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千涔说完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庭中立定，来回慢慢地踱着步子，神态显得极其从容：“我知道，北邙一年当中有四个月的冰河期，而一旦进入冰河期，不仅断草断粮，还奇冷无比，因此很多北邙部族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南下，袭扰南河边界各国，其实并不是真地心存敌意，而是只想寻一栖身之所。”
“你既然知道，还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
“如果我能在明年夏天之前，将整个昭国交给叶纥部，由叶纥部统领，当然，之后所有的北邙人，在冬季也只能在昭国境内活动，不知族长意下如何？”
“你说什么？”西昂霍地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把昭国交给我？就凭你？”
“不错。”羽千涔昂然而立，迎着西昂那两道犀利目光，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呵呵。”西昂却情不自禁地低声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说把昭国给我就给我？”
“就凭，我也是南河的王族。”
“你是南河的王族？”西昂再一次震惊了，而赫嘎则适时站起身来，替羽千涔解释道：”回族长的话，他确实是南河的王族。”
西昂怔愣片刻，终于点头：“好，很好，孟壮士，你很不错，这个约定，我答应了。”
“只是答应还不行，我希望族长能够与我签定一纸协议，将今日所议之事烙在金纸之上，各自保存，日后谁若违誓，必受上神责罚！”
“好！”西昂点头，“来人，取金纸来。”
不一会儿，一名侍从小心翼翼地捧着金纸走进，西昂先令赫嘎在两张金纸上以烧红的铁笔烙下盟议的内容，再交给羽千涔，羽千涔从桌案上拿起一柄短刃，毫不迟疑地划破手指，按下一个手印，赫嘎再恭恭敬敬地将金纸捧到西昂面前，而西昂也刺破手指，摁下指印。
协议定立完成，羽千涔和西昂各自保留一份金纸。
“来来来！”西昂看上去无比开心，再次举起酒杯向羽千涔示意，“你我今日缔兄弟之盟，愿两族之间百年和好，特满饮此杯。”
羽千涔亦举杯向西昂示意，然后满饮杯中之酒。
“孟壮士，今日我叶纥虽拔得头筹，但明日的斗牛和后日的射箭，只怕——”
“圣会赛事，族长不必担心，只需要准备接收各个部族的牛羊即可。”
“什么？”西昂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你确定我族会胜出？”
“确定。”
尽管羽千涔一脸坚定，但结果未定之前，西昂心中仍然十分忑忐，毕竟数百年来，叶纥族别说在赛事中夺魁，就是前二十名，也从来没有进入过，难道这一次，真要彻底翻身吗？
“若是此次无法夺魁，那你我今日之约可废。”羽千涔说完，已经再次饮下杯中之酒，随即起身离去。
叶纥部族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错愕、震惊到了极点。
“赫嘎，你看这——”
“族长大人。”赫嘎抬手捻了捻花白的胡须，“其实这件事，对我们并没有坏处，相信他一次又何妨？”
西昂略一思索，觉得赫嘁所言有理，于是也点点头：“那么这两天，一定要全员做好戒备，尤其是你，多伦。”
“多伦在。”
一名铁塔般的大汉随即站了出来。
“你悄悄去一趟隆伽山，命令之前隐藏在山中的所有勇士，改作普通牧民模样，立即赶来圣堆。”
“好。”多伦领命而去，西昂一颗心中仍然十分地不踏实，左思右想良久，他离开帐篷，借着夜色的掩映，快步朝另一座大帐走去。
……
“涔哥哥。”看了一眼仍然在灯下非奋笔疾书的羽千涔，苏轻妍不由道，“你什么时候睡啊？”
“不急。”羽千涔仍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口中不疾不徐地道，“你自己先睡吧，啊？”
苏轻妍不满地撅起嘴，正想说什么，羽千涔忽然抬起头，蓦地放下手中毛笔，起身撩开横在中间的布帘，走了出去。
苏轻妍心中疑惑，也跟着起身，拿起衣服披在身上，走到布帘后站定，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勒勒部族的蒙越首领和火戎部族的黑拓首领果然在暗中商议，准备在黑狼林中设下圈套，暗害其他可能夺锦的部族勇士，倒是那达那首领，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居然私下会见了西昂，两人在一起商量了许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是么？”羽千涔一脸平静，仿佛并不觉得意外。
“黑狼林中的布置难易程度如何？”
“在我们控制范围之内。”
“那北邙其他部族的动向呢？”
“也在我们控制范围之内。”
“那就没有问题，一切按照原定计划执行。”羽千涔不加思索地道。
“是，主子。”
等羽千涔转过身时，却发现苏轻妍站在那里，正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羽千涔立即走过去，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你怎么不睡？”
“我在等你。”苏轻妍微微仰头。
“傻瓜。”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苏轻妍的额头上，“我做什么事，肯定都是有分寸的，你不用担心。”
“涔哥哥，好像这些事，你心里早就有数了，对不对？”
“嗯，所以你不要操心啊。”
“我不操心。”苏轻妍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总是帮不到你。”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便已经帮到我了。”
“还有涔哥哥，你今天一共赢了多少头牛啊？”
“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帮我算算看？”
“明天你还会和人开设赌局么？”
“看兴趣喽。”
回到榻边，羽千涔替她脱掉外裳，与苏轻妍并肩而卧。
看着身旁男人的脸庞，苏轻妍的心却一点点变得宁定。
好像自从到黔岭后，羽千涔做人做事的风格都仿佛有了极大的变化，他总是那样地从容，那样地淡定，在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解决所有的事。
“涔哥哥。”抱紧身边的男子，她心中也觉得无比幸福。
次日，万里无云，明亮的阳光照彻整片大地，近万人再次汇集到了圣堆前。
最前方的高台上，勒勒部族首领蒙越昂然而立：“昨夜，本次赛事的第一回合已经顺利落幕，叶纥部族拔得第一回合的头筹，今天将要开始的，是本次赛事的第二回合——斗兽，现在，所有人和我一起，乞求上神的保佑！”
顿时，所有人都抬起手来，放在胸口上，默默祝祷。
等祝祷完比，蒙越方才睁眼，将手一挥：“所有人，跟我来！”
人群顿时涌动，跟在蒙越身后向前走去，直到一个高大的栅栏前，方才立定。
在栅栏的正前方，耸立着一座高大的木门，而木门两旁各站立着一个铁塔般的勇士，手里各自拿着一根长矛。
蒙越首领踏前一步，将手一挥，两名勇士先向他敬了个礼，然后缓缓地打开了木门，一股难闻的气息扑面而至，几欲令人作呕，但今天参加斗牛的武士们却兴奋地大叫起来。
“所有武士进场！”蒙越又大吼了一声，随即，今日参赛的武士们纷纷鱼贯而入，当最后一名武士走进栅栏的刹那，巨大的木门也随之合拢。
“其他的人，跟我一起去看台！”
蒙越再次挥手，带着剩下的人浩浩荡荡地绕过木栅栏，登上了主看台。
所谓的主看台，其实一个巨大的扇形木台，站在上面，能够将栅栏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勇士们！现在，是决定生死荣辱的时刻，拿出你们全部的本事，战斗吧！”蒙越再次挥手，整个栅栏四周号角之声四起，与此同时，五十只金角头牛从另一扇巨门冲入，奔向一个个勇士。
激烈的战争开始在木栅栏中上演，每一名勇士都竭尽全力，抵御来自金角头牛的攻击。
金角头牛，为北邙所特有，不仅体格十分强悍，而且异常好斗，它们最大的特点在于，一旦瞄准目标，便死战不休，哪怕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不肯倒下。
也就是说，人牛之间一旦开战，便注定有一方会命陨当场。
十个回合后，已经有勇士露出败相，而其他的人也显得有些疲惫。
“押，押！赶紧押！”与此同时，在木栅栏的另一边，也有人摆开了赌局，但奇怪的是，这次各个部族的高层人员则很少参与，即便是羽千涔，也毫无兴致。
“啊！”人群中忽然发出声尖叫，却是一名勇士被金角头牛锋利如刀的牛角给捅穿了服腹部，五脏六腑顿时流泻了一地。
人群中的欢呼声顿时少了许多，大部分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握紧拳头，紧紧地关注着栅栏中正在上演的人牛之战。
半个时辰后，场中已有六名勇士惨死在牛角或者牛蹄下，另有七名勇士胜出，带着胜利的微笑走出栅栏，立即受到众人的热烈欢迎。
直到斜阳西下，惨烈的捕杀终于结束，共计三十六名勇士胜出，而其余十四名，则永远留在了那淌满鲜血的斗牛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