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为伴?”商靖元的脸色有些惨淡，“那个人，不是萱儿对么?”
羽千涔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言语。
“我原该知道答案的。”商靖元惨然一笑，“总觉得靖萱留在你身边，日久便能生情，你终究会对她动心。”
“你多想了，倘若她真地爱朕，朕也会怜惜她，可是她心里并没有朕，至于为什么依然留在朕身边，这一点，朕也觉得有些莫明其妙。”
“我知道。”商靖元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原不该要求你什么，但是羽千涔，可不可以看在我的份上，善待萱儿?”
“朕能做到的，唯有以礼相待，至于其他，恐怕朕无能为力。”
“或许当年这么做，真地是断送了萱儿的一生……我原本以为，你既然身为帝王，身边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没什么关系，可是你，你竟然……”
“靖元。”羽千涔也站起身来，“我和妍儿之间的感情，你应该比世间任何人都更清楚，当初在素州城中，你我被人追杀，身陷险境，是妍儿出手相救，你我才能脱难，回到漳州，得到燕将军的蔽护，这些事情，难道你都忘了?”
“我没忘。”商靖元喃喃，“只是觉得心里沉甸甸地难受，萱儿她其实也是一个好女孩子，不过是任性了一些。”
“说到萱儿的事，责任也不全在朕，当年你和父皇商议，将她作为一枚筹码送出之时，也没有考虑过她的幸福吧?”
殿中刹那静默。
无论是羽千涔也好，商靖元也罢，都没有察觉到，大殿门外，商靖萱将所有的一切听在耳中，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怡芳宫。
听到脚步声，璃晴立即迎了出去，却见商靖萱一脸阴沉。
“公主，你怎么了?”璃晴有些迟疑地道。
“自即日起，封闭怡芳宫，如果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璃晴微微吃了一惊：“即使是……太子吗?”
“对。”商靖萱不假思索地道，“倘若他来，只告诉他一句话，哪里来，便哪里去。”
“公主?”璃晴吃惊到了极点，却见商靖萱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时至今日，本宫才算明白，原来涉及自身利益之时，什么父亲兄长，全都靠不住，本宫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璃画呆呆地站在那里，她忽然间觉得，商靖萱似乎和过去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萃英馆。
坐在圆桌旁，商靖元一脸沉闷——今次来浮都，原本只为了两件事，其一是为了了解浮都的情况，以及羽千涔真实的想法，其二是向商靖萱传达父皇的意旨，希望她可以固宠，将来夕华若真归附了琰月，甚至是整个东煌大陆都由羽千涔统御，那么他们也有立足之处。
商宏乾最大胆的想法，是希望商靖萱可以得到羽千涔的宠爱，然后再生下皇子，如此一来，夕华在新朝中必定大有可为。
但是广乾殿上与羽千涔一席话，商靖元心中顿时雪亮，如今的羽千涔羽翼既丰，早不是小小一个夕华可以挟制的了。
也就是说，羽千涔到底要不要宠爱商靖萱，只是家务事，而他们商家，早已没有了置喙的余地。
看样子，当年的诸般谋划，终究是要落空了。
商靖元正沉思着，锦岚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启禀太子，前去怡芳宫的人，都已经被打发了回来。”
“你说什么?”虽然心中早有意料，商靖元还是有些惊讶，“公主她，真地生气了?”
“公主。”锦岚的脸色有些难看，“只让人传回来一句话，让您……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从哪里去?回哪里去?”商靖元的心重重地坠了下去，不禁想起当初，年少之时，二人在园中嬉戏的情景，那个时候，对于未来，商靖萱的眼中总是充满了憧憬，想着有一天可以找一个真正疼惜自己的人，携手一生。
可是没有想到，竟是如此结局。
尚未情动，便已付水流。
“从此以后，夕华国皇室，再无靖萱公主。”
锦岚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太子，您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商靖元打住话头，“收拾一下，明日清早，本宫会向皇上请行，前往东灵山。”
“去东灵山?”锦岚一脸茫然，“太子，如今浮都城正是风起云涌之时，您在这个时候去东灵山，是什么意思?”
“世嚣尘上，却无利可图，留在此处，不过白白惹人生厌，倒不如离去的好。”
“是，太子。”
乾嘉殿。
羽千涔坐在榻边，看着苏轻妍高高隆起的肚子，微挑眉梢：“是不是快生了?要不，朕先让御医院准备着?”
苏轻妍秀眉微蹙：“好的御医易找，可是产婆却难寻，若是有了，最好先带来我看看。”
“这个自然。”羽千涔点头，“放心吧，那日朕也一定会陪着你，绝对不会让你难受。”
“涔哥哥。”苏轻妍拿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说这次我腹中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你不用操这个心，无论男女，朕保证一视同仁。”
“那你心中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自然是，男孩儿……”
“涔哥哥。”听他这么说，苏轻妍不由得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地晃了晃，“就知道你坏。”
听到她软糯的声音，羽千涔却蓦地浑身一震，然后站起身来。
苏轻妍眼中闪过丝惊异：“涔哥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羽千涔摇头，“可能是刚刚在想事情，走神了。”
“哦?”苏轻妍却有些疑惑，“涔哥哥你今天有心事啊?”
“没有，可能是近日政务繁忙，你不要担心，躺着休息。”羽千涔说完，拿起一床被子，盖在苏轻妍身上，“我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做几道好菜。”
躺在榻上，苏轻妍目送羽千涔离去，心中忽然漾起一丝不安，她本能地想要叫住他，问一个究竟，可是小腹忽然一阵抽痛，只得重新躺回枕上。
羽千涔脚步匆促，才出殿门，月隐便迎了上来：“皇上?”
“朕要出宫，你准备一下，人不要多。”
“是。”月隐点头，随即道，“仍然是便衣潜行?”
“不错。”羽千涔点头，“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月隐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准备好一切，前来向羽千涔复命，羽千涔快步走进一间偏僻的殿阁中，换了身常服，然后在月隐的陪同下，从角门离开了皇宫。
穿过一条条街巷，一行人等在醉棠楼前停下，继而迈步进了醉棠楼。
“你们且在此处等候。”羽千涔交代完毕，便独自一人上了二楼。
才踏上楼梯口，却见轻纱飞卷，一人端坐其中，身姿曼妙。
“琰皇，果然非池中之物。”
“过誉了。”羽千涔走到桌案前坐下，目光淡淡扫过桌案上的器物。
“当初我家阁主初见你时，便断言你将来成就非凡，那时晚香并不相信，今日方知，楼主看人，果然精准。”
“我今日来，却不是叙旧的。”
“不是叙旧的?”晚香微怔，“那琰皇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贵阁阁主，精通傀儡术。”
“傀儡术?”晚香略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琰皇想修习这门傀儡术，还是对谁施用这门傀儡术?”
“我想将一人，变成傀儡，而且，是最顶级的傀儡。”
“这个……傀儡术施术不易，并且对目标的要求也很高，若是寻常人，施术之后与白痴无异，就算是心术强大者，施术之后，也会变得如同泥塑木雕，所以傀儡术，也被称之为剜心之术。”
“这个你无须多虑，那个人，本身就如同泥胚，是没有心智的。”
“那——”晚香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眼前这男人的想法了，思索良久才道，“好，这件事我会禀报给阁主，但是阁主答不答应，就很难说了。”
“没事。”羽千涔一脸平静，随即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琰皇。”晚香也跟着站起身来，“这几年来，晚香为了琰皇的事，也算是尽心竭力，难道琰皇，就没有别的可说么?”
“你我之间?”羽千涔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交易而已。”
交易而已?
坐在桌案边，目送那男子远去的背影，晚香的心，瞬间冰冷。
那个男人的心，太冷漠，也太高远，就像是天上的星辰，永远都够不着。
数年的软语温存，所谓的依红偎翠，不过是人前的一场戏，不过是他用来砥砺自己心智的考验而已。
羽千涔，这个世上真地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你完全忘记自己么?
她呢?
这一刻，晚香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醉棠楼中看到的那个慌乱羞涩的女孩子，她怀着一腔的热情和满心的好奇寻到这里，来找寻那个让她一见倾心之人，而她，得到了吗?
浮都城郊。
密苑。
这些年来，随着月影卫的不断扩张，羽千涔扩建的密苑也越来越多，而这不过是其中一处。
“主人。”
才踏进密苑大门，便有无数人从暗中闪出。
“各归其位。”羽千涔淡淡地交代了一句，便朝深处的密室走去。
封闭的房间里，女子静静地坐在床上，面容呆滞，不苟言笑。
羽千涔慢慢地踱到她的面前，上下打量她，许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女子光洁的肩膀上，轻轻地摩挲着：“卿儿，卿儿……”
这一刻，他的目光微微有些迷离，脸上的表情，也和在苏轻妍面前不同，和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同。
如果这一刻，苏轻妍站在他的面前，肯定会惊异，她熟悉的男人脸上，竟然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