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妍……”羽千涔低喃一句，眼中却浮起几许怅然之色，“这一路之上，不知有多少灾厄在等着我……”
苏轻妍眉梢微微挑起。
即使羽千涔不说，她也知道他的处境十分地艰难，只怕转眼之间，便有杀身之祸。
更可以说是重重灾劫如影随形。
“不知公子眼下，有何打算？”
“我倒是忘了问你。”羽千涔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既然是苏襄的女儿，怎么会到了这里？难道是因为袁家之事？”
“算是吧。”苏轻妍低下头，并不想将自己因为他而受家中之人责难一事告诉他，“现在琰月国，已非安居之地，故此爹爹决定带着一家迁徙，谁知在星荒境内遭到马贼的追杀，我因此和家人失散，之后被商队所救，辗转来到这里。”
苏轻妍简短地叙述了自己的经历，将因为羽千涔而引发的风波全部隐瞒了下来。
“倒也难为你了。”羽千涔轻声道，“可叹琰月国现下这局面，确实并非千涔能控制，若千涔能控制，必定不让你受这番苦楚。”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苏轻妍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据我所知，侯爷似乎是有意相助于太子，或者七皇子……但如何又与朝云国的九王爷，还有……”
她每说一句，羽千涔的脸色便黯淡一分，苏轻妍便打住了话头。
“现在我羽千涔，”羽千涔的脸色，显得十分古怪，“可以说是丧家之犬，人人见而吠之……唉。”
“公子！”苏轻妍见状，蓦地伸手抓住羽千涔冰凉的指尖，“若公子不弃，小女愿陪在公子身边，与公子同生共死。”
“你说什么？”羽千涔吃了一惊，直愣愣地看着她，“我眼下可谓身临绝境，不仅琰月的萧贵妃欲除我而后快，即使是夕华、朝云只怕也无我容身之处，你却要跟着我么？”
“是。”苏轻妍重重地点头，“轻妍愿意跟着公子，此生，无悔。”
羽千涔被震动了。
要知道，他自小便生长在皇宫的倾轧之中，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对于人心的阴暗与权利的纷争过于熟悉，即使是在夹缝之中生机全无，他也有办法让自己存活，但是，要他去相信一个人，这确实太难了。
“先离开此处再说吧。”终于，羽千涔轻轻吐出口气来，随即压低声音道，“我羽千涔发誓，若今次能安然离开素州，定不负姑娘深情。”
“真的？”苏轻妍心中也顿时满是欢喜，“公子，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羽千涔却半点都没有她的乐观。
“公子。”苏轻妍略一思索，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即使他们布下天罗地网，但想找的只是公子，断断不会注意小女子，倒不如，明日让我出去查探一下，看看是否有机会离开这奉州城——对了，”苏轻妍一拍脑门，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我在这奉州里倒也认识些人，不如我去想个办法，保公子离开。”
“这样么？”对于她的话，羽千涔却有些不信。
“公子，眼下情势危急，你又何妨一试？”
“好。”羽千涔点头。
“公子，对方派了多少人手，你可清楚？”
“明面上跟踪的，只有二十几人，但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动用官方的力量，不然就有些麻烦了。”
“无妨。”苏轻妍略一思索，然后盯着羽千涔看了许久，莞尔一笑，“我忽然有了个主意，公子要是不嫌腌臜，轻妍便为公子乔装打扮一番，如何？”
羽千涔先是一愣，然后洒然笑道：“这有何妨？姑娘不必担心，放手为之即可。”
“好。”苏轻妍跳下床，立即从屋子里搜罗来一大包东西，有治伤的，有化妆的，还有一堆衣物——
两个小时后，羽千涔看着镜中的自己，震惊地完全说不出话来——此刻的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人，身材雍肿，面相粗陋，嘴唇和脸庞上都涂着红红的膀胭脂。
“依我看，在这奉州城中的人，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都不敢轻易对你出手，更何况，以公子现在的模样，断断不会有人瞧出端倪，明日天亮公子你先去东市混迹一番，然后我会去东市，再伺机而动——至于这医庐，只怕是不能住人了。”
“好。”羽千涔点头，“此计甚妥。”
商量清楚，两人心中都觉得十分开心，苏轻妍当即又煮了一碗面条，两人就着酱吃完，羽千涔便先去床上躺着休息，而苏轻妍则迅速地收拾东西。
天未放明，羽千涔先行离开医庐，等他走后不久，苏轻妍在门上贴了张告示，也携着包袱快步离开了。
朝阳的光冲破黑暗，街道两旁不时有店铺打开门，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没有人注意到，混迹于其间的一个江湖郎中和一个中年妇人。
在一个小小的包子铺里，羽千涔与苏轻妍两人碰了头。
“公子。”苏轻妍拿起一个包子轻轻咬了口，压低嗓音道，“你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有。”羽千涔摇头。
“那，我们要开始下一步计划么？”
“不行。”羽千涔摇头，“现在夕华国的四皇子尚在这城中，我们必须——”
两人话未说完，从街道另一头走来一队官兵，领头一人行至包子铺前，先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口中，狼吞虎咽几下吃得干干净净，又朝包子铺的老板恶狠狠吼道：“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陌生人啊？”
“官爷。”包子铺老板满脸无奈，“小人是开店做买卖的，每日迎来送往，来来去去多半都是小人不认识的，这个——”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官爷跟你说话，你只管好好回答就是，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老子饿了，赶紧地，把店里好吃的都拿上来。”
那官差说完，便领着一众人等进了店，寻了张桌子横七竖八地坐下来，一个个大马金刀，一副官痞气。
包子铺老板不敢怠慢，赶紧地端了两屉热气腾腾的包子送来，然后又送上十几碗驴杂汤，这帮人吃着喝着，倒也不去刁难包子铺老板。
“他奶奶的，本来今天还想着去春花楼乐乐，谁知道碰上这么桩破差事，还得出来巡街。”为首的官差抱怨道。
“李头，上面不是说，只要抓到了那个人，赏白银……”
“嘘，”不等自己的手下把话说完，那李头便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什么，上面让咱们找的，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上面传下来的意思，完全不同，一位说是要抓，一位说是要保，可不苦了咱们这些人，抓也不是，保也不是。”
“什么？”一帮人立即嘀嘀咕咕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竟然引来这许多人觊觎——”
“上面大人物们的心思，咱们这些小虾哪里弄得懂？咱们那，只管喝酒吃肉。”
官兵们胡吃海喝一通，连个大子都没付，扬长而去，店老板进来收拾家什，一面收拾一面不住口地骂骂咧咧。
“大叔。”苏轻妍起身，叫住那老板。
“什么事？”老板一大早开门做生意，不料却被人白吃白喝了一通，心中正不自在，想着拿个人发火。
“大叔您也不容易。”
看到苏轻妍递过来的银子，包子铺老板忽然间一愣，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位小哥，您这是——”
“大叔若不介意，小可想向您打听个事。”苏轻妍的表情十分平静。
“什么事？”
“刚刚来的那一批人，大叔您可识得？”
“不就是一批看守城门的兵痞子，自以为有多么了不起，都是张嘴喝老百姓血，啃老百姓肉的。”
“那，他们这几日，是不是都会来？”
“没有。”包子铺老板摇头，“要说我们这奉州城，一向倒也太平得很，从来也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这些兵痞子平日时连枪都不拿，只往赌场和窑子里钻，偶尔也招惹良家妇女，哪见他们巡街来着？”
“多谢了大爷。”苏轻妍心中有了底，朝包子铺老板作了个揖，默然退回羽千涔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