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打算破除天下女子数千年以来的禁锢？”
“应该不算吧。”苏轻妍站起身来，慢慢地走着，“我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心意？”
“对。”苏轻妍重重地点头，“就是心意，尤其是当我看到父亲不能保全一家人时，当我失云腹中孩子的瞬间，我总是在想，倘若当时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是否就能保护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切，人，和事？”
碧桐忽然不言语了。
对于苏轻妍和羽千涔之间的过往，她也确实非常地清楚。
倘若当时苏轻妍有足够的能力，那个孩子，确实不会失去。
碧桐深深吸了一口气：“夫人，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帮助夫人。”
“嗯。”苏轻妍点头，“我想从此以后，琰月国女子的命运，必将因此而开始更改，她们不必再依从男人，如果当她们的男人放弃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可以放弃那个男人，而不必再受他命运的干扰。”
碧桐却很是震惊，震惊之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道：“那夫人打算怎么做？”
“从最简单的开始，女子最擅长的，莫过于女红，而眼下黔岭新军扩军，需要大量的军衣和铠甲，而这件事，我打算交与你负责，你可愿意？”
“碧桐遵命。”
“很好，此外，我会派月灵从旁协助于你。”
翌日，原本已经逐渐恢复平静的黔岭一带，再次被一个重磅消息震惊——女子学堂，女红坊，女掌柜，女文书，一夜之间，竟然有如春风一般，迅速吹遍了整个黔岭地区。
尤其是那些乡下女子，一个个心中也是十分好奇——上学堂，开酒舍，自己开脂粉铺子，自己去卖衣服，甚至自己可以去集市上，像男人那样做买卖，光是想想就觉得新鲜。
一座茶楼之中，几个女孩子坐在桌边，瞪大双眼，十分新奇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杨家姐姐，听说咱们女子，从此以后也可以读书习字了？”
“好像还可以做官。”
“还可以当将军呢。”
“那，当了女将军，还会嫁人吗？”
“大概是会嫁给男将军吧？”
女子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令无数路人驻足。
“如今这些女孩子，可是半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样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捋着花白的胡须道，“成天在外蹿来蹿去，一点都不守妇道。”
但老头子的话音很低，根本没人听见。
“杨姐姐。”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女孩子道，“要不，咱们去较场看看吧，听说那里还有女兵呢，我好想去瞧瞧。”
其他女子眼中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年纪最大的女孩子随即重重点头：“好，我带你们去。”
其实，她们这次进城，原本是偷偷背着家里人，只是听说黔岭城最近允许女孩子参军，女孩子当官，她们心里也好奇极了，心痒难耐，故而跑出来看个稀罕。
等喝完茶，一行四个女子下了楼，本想朝较场的方向而去，但四处一望，只看见无数的人走来走去，竟然不知该往哪里走。
“叶姐姐。”一个小女孩儿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接着，她撤开腿，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叶初芸刚刚买好十袋子大米，正准备吩咐店伙计给军中送去，转头忽然瞧见几个小女孩子，忍不住伸手在对方额头上戳了一指：“这不是小妮儿吗，你怎么跑城里来了？”
“叶姐姐。”小妮儿一双眼睛不停地眨动，“我听村里的人说，你来城里当大官了，心里羡慕得紧，所以想来看看。”
“当大官？”叶初芸有些啼笑皆非，赶紧仔细地解释道，“姐姐并不是当在官，只是参军了而已。”
“参军？”小妮儿不由得瞪大双眼，“叶姐姐你参军了，难道是也要扛着武器去和那些男人打仗吗？”
“嗯。”叶初芸点头，“事实上，姐姐已经杀了好些个大疆的士兵，你知道吗，那些士兵可比咱们南原人还高大呢，姐姐还认识一位非常出色的女将军，她在战场上的骁勇，不输于任何男子呢。”
小妮子听得聚精会神，满脸向往：“那，小妮子是不是也可以参军呢？”
“你也要参军啊？”叶初芸却有些失笑，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寒山之上，月灵对女兵们所进行的残酷训练，真不知道这些女孩子能撑得过几招。
“叶姐姐你看不起人！”小妮子察觉到她的情绪，忍不住气呼呼地道。
“好，我的小妮子啊，很勇敢。”叶初芸半蹲下身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庞，“叶姐姐这就带你去军营，让你好好地开开眼界，如何？”
“我就知道，叶姐姐最好了！”小妮子顿时开心起来，然后转头朝后面那几个女孩子点头，“叶姐姐都答应我了，你们赶紧过来啊。”
几个女孩子却显得很是怯懦，其中一个胆小的，甚至忍不住哭了起来，一下子蹲坐在地，不停地蹬着两条腿，抬手抹着眼睛：“不，我不要去，我要找爹，我要找娘，我要找我爹娘！”
“小菜花。”小妮儿几步走过去，一声怒喝，“真是丢死人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带你来。”
“人家原本就不想来嘛！都是你们把我拖来的。”小菜花继续哭闹。
“妮儿。”叶初芸轻轻摁住小妮儿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急躁，然后转头看了小菜花一眼，“如果你不想去，那大姐姐找个地方，让你吃果子怎么样？那里有好多好多香香的果子。”
“是吗？”小菜花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抱着叶初芸开心地大叫，“不是叶姐姐最好了，叶姐姐最好了！”
叶初芸当下把小菜花带进一家店铺，嘱咐老板娘好生照看，方才领着其他三名女孩子，一起朝军营的方向走去。
等进了军营，小妮儿不由得惊愕地瞪大双眼，十分好奇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杀！杀！杀！”
一阵砍杀之声忽然传来，小妮儿听到声音便跑了过去，小小的身子躲在一大堆长矛后，瞪大双眼仔细看着，却见一大队女兵个个手执长矛，正在操演，而最前方的高台上，站着一个浑身冷冽的女子。
“叶姐姐，她是谁啊？”小妮儿脸上全是神往之色。
“她啊。”叶初芸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就是黔岭新军中第八营的营长，月灵月护卫，你知道吗，在黔岭新军中，唯有闵大将军，可以与月灵护卫打个平手，至于其他人，一个回合就会被月护卫扫落于台下。”
“这么厉害？”小妮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在那一刻，她忽然下定决心，将来有一天，要比那个灵护卫更厉害。
“走，我领你去那边看看。”叶初芸说完，带着小妮子朝另一边走去。
等逛完整个军营，叶初芸把小妮儿领回自己的营帐，拿了个杯子，倒了水递给小妮子，小妮儿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忽然道：“叶姐姐，我决定了，我要留下来，参加女军！”
“什么？”叶初芸吓了一大跳，“你现在才十二岁，想参加女军，至少得十四岁……还有，即使你到了十四岁，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女孩子该好出嫁了，既使你不着急，难道的父母会同意吗？”
“你说我爹妈啊？”小妮儿满不屑，“我才不要像他们那样，留在乡下一辈子过苦日子，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只守着锅台转，我不要做一个一辈子浑浑噩噩，只听男人摆布，没有自己头脑的女人！”
叶初芸不由得吃了一惊，然后定定地看着小妮儿，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只有十二岁，但那眼中的坚定，已经丝毫不逊于军中女将。
“叶姐姐。”小妮儿抓住叶初芸的衣袖，用力地摇晃，“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好不好？我真地不想回乡下，乡下一点意思都没有，乡下的男人都是坏男人，他们不把女人当人，他们把女人娶回家，就是为了让她们干活，如果女人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揍女人，狠狠地揍。我，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叶初芸忽然说不出话来，然后霍地站起身来，情绪有些激动地道：“小妮儿，你跟我来。”
小妮儿吃了一惊：“叶姐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我跟我来就是。”叶初芸的脚步很快，带着小妮儿穿过一座座帐篷，最后在最中间一俯宽大的帐篷前停了下来，撩起帐帘走了进去。
月灵正坐在桌案前，研究着战阵，听见后面的动静，也不回头，只淡淡地道：“初芸，你不是出去采买东西了吗？”
“东西全部已经送到库房，我，我是想带她来见见你。”
“哦。”月灵终于转头，目光落到小妮儿的身上，却见这小小的丫头后背挺得笔直，满脸的倔强。
“你叫什么名字？”月灵微微一笑，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我叫葛妮。”小妮儿眨了眨大眼睛，“葛麻的葛，小妮子的妮，村子里的人都管我叫小妮儿。”
“哦。”月灵又一次笑了，眼前这个女孩子，不由得让她想起幼时的自己，一样地倔强，不肯服输。
“小小的丫头，目光凶狠得却像荒野中的狠，有意思。”
“灵统领，她，她说她想参军，不愿意再回乡下。”
“是吗？”月灵闻言蹲下身子，“你为什么不愿意回乡下？”
“我不想嫁人。”小妮子不假思索地道。
“不想嫁人？”月灵愈发觉得有意思，“可天下女子，生来便是要嫁人的。”
“就算要嫁，也要嫁给大将军！叶姐姐说，只有自己先做了将军，才能嫁给将军。”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将军呢？”
“因为只有嫁给了将军，才不会受别人欺负！才不会被自己的爹娘卖去做童养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