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就在苏轻妍辗转思索良策之时，月灵忽然一个箭步走了进来，“听说今日在城外，难民起哄，不愿意跟随王爷？”
“这倒在我意料之中。”苏轻妍眸色深凝，略一思索，还是将今日在城外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月灵。
“又是影杀吗？”月灵双眉紧皱，“看来是那个人按捺不住，想要出手了。”
“那个人？”苏轻妍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自从离开浮都之后，我始终觉得，我和千涔的头顶漂浮着一层阴云，当时我心里就觉得纳闷，如今细想，大概就是因为那个人在从中捣鬼，可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月灵闻言，不由得深深睦了她一眼：“其实这个人，夫人也认识，仔细思索一下，自然就能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难道——”苏轻妍目光一闪，“是羽千朝？”
当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她自己也不由一愣。
怎么可能是羽千朝呢，可直觉为什么却告诉她，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可如果真是羽千朝的话，那他应该有足够的力量，控制浮都的局面，又怎么反被羽千极逼得狠狈逃离呢？还有，自从那一次在浮都城郊，羽千朝被羽千极的人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这中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事情，王爷自己更清楚吧。”月灵并不想细说，并且是本能地想避开这个话题。
“……”
当天夜里，羽千涔很晚才回来，刚进房门，便听到苏轻妍的声音：“涔哥哥。”
羽千涔点燃灯烛，却见苏轻妍披衣坐在床上，竟然还没有睡下。
“妍儿。”羽千涔靠过去，眼中不禁浮起几丝疼惜之色，“为何不睡？”
“我在等你。”苏轻妍定定地看着他。
羽千涔“哦”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月影卫已经把‘影杀’的事告诉你了吧。”
“嗯。”羽千涔点头。
“那，你可有办法应对？”
“嗯。”
“嗯是什么意思？”苏轻妍有些不满，“千涔，你真地就不能告诉我实话吗？”
“不能。”这一次，轮到羽千涔无比干脆地道。
“你——”没有料到他的回答会如此直接了当，苏轻妍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怒意，“你还是在害怕，我会一不小心泄露你的秘密？”
“对。”羽千涔点头，“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不知道。”
说完，他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前走去，目光看向某一处，嗓音也变得低沉：“甚至有些事，注定是只能烂在肚子里，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绝不可再告诉第二个人。”
“夫妻亦是如此吗？”苏轻妍忍不住道。
“夫妻，也是如此，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注定只能自己面对，而不能和他人一起承担。”
听得这话，苏轻妍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可若是如此，人又何必有情？”
“是啊。”羽千涔轻叹，“何必有情，若是无情，自然不会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左右和束缚，因为无情，一个人可以走得更远，看得更远，因为无情，才能成就王者。”
“那么我呢？”苏轻妍忍不住道，“千涔，是不是在你眼里，为了成就霸业，可以牺牲一切，包括我们的孩子？”
‘如果我王业不成，那孩子，又能保住吗？”羽千涔一声断喝。
苏轻妍忽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或许人生，永远只是在抉择与被抉择之间徘徊，今日的抉择，或许成为明日的辉煌，或者是遗憾，不过是看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罢了。
“如果有一天，我妨碍了你的大业，或者说，需要我为你的大业而牺牲，你是不是也会没有一丝犹豫？”
羽千涔沉默。
望着眼前这个男子，苏轻妍心中忽然漫过一阵刻骨的寒意。
“你后悔了是吗？”
过了许久，羽千涔终于慢慢地开口：“事到今日你才突然间发现，原来你所深爱的这个男人，竟然是如此地卑鄙，阴狠，毒辣。”
“不！”苏轻妍忽然叫了一声，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相信绝不是这样的，即使你阴狠狠辣，即使你有一天会抛弃我，我还是想跟着你，不离不弃。”
听到她的话，羽千涔后背一僵，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
“控制羽千朝的，就是影杀。”
羽千涔呼吸急促地道。
“你说什么？”苏轻妍惊愕地瞪大双眼，“千涔，你再说一遍！”
“现在的浮都皇宫，已经成为了影杀组织的一个据点，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影杀组织已经将黑手伸进浮都皇宫，他们当时还分别找了龙战巍、羽千极、萧皇后和羽千朝，只可惜，都被他们拒绝了……但是两年前，羽千朝逃离浮都未能成功，落到了羽千极的手里，为了活命，他答应了影杀组织，并且成为了影杀组织操控的傀儡。”
“啊？”苏轻妍不由得发出声低呼，“可影杀组织，不是从来不涉足皇室之争吗？”
“我猜，应该是影杀组织内部发生了某种变故，甚至是分裂，其中一部分组织为了尽快打开新的局面，或者是摄取新资源，因此才将目光转向了各国皇室。”
苏轻妍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商靖元来，口中不由得喃喃道：“照这样说来，那夕华国、朝云国，甚至是其他国家……”
“嗯。”羽千涔点头，“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影杀组织插手各国宫廷中事，是一个危机，但同时也是契机，就当今东煌大陆的格局来看，对危机最为敏感的，非令狐英莫属，倘若他知道长期以来，跟自己合作的并非羽千朝，而是那个庞大的影杀组织的话，或许就会和我站到同一条战线上。”
“可，这也只是王爷的猜测，对么？”
“嗯。”羽千涔点头，“若令狐英目光真地远大，自然会与我联手，倘若他只在乎眼前短暂之利，恐怕是会为影杀所用。”
苏轻妍沉默。
如果说三年之前，她还会相信什么朋友之谊的话，那么此刻她就已经明白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过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只有觉得有利益的事，才对一个人有最大的驱动力。
可令狐英这个人，一不为情，二不为财，……似乎连命都不为，要抓住他的把柄，确实是太难了太难了。
或者说，他要做什么事，唯有他自己能做决定，其他人根本没有任何的能力去左右。
“要说动令狐英，真是太难了。”苏轻妍忍不住感叹道。
“不错。”羽千涔点头，“这么多年，令狐英也是我觉得最难对付的一个人，不管你使出任何的招数，在他面前都不会发挥任何一点作用。”
“王爷，那您的意思是，倘若不联合令狐英，我们，是不是一分胜算都没有？”
“嗯。”羽千涔点头，“可以这么说，确实是一分胜算都没有。”
苏轻妍的心重重往下一坠，但表面上却平静如常：“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嗯。”羽千涔再次点头，眸色稍稍柔和，揽着苏轻妍的肩膀，走到榻边坐下，两人相拥着入眠，不知道为什么，苏轻妍觉得身上十分地疲倦，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里，她却忽然睁开眼，呼地坐起身来，伸手摸摸枕边，果然是空空荡，她也没有出声叫碧桐，而是自己一个人拥被而坐下，低低地哭出声来。
在经过星荒“木女”之事后，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抵抗来自外界一切打击和磋磨，却没有料到，只要心中有情，还是会难免觉得悲伤与难过。
可在这样的时刻，又有谁能陪在自己身边呢？
啜泣良久，苏轻妍披起衣服下榻，摸索着走到桌边，点燃烛火，碧桐在外面听到声音，赶紧提着灯笼走进。
“碧桐，你先坐下，我们聊聊吧。”
“嗯。”碧桐点头，也走到桌边，放下灯笼，侧身坐下。
苏轻妍仔细思忖了许久，方才缓缓地道：“你今年，也有十九了吧？”
“是。”碧桐点头。
“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像你这个年纪，已经嫁人生子，你可有想过，找一个男人好好过日子？”
碧桐沉默。
“怎么？”苏轻妍抬头，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莫非，你也不愿意出嫁？”
“是。”碧桐毫不迟疑地点头。
“为什么？”
“不自由。”碧桐不假思索地区道，“夫人，您也知道我的性子，外面看着柔弱，实则刚强无比，碧桐这些年来，没有学过如此伺候公婆，没有学过与家姑拌嘴，也不懂得如何与一个男人相处，或许他真地会疼惜碧桐吧，但那也在年轻的时候，随着年纪的增长，或者是有了小孩子之后，碧桐会越来越丑陋，越来越难看，若到那个时候，不是男人厌弃，便是男人有了新欢，又有意思呢？”
“可是这长夜寂寂，你又要如何打发呢？”
“碧桐可以读书，可以习字、绘画、下棋，碧桐还可以种花，养草，或者跟着夫人学医，碧桐想陪着夫人，夫人走到哪里，碧桐便到哪里。”
苏轻妍颇感意外的同时，却也有些感动，倘若有一个人没有所求，肯长长久久地陪伴在自己的身侧，这确实是太难得了。
就在碧桐准备再次开口时，却忽然站了起来，退到一旁立定：“王爷。”
苏轻妍转头，却见不知何时羽千涔走了回来，她也赶紧起身。
碧桐福了一福，转身迈步退出，羽千涔疑惑地看她一眼：“我看你眉宇之间倦意未消，要不要再去睡上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