着的一幅画像,是当年令狐北画给聂亦风求婚的,那幅画像,聂亦风挂在东墙上最醒目的地方,无论别人出多少钱都绝不出售,她要珍藏着令狐对她的一片深情,那是他们爱的见证,如今,也不见踪影,只留下斑驳的阳光,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倒是榻榻米小桌上的一只搪瓷插花瓶尚在,看到这个花瓶,聂亦风想起了白烟。因为她们认识,便源于这个花瓶。

当时,聂亦风去学插花,在插花班认识了白烟。引起聂亦风注意的,就是白烟用这个不起眼地搪瓷花瓶插出了一幅名为“千千结”的插花。

深蓝色的搪瓷花瓶,白烟就简简单单斜插了一支白色的梅花,五朵白梅,枝头浅淡疏懒的开着,深褐色的斜枝盘曲着指向远处,“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千千结,一定要“结”吗?不,有时候,孤傲与不语,便是最大的“千千结”,心中早已百转千回愁肠百结,表现出来却永远是桀骜不驯,不必听你的解释,也不必你来理解,让懂的人懂,让不懂的人不懂,我还是我自己。

那一刻,聂亦风竟然看的双眼****。

白烟聪明伶俐,对插花有独到的感悟和见解,她插出的花特别有意境,这个女孩子对艺术的独特见地,让聂亦风心生喜欢。而白烟也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女孩子,她深知聂亦风对她的喜爱,也知道聂亦风自己经营画廊,所以,在聂亦风面前也格外表现的乖巧、大方。

白烟出身农民家庭,一个人来北京闯荡,在花店里打工,业余时间来学习插花,花店里打工赚的钱一多半寄给家里,一少半用来学习,同样农村出身的聂亦风对白烟的独立和执着便也多了几分敬佩。

插花班的学习结束后,聂亦风就将白烟带到了自己的画廊。虽然表面上,白烟是画廊的雇工,实际上,聂亦风并没有亏待她,工资不低,业余时间还会教她绘画,可以说,完全是师傅带徒弟的模式。白烟很有艺术天赋,不久就有了自己的画风,聂亦风也会鼓励白烟参加一些绘画比赛,有机会介绍一些前辈给白烟认识,慢慢的,白烟在绘画领域也小有成就。

白烟对聂亦风充满了感激之情,可以说,如果没有聂亦风,就没有白烟的现在。

白烟曾说,此生她最大的恩人就是聂亦风,她一定会好好回报聂亦风的。聂亦风不需要她的回报,本来她就不是施恩要求回报,她只是欣赏白烟的执着与对生活的追求,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聂亦风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相信别人的人,对白烟委以重任,也是在观察了她三四年以后,才让她参与到画廊的经营中来。

然而,谁又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被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欺骗,是这个世界上最伤心的时。十多年前,她被最爱的男友欺骗,让她对爱情几乎没有了信心;如今,她再次被自己曾经信任的人欺骗,而这次,几乎是把她十几年的心血都卷走了。

聂亦风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掏空了。心是空的,思想是空的,整个世界似乎都是空的。十几年,她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在画廊里,却在它最辉煌的时候,被人席卷一空。此后,要再怎么经营,才可以恢复原样?她不知道。

令狐北这些天一直奔波在公安局,配合公安机关笔录,立案,提供有关白烟的信息,希望公安机关能够尽早破案,令狐北发出五万元的悬赏公告,希望能有人提供线索,毕竟,画廊里那些名画和古董的价值在千万左右,如果抓不住白烟,他们面临着破产,转眼之间,就从千万富翁瞬间沦为无产阶级。

从公安局回到画廊里,看见聂亦风黯然神伤的样子,令狐北很难过。

这个女子,陪着他走了十年,这十年里,他看到她逼人的才气,也看到她精明的商业头脑,聂亦风不仅在业内成为了出色的画家,也将画廊经营的风生水起。这让令狐北由衷的赞叹,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曾经让他无比怜惜的女人,胸腔里藏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可以将钢铁化作绕指柔,也可以将柔弱打造到无坚不摧。

所有的爱情终究都会败给柴米油盐,所有的婚姻终究都会变成左手牵右手的平淡,但是令狐北和聂亦风却一直恩爱有加,演绎着十年始终如初见的美好。那是因为,令狐北从聂亦风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他想要的特质,女人的温柔贤淑聂亦风具备,女人的坚强执着聂亦风也具备,都说女人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聂亦风何止是如此,她是实力派画家,她是经营有道的女商人,她也是有底线有良知的艺术家。

令狐北是南方人,饮食习惯与聂亦风有所不同,聂亦风专门到厨艺学校报名,学习粤菜湘菜,为了令狐北,聂亦风尝试吃甜食,尝试吃辣椒,口味都以令狐北为主;

令狐北喜欢甜点,尤其是饭后小点心,为此,聂亦风自己买了烘焙书,仔细研究,不出两个月,竟然烤的一手好糕点,什么蛋挞啦、蓝莓饼干啦、草莓小蛋糕啦,聂亦风都做的绝好。有一次,聂亦风从远处的池塘边采了几片莲花,采了一片荷叶,回家做了一盘莲花饼干,让令狐北赞不绝口;

聂亦风从不为了钱放弃自己的艺术追求,她自己在网上开设了“仕女画技法讲座”的公益课,由于深入浅出,自身又是大师级人物,所以一开始播放,就获得了极高的点击量,这时一个商家找到聂亦风,希望能与她合作,但是聂亦风的公益网站就得变成收费网站,聂亦风拒绝了。虽然只要合作,聂亦风的年收入不会少于100万,但是,这也意味着会有很多的人因为付不起费用而不得不中断学习。这不是聂亦风的初衷。

很多人不理解,但是令狐北很赞赏。

这个世界,除了钱之外,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坚守和追求的东西。

但是,就是这样善良的女人,却要历经人世间最残酷的无数次背叛,这算是对她的考验呢,还是对她的折磨?令狐北真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这样纯真而美好的人。

令狐北轻轻地走到聂亦风的身边,将她搂紧自己的怀里。

亲爱的,即使你失去了全世界,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要难过,有我在。这是令狐北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情话。他不是擅长表达的人,他只擅长去做,这么多年,他只是用行动在告诉聂亦风,我会永远陪着你,不离不弃。

聂亦风将头埋在令狐北的怀里,终于哭出了声。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心,所有的痛苦,还有,还有那一份感动,她一并哭了出来。

春风得意的时候,我们怎么能够看得透人心呢?只有当我们生活落魄被生活挤兑到逼仄的角落,才会知道,谁会义无反顾的陪着你,不要名声,不要富贵,只要有你,就好。

此刻,当聂亦风十几年的心血全部葬送,需要重新再打拼时,令狐北说,不怕,还有我,这比说多少句“我爱你”都管用。

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即使是身居茅屋腹裹蔬汁,他都愿意陪在自己身边,那么,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畏惧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只要有你,只要有爱,我们就会重新让生活变成我们想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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