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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藏书室的事

洁伊魂不守舍地回到卧房,正要推门,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似乎是黄羽飞和几个相熟的世家小姐。墙上的挂钟刚刚指向一点,野餐会进行到这个时候,正是小姐们午休的时间——洁伊现在根本不想与任何人说话,更不要说那些胭香脂浓的话题。

于是掉转头往回走,迎面碰上两个抱着毛毯的下女,“四小姐,黄小姐她们都在你房里等你呢!”

“你们招呼就行了!”洁伊一边往三楼走,一边嘱咐,“别告诉她们我在哪里!”

“是!”下女们看着她提着浅绿色的薄棉裙摆,急匆匆地去远了。

推开藏书室厚重的大门,扑面而来一股沉闷的霉味,她的爸爸余成海是个极喜爱附庸风雅的人,刚建这座宅子的时候,从各地收集了大量书籍收藏,有不少还是高价买来的珍本,宅子建好,却几乎从来没有踏进这间屋子半步。早两年余莫忘在家的时候,还常来这里看书,余莫忘去英国留学后,这里寻常根本不会有人来,长此以往,下人们索性也不清扫这里,任它这样荒着。

绣着西番莲花的地毯,繁复的花瓣一层一层包裹着细致的花蕊,是极厚的棉材,走在上面无声无息,这样的安静正是洁伊最喜爱的。

如果爸爸真的要她嫁给田臣野,那该怎么办?洁伊发愁地揪着窗帘长长的穗子,田臣野是谁呢?一个她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人,爸爸为什么要让她跟他结婚?

洁玉、洁云、洁雨都没有嫁,为什么她要先嫁人?可不可以不要嫁?可不可以?

抓着窗帘的手越握越紧,尖锐的痛楚从指尖袭上心头,啊,手指是划破了的,她竟然忘了——

厚重的大门动了动,发出沉重的“吱吱”的声响,是二哥吗?洁伊闪身躲进一整排高大的书架后——二哥是真的担心她,但是她不想再看到二哥那样悲伤的神情,看了,心里会难受。

“没有人,我就知道这里是个好地方!”女子轻盈的笑声飘进来,听脚步声似乎还不止她一个人。

二姐?这声音明明是她的二姐余洁云,洁伊往里面缩了些,要是让二姐发现她午休时间躲在这里,一定告诉爸爸,到时候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我早就说这里不会有人来,怎么样?没错吧!”大门沉重地响了几声,又合上。

“是不错。”余洁云身后的人终于开口,竟是个男子,“不过,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好熟悉的嗓音——洁伊心里“咯登”了下。

“这个——你难道不明白吗?”余洁云低低地说,那声音极柔媚,听得洁伊心里一荡,又红了脸。

“你也是余成海的女儿?”那男子轻笑,“差别真是大呀!”

“什么差别?”余洁云不耐烦似的,“我和我爸爸吗?你管这个做什么,我等你好久了,自从上次在夏威夷遇到你,我就——”

“碰”的一声闷响,紧跟着就听到余洁云低低的呻吟,轻声笑骂,“你这冤家!好好的躲什么?”大约是跌倒了。

“我也要性命呵——”那男子笑笑,“要是让你们家余老爷子知道,大概会提着刀把我剁成几块吧!”

“绝对不会!”余洁云着急起来,“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再也不认他这个爸爸!”

“可是我害怕呢!”他嘴里说害怕,却半点也听不出害怕的意思来。

“乱讲!你连田爷爷都不怕,会怕我爸爸?”余洁云咬牙道,“你过来,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毕竟是女孩子,说到这里难免羞涩,顿了顿才续道:“你还要怎样呢?”

洁伊虽然早已隐约猜到余洁云的意思,但是听她讲得这样露骨,已经羞得头也不敢抬。

“你能给我什么?”他笑问,口气说不出的讥诮。

余洁云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冷淡,恨恨地说:“你这冤家,真要我说出来吗?”

“不必说了。”

“真的?”余洁云大喜。

“当然是真的。”他慢慢地踱了几步,隔着书架的缝隙,洁伊隐约看到他洁白的衬衫袖口和笔挺的裤缝。

“那还不过来?”余洁云嗔道。

“可惜——”他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却始终在洁伊视线里,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雪白的衬衫上,看得洁伊有些眩晕。

“可惜什么?”余洁云拉住他的胳膊,他停下步子,拨开她的手,那动作极轻蔑,像在赶一只苍蝇——洁伊看在眼里,暗暗难过。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他淡淡地说完,转身就走,“我对你没兴趣。”

“田臣野!”余洁云怒道。

洁伊吃了一惊:这个男子,就是田臣野?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田臣野?

“余小姐,还有什么吩咐?”田臣野转过身,讥诮地问,“恐怕要快一点,我还要赶时间呢。”

“你跟我装什么清高?”余洁云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你不是喜欢女人吗?现在怎么成了软脚虾了?你怕什么?怕人说闲话?我告诉你,凭我们余家的势力,谁要是敢多说半句话,我叫人割了他的舌头!”

“是是是,很了不起——”田臣野漫不经心地回应,抬腕看表,“我今天很忙,先走一步。”

“田臣野!”余洁云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

他根本连头也不回。

“田臣野!”余洁云愤恨到了极点。

耳听“哧”的一声响,似乎是衣料破碎的声音,洁伊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书,隔着缝隙看过去,惊呆了:二姐竟然撕开了前胸的衣襟,一颗颗名贵的水晶钮扣无声无息地落在地毯上,晶莹得像透明的泪珠。

田臣野显然也有些意外,“你这是做什么?”

“你要是不爱我,我就让你身败名裂!”余洁云狠下心,在自己雪白的胸脯抓出几道血痕,又抓乱了头发,抬头冷笑,“让旁人看到,会怎么想呢?”

“看来,我真是低估了你。”田臣野点头道。

“怎么样?”余洁云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得意地笑笑。

“不怎么样。”田臣野的嗓音冰冷,“因为你也低估了我。”

“臣野?”余洁云哀恳地望着他。

田臣野慢慢地走到余洁云面前,把手中的一件薄外套罩在她身上,又掠了掠她的头发。他极高大,洁伊根本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穿着白衬衫搭配黑长裤,衬衫下摆掖在裤子里,系着一条极宽的牛皮带,越发衬得身长玉立。

“臣野——”余洁云颤抖着叫他的名字。

“别闹了。”田臣野摸摸她的头,“你还是去换件衣服吧,我真的要走了。”说完背过身去。

“我哪里比不上凌欺霜?”余洁云凄厉地喊。

他脊背僵直,却不回头,“你说什么?”

“你连一个戏子都肯娶,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是余家的二小姐,哪里比不上凌欺霜那种贱女人?”

他慢慢地转过身,余洁云似乎被他的神情吓到,却不肯屈服,又问:“我哪里不如她?”

“你?”他轻蔑地开口,“连她一个脚指头都比不上。”

“田臣——”

“住嘴!”他欺到她面前,右手捏住她的下颌,慢慢用力,“你再敢说她半句,我就捏碎你这张嘴——”

洁伊大惊,惊恐地看着那只小麦色的大手,和那只手上浮起的青筋,二姐似乎是痛到了极处,整张脸都变了形——

怎么办?二姐危险了,要不要去帮忙?可是,她如果这样出去,不是正好宣布她在偷听?二姐自尊心那么高,羞也羞死了——

正在两难间,田臣野忽然松开手,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屋里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洁伊惊呆了,田臣野也转过身来。

“你还是低估了我——”余洁云冷笑,一只手按在警铃上,随手扔掉他刚才为她披上的外套。

洁伊看着二姐雪白丰盈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鼓动——二姐疯了吗?她现在这个样子,旁人看到该怎么办?

“你以为我会怕?”田臣野哼了一声。

“走着瞧吧!”余洁云低下头,索性连丝袜也一并撕破。

杂沓的脚步声慢慢近了,藏书室的大门被人撞开——

“洁云!”是余成海又惊又气的声音,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抱住余洁云,“你怎么了,啊?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是谁?”

余洁云抬起头,笔直地指向站在不远处的人,清清楚楚地说,“是他!”

众人发出一片惊呼,黄羽飞和他的哥哥们,黄伯父,方家、梁家、宋家……宾客们几乎都来了——

“田臣野?”余莫失握紧了拳头。

“你竟然敢侮辱我余成海的女儿?”余成海抱着余洁云,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我要你拿性命来赔!”

田臣野似乎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余莫忘急道:“先让洁云穿好衣服!”转身向宾客们说,“请大家先出去休息,这是我们的家事,大家都留在这里,恐怕不太方便。”

宾客们虽然不情愿,但是他说的句句在理,又都是名门世家,不好死皮赖脸地留下,也就慢慢散了。等他们都离开,余莫忘才合上大门,从里面反锁上。

“洁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余成海恢复了冷静。

“是他,他说要看我们家的珍藏本,所以我带着他过来,没想到他、他竟然——”余洁云伏在爸爸肩上,呜呜地哭。

余莫忘也皱眉,“臣野,你怎么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令妹一定要这样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与余家父子的紧张相较,田臣野镇定得简直有些离奇。

“你这是什么态度?”余莫失扑过去想要揍他,却被余莫忘死死抱住。

田臣野连看也不看他,在一张红木雕花椅上坐下,还嚣张地跷起二郎腿。

他坐下后,洁伊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登时吃了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体一个不稳就向后倒,撞倒了一大摞还没有归架的书,发出哗哗的巨响——

“是谁?”余莫忘皱眉,推开遮挡的书架,看到自己最心疼的妹妹惊慌失措地坐在地毯上,“洁伊?你怎么在这里?”

洁伊还不及答话,就听到余成海暴怒的声音,“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对不起——”洁伊垂下头。

“爸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余莫忘一边拉洁伊起来,一边说,“洁云不是也到这里来了吗?这些都是小事。”

田臣野一直知道书架后面藏着人,但是直到此刻才瞧清楚那人的相貌,他竟仿佛比余成海更惊讶,从椅内腾地站起来,又慢慢坐下——

“田臣野!你伤了我女儿的清白,这件事,你怎么说?”余成海冷静了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好想法弥补,心里暗暗打算。

田臣野始终一言不发,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洁伊,脸上的神情很是奇特,看得人心里发怵,洁伊往后退了一步,悄无声息地躲在二哥身后——

“臣野!”余莫忘看着爸爸又要发怒,急忙提醒,“我爸爸在跟你说话呢。”

“没什么好说的。”田臣野不耐烦地转过脸,“你们想怎么办,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出了这样的事,那么多宾客都看在眼里,还能怎么样?”余莫失冷笑,“只有结婚了。”

余成海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爱抚着女儿的鬓发,“洁云,你觉得怎么样?爸爸都听你的。”

“我——”余洁云满脸通红,慢慢地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蚋,“我能怎么办呢?我的名誉已经毁了——”

“论理,田家的家世门第,也还配得起你——只是便宜了你这小子!”余成海一边说一边瞪着田臣野,极不甘心的样子。

田臣野把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浮云,不冷不热地说:“那就不必把这个便宜送来啊!”

“你是什么意思?”余莫失怪叫,“难道你不肯娶洁云?”

“当然——”田臣野似乎微微一笑,慢慢地转过脸,极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娶。”

“田臣野!”余家父子三人同声惊呼。

“你占了我妹妹的便宜!”余莫失怒吼。

“证据呢?”田臣野冷哼。

“你把我妹妹弄成现在的样子,那么多宾客都是见证!”余莫失被他的态度气得跳脚。

“看到了吗?”

“什么?”余莫失不解。

“你们,还有那些宾客,都看到我撕了她的衣服吗?”田臣野两肘支在扶手上,双手交握,极闲适的样子。

“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余莫忘皱眉,“总不至于是洁云平白冤枉你吧!”

“你又怎么知道不是?”田臣野瞟了他一眼。

“洁云——”余成海扶着女儿站起来,“把经过告诉爸爸,爸爸为你做主。”

“我已经说过了。”余洁云垂着头,只是抽泣,“他、他说要看我们家的珍本书,所以叫我带他到藏书室来——”

“我怎么知道你们家有珍本书?”田臣野打断她,“余伯父张榜公告过吗?我若是真想要看,为什么不去找余莫忘?至少我还跟他同学过几年吧,余二小姐,你就这么相信我,没有半点怀疑?”

余家父子不禁变了脸色:藏书室地处僻静,一直少有人来,余洁云不可能不知道。再说,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与一名陌生男子这样接近?

“我、我——我就是没留心嘛!”余洁云拉着爸爸的袖子,“爸爸,我哪里知道哥哥的朋友会是那种人——”

“原来,田臣野这个名字,还算是社交界的正人君子?”田臣野笑起来,“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余二小姐,多谢你。”

余成海隐隐感觉不妙:田臣野这个名字在上流社会臭名昭著,人人都知道他长年与各家千金勾三搭四。论理,对这种人洁云应该避而远之才对,又怎么会跟着他到这种僻静的地方来?再一想,那田臣野本是第一次到余家,又怎么知道有这样一间藏书室?越想越明白,事情演变成这样,自己的女儿只怕难辞其咎——

“洁伊,你都看到了吧?”余莫失忽然大声道,“你不是一直躲在书架后面吗?你一定看到了,对吧?”

余莫忘闻言皱眉,余成海却是大喜,“洁伊,快,告诉爸爸,这个人是怎样逼迫你姐姐的?”

余洁云大惊,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洁伊,生怕她说出什么来——暗暗后悔平常没有给这个妹妹多些好处。

洁伊抬起头,怯怯地望向田臣野,他也正望着她,用着某种又是期待又是同情的目光瞧着她——两人目光一碰,洁伊惊慌地别过脸,又瞧见父亲眼巴巴地望着她,姐姐更是急得恨不得扑过来捂住她的嘴。

左右为难,洁伊只好垂下头。

“余洁伊,你在磨蹭些什么?”余莫失大大地生气,吼她。

“大哥!”余莫忘挡在洁伊身前,转过头向余成海道,“爸爸,这又关洁伊什么事?她从小就喜欢躲在藏书室打瞌睡,多半是什么也没瞧见。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再追究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商量着把事情处理了!”

余成海一看洁伊的神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又气又恼,束手无策,“你说该怎么办?”

“臣野,你当真不肯娶洁云?”余莫忘皱眉。

“当然。”田臣野若有所思地盯着洁伊。

“你要不要再考虑?我妹妹的名誉怎么办?”余莫忘叹了口气,“刚才的情形你也瞧见了,那么多宾客——”

“那是令妹的杰作!”田臣野慢慢地站起来,“她自己撕烂了衣服又自己请了这许多人来参观,她喜欢被人看,与我何干?我绝对不会娶令妹,这一辈子——”他轻轻摇头,叹息似的说,“都不可能。”

“余洁伊!”余洁云忽然抓起高几上的一只古董花瓶,发疯似的朝洁伊扔过去,“都是你!”

余莫忘急忙伸手去拉洁伊。

洁伊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人挡在她面前,耳听一阵清脆的碎响,雪白的磁片碎了满地——

“很好,这才是你的本性。”田臣野放下遮挡的右臂,冷笑。

洁伊惊恐地看着一股细细的血流沿着他的手臂慢慢地滚下来,划过手腕,手掌,从中指滴下,一颗,又一颗,鲜红的——

他这只手,本来就受了伤呵!

“你竟然这样护着她?”余洁云凄厉地叫,“那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田臣野索性连看也不看她。

余洁云怒极,又抓起一只花瓶,洁伊大惊,急忙扑过去拉住她的胳膊,“二姐,他已经受了伤,不能再打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你给我滚!”余成海再也不能忍受眼前的混乱,怒吼,“我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女儿,给我滚出去!”

“爸爸?”洁伊惊恐地望着余成海,两行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

“滚出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余成海一把推开洁伊,把自己的外套给洁云披上,“洁云,我们走。”

“可是——”余洁云急道,“他们——”

“乖女儿,别怕,爸爸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侮你的人——”余成海冷冷地瞪向田臣野,以及挡在他身前的洁伊,“他们两个,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洁伊僵直地站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说这样话的人,是他的父亲?洁云是他的女儿,洁伊呢?洁伊就不是吗?

余莫失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爸爸是气糊涂了,你别把他的气话放在心上。”余莫忘走上前,“洁伊,听二哥的话,回房去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余莫忘!”楼下传来余成海暴怒的吼声,“你马上给我滚下来!”

“我去劝劝爸爸。”余莫忘皱眉说完,也往楼下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臣野,帮我看好我妹妹!”

“你叫余洁伊?”田臣野朝她微微一笑,“我们是第三次见面了吧?”

洁伊轻轻点头。

“真是有缘哪!”他轻笑,“只可惜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洁伊抬起头,“我帮你包扎伤口——”他的胳膊一直在流血,地毯都染红了。

“换个地方吧。”他左右看了看这间藏书室,“这里的空气实在糟透了。”

“那——我们去马厩?”看到他惊讶的脸,洁伊急忙解释,“马厩外面的栀子花开得最好!”

“只要不是在马厩里面——”他松了口气,“那匹小公马真不是普通的烈性子!”

“为什么?”低垂的视线落在那双忙碌的小手上,田臣野若有所思。

“什么?”洁伊蹲在草地上,用消毒水清洗着他的伤口。

“我是说刚才,你——为什么——”田臣野抿唇,思考着该如何措辞。

“我不是有意——”洁伊抬头看了他一眼,委屈地说,“是我先到藏书室的,真的不是有意要偷听。”真是糟糕呢,老天好像故意跟她过不去,一整天不停地惹到他。

“我不是问这个。”田臣野皱眉,“而且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洁伊舒了口气,“那就好。”

“你怕我?”显而易见。

洁伊老实地点头,“刚才在山坡上的时候,你真的很凶。”

山坡上?田臣野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跟她说了很重的话,把这丫头吓成这样——心里微感歉疚。

洁伊慢慢地擦着药,他这条胳膊今天真是多灾多难,先被阿波罗踢伤,又被花瓶砸伤,“恐怕要肿个几天呢,你做什么工作?有妨碍吗?”

“大概没什么妨碍。”他说。

“我竟然问这么蠢的问题——”洁伊笑起来,“听说你家里很有钱呢,既然这样,休息几天应该可以吧。”

“正好相反。”他淡淡一笑,“我是田家最忙的人,就算病得要死也不能旷工。”

“是吗?”洁伊忧心地抬头,“那怎么办?”

眼前这对比泉水还要清澈的眸子,清晰地映着完整的自己,毫发毕现——不知为什么,这样的眼睛让他感到刺心,竟然不敢再看,慢慢地别转脸,“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洁伊一边绑着绷带,一边忧愁地说,“二哥也是这样,忙起来连饭也顾不上吃,我不明白,工作不是为了过得愉快吗?你们这样忙,又是为了什么?”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跑到马厩对一匹小母马掉眼泪?”他摇头,“傻孩子,你太不了解男人。”

“大概是吧。”把卷高的衬衫袖子放下来,遮住包扎的绷带,洁伊站起来,恳求地说:“马厩的事,请你不要告诉我二哥。”忽然不忍心让她的希望落空,答应的话冲口而出:“你放心。”

“谢谢你!”洁伊合掌微笑,“我真怕二哥知道,他每天都那样忙,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总是给他添麻烦,就好像这次——”想起自己的婚事,不免又发起愁来。

田臣野还以为她在为刚才的事担心,冷笑着说:“你为什么不帮着你二姐?只要你发话,余成海就不会骂你,余莫忘也不用担心了!”

“我怎么能说谎?刚才的事——”回想起刚才二姐说过的话,洁伊羞红了脸,好半天才续道:“刚才的事明明就是二姐不对,我怎么能冤枉你?可是二姐毕竟是女孩子,我、我不能说出真相已经很对不起你了,怎么能再让你受委屈?可是大家还是误会了你,以为你是那、那种人——”洁伊垂着头想了好久,抬起头时满脸歉意,“真是对不起。”

他耸肩,“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名誉,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洁伊怔怔地望着他那张满不在乎的脸,却看到他不经意间流泄的落寞,真的不在乎?不,不可能的。在没有人的地方——他一定很难过,怎么可能不难过?

“你怎么了?”他随手扯了一根草,咬在嘴里。

“不能这样!”洁伊站起来。

“什么?”他抬头,莫名其妙地看她。

“我去跟大家说!”洁伊下定了决心,“那件事不是你做的,我要去跟大家说!”

他吐掉嘴里的草叶,疑惑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你没有做过那种事,我不能任由他们冤枉你!”洁伊鼓足勇气,“我马上去找爸爸!”说完转身就走。

“丫头!”他站起来。

洁伊站住,回过头微微一笑,“我很快就回来。”

“你爸爸会把你逐出家门的!”这个傻丫头,她要是真的跑去说那些话,余成海不活剥了她才怪!

“不会的,我只不过说实话而已——”洁伊深深地吸一口气,“爸爸不会那样做。”

看她又要走,田臣野急忙三两步赶上,拖住她的胳膊,“你有没有想过,虽然这次我是被冤枉的,但是我其实真的就是那种人呢?大家都知道的,我不在乎!丫头,别傻了。”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洁伊咬住下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就算爸爸现在不能原谅我,但是他以后会慢慢明白的。”余成海?那个小人,他会明白才真的有鬼!田臣野低咒一声:“你这丫头怎么死脑筋,我都不在意了,你还多管个屁的闲事?”

洁伊睁大眼睛,“你——你觉得我、我这样只是多管闲事?”

田臣野暗暗后悔,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去犯傻,索性咬牙道:“当然,你这样只不过是给我找麻烦而已!你姐姐已经够烦人了,再添上你一个,我田臣野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遇到你们姓余的,就没有半件好事!”

“对、对不起——”洁伊苍白了脸,声如蚊蚋,“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麻烦你,我只是——对不起!”她仓促地说完,转身就跑。

她的背影那样单薄,似乎风一吹就会飘走,他忽然不忍心再看,垂下头,脚边,雪白的栀子花迎风颤动。

寂寞开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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