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苏轻妍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珍语阁，一路之上，倒也没有遇到留难。
直到上了马车，苏轻妍才看向对方：“请问尊驾贵姓？”
“我的姓名不足挂齿，为行事方便，还是以珍语阁的牌号互相称呼吧，我是一百三十一号，你呢？”
“三百二十六号。”
“那就这样，你叫我小一，我叫你小六，如何？”
“也好。”苏轻妍点头，她从内心里觉出，眼前这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但也正因为对方不简单，所以她也不愿多生是非。
现在她每拖延一分时间，羽千涔身上可能发生的变故也就越多。
她不能再冒险了。
马车一路行驶了两个时辰方才停下，待苏轻妍再次走出马车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普通的农庄。
“小一”走在前面，径直将她领到西厢房。
甫一推开门扇，苏轻妍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房间很大，由一扇屏风隔成两进，里面放了张床，锦帐低垂，覆住了床上之人的容颜。
小一示意苏轻妍噤声，然后慢慢地走到床前立定，压低嗓音道：“阿容，我替你请了大夫。”
“谢郎。”一道女子的声线从帐中传出，听上去十分娇弱，却有着一股动人心扉的力量，“这病……治不治都罢，只是辛苦了谢郎。”
“我不辛苦。”男子将手探进锦帐之中，轻轻握住对方的纤指，声音中更是带上了无尽的宠溺，“我不辛苦，只是害了你……”
男子说着，喉中已经有了哽咽之声。
看来竟然是一对痴男怨女，苏轻妍心中微叹，遂踏前一步：“小一，且让我瞧瞧吧。”
“好。”小一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这位……夫人，在下冒昧，不知能否为夫人望闻问切一番？”
“有劳大夫了。”
得到对方的允准，苏轻妍方才轻轻地撩开锦帐。
轰——一股热血从脚底直涌上头顶，苏轻妍甚至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已经被强行抽离，深深地吸入那女子黝黑的双瞳。
面前的女子，美得让人无法呼吸，只可惜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更是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
可惜了。
苏轻妍心中不禁叹息一声，强令自己恢复两分神智：“夫人是否可以告知在下，病从何起？”
“我这病——其实源于宫廷。”
“宫廷？”
震惊、骇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喜悦。苏轻妍此刻的心情，可以说复杂到了极点。
“夫人是否曾经服用血霜花？”
“呃？”听到她的话，女子眼中多了一丝亮色，“大夫……竟然知道血霜花？”
“嗯。”苏轻妍点头，“我观夫人双手，指甲中俱已生出一条条血色的红线，而整个人又体虚气弱，面色苍白，更主要的是，夫人呼吸之间，有一股独特的香气，所以在下肯定，夫人是服食的血霜花。”
“既然你知道……”女子听到这话，却混不以为意，反而低低地笑起来，“那么也应当知道，这种病，是无法医治的……”
“不。”苏轻妍摇头，“血霜花之毒，并非无解。”
“什么？！”别说床上之女子，即便是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言语的小一，眼中也顿时满是狂喜，声音也颤抖起来：“真地能治？你说真的能治？只要你能救她，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谢孟庭都答应你！”
苏轻妍闻言，倒没有立即说出解救之法，而是看了他一眼：“看起来，她对你很重要？”
“是。”谢孟庭不假思索地点头，“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谢郎。”女子明显不赞同，“我的性命，怎会及你重要？”
“阿容。”谢孟庭低吼，“若你不在，我活在这世间，又有何意义？我们俩吃了那么多的苦，为的是什么？”
女子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小六。”谢孟庭扑通一声跪下，“求你救她，求你一定要救她。”
“你不必求我。”苏轻妍伸手将他扶起来，“救她并不难，难的是——唉。”
苏轻妍再次叹息，她现在已经无比肯定，这谢孟庭一定知道她想打听的事，而且看对方的本事，只怕也超乎了她的想象，她现在担心的，反而是她自己——若她听到羽千涔的消息，不知道会不会也……完全失去自持？
“现在，我先为她疗伤，请你先出去吧。”
“好。”谢孟庭倒也不疑有他，看了苏轻妍一眼，转身退出。
苏轻妍走到桌边，解下行囊，拿出仅剩的红果酒和银碗，先向碗中倒了半碗酒，然后刺破指尖，滴了三滴血在里面，再端着银碗走到床边。
“阿容，你先把这碗酒喝下去。”苏轻妍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女子，“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
“什么？”
“你服食血霜花的时间太久，五脏六腑俱已受损，因此恢复起来相当缓慢，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你会……万箭穿心，生不如死。”
“我……我不怕。”女子说完，接过银碗，一仰脖将碗里的酒喝得干干净净。
苏轻妍平静地收回银碗，在床边坐了下来。
“啊！”忽然，阿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整个人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扣住床边，美丽面容瞬间扭曲。
“怎么了？”谢孟庭一步冲进来，“嗖”地一声拔剑出窍，对准苏轻妍的胸口，“你敢害阿容？”
他双目圆睁，眼中怒火升腾，眼见着就要将苏轻妍刺个透心凉。
“谢，谢郎——”阿容艰难地呼唤，“他，他没害我……”
谢孟庭先是一怔，随即收剑，将目光转向阿容，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小心翼翼：“你真地没事？”
“没事。”阿容摇头，脸上流露出几许幸福的笑，“谢郎，谢郎，我的病……有治了。”
说完，她头一偏，晕了过去。
“阿容！”谢孟庭手中的剑“哐当”坠地，扑了过去，就在他准备抱起阿容之事，苏轻妍冷冷开口：“你不动她，她好得更快。”
“你——”谢孟庭跳起来，目光犀利，有如离弦弓箭，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若阿容有事，我定然让你与她一同陪葬。”
苏轻妍看他一眼，没有言语，而是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到一旁。
屋子里变得极其安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谁都没有言语。
谢孟庭单膝跪地，寸步不离地守着阿容，仿佛已经化成了一尊石像。
看着他们俩，苏轻妍心中甚至浮出几许涩意——什么时候，要到什么时候，她爱上的那个人，也才会这样全心全意地待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